事實證明,在不看着聶墨的時候,怎生的智商還是很靠譜的,見聶江突然不說話了,她一下子就扭頭看向聶墨。
聶墨卻低頭吹了吹手中翠色的茶水,神态淡定從容。
怎生便有些懷疑。
要不是聶江在場,她都想擡起聶墨的下巴仔細瞅瞅他到底是不是裝的。
聶墨喝了一口水,擡頭催促聶江道,“繼續說啊!
陛下答應容郡王的請求了沒有?
”聶江就算不明白為了說聶閣老建議給容郡王納側妃就不行了,可也知道在二爺面前,天大地大都大不過自家夫人,二爺不讓說,那肯定是為了夫人好,于是順着聶墨的提問回答道,“陛下答應了,讓容郡王
領十萬兵馬出兵東突,安定侯為副将,輔佐容郡王……”說道安定侯的時候,他擡眼看了一下聶墨。
聶墨心中一怔,立即明白了聶江話裡的意思。
皇帝肯定知道容郡王妃殒命之事,賜側妃是真的,趁機給容郡王找助力也是真的。
安定侯錢遠軍功出身,隻有一個閨女錢婉甯,若是容郡王此戰得勝,錢婉甯這待定的側妃說不定就成了正妃,也就是将來的皇後……其實論起來,皇帝的心計簡直是一箭數雕。
錢婉甯沒有親兄弟姊妹,娘家又是侯府,論起來就算将來成了皇後,這門外戚也産生不了什麼威脅。
且,若是容郡王果真不利,錢婉甯也不過是仍舊歸家而已,
皇室子弟,從定親到成親怎麼也得一年半載,到時候東突一戰肯定有結果了。
容郡王有了助力,将來事若成,錢婉甯說不定就是皇後,事若不成,皇家也不會為難一個若女子。
怎生卻在想,這樣突兀的出兵東突真的好嗎?
那豈不是成了挑事的一方?
她滿腹疑問的看了眼聶墨。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樣呢?
戰争總要一方率先發難,為何我們就非得等着東突進犯?
何況咱們出兵,現成的借口也有了啊!
去年兩位親王之死确實也跟東突人脫不了幹系……”打敗了東突,到時候才好牽扯出
黎王來。
黎王不倒,他寝食難安。
這樣兜圈子,也算是另類的圍魏救趙了,不過,在容郡王頂多算是自救,他暫時還沒有圍魏救趙的本錢。
見怎生眼中滿是“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聶墨大為快意的起身,在屋裡走了兩圈,站住對聶江道吩咐,“仔細關注京中局勢。
”
怎生卻對聶墨使眼色,表示她還有話要問。
聶墨很意外,不過立即就想通了,他替怎生問道,“壽安宮可有消息?
”
怎生也一直緊緊的盯着聶江的臉孔,也不知道是怕他說謊糊弄他,還是怕壽安宮沒有消息。
聶江隻覺得兩位主子的威壓都太大了,可他的臉剛才擡着,又不能低下去,隻好深吸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的說道,“壽安宮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太後娘娘這段時間都閉門不出誰也不見……,不過,容郡王
在陛下清醒的時候,請旨去探望太後娘娘了,陛下也恩準了。
”
容郡王都要出遠門了,孫子去見一下祖母自然是極其應該的事。
皇帝也不過一愣很快就同意了。
聶閣老也沒有說什麼。
容郡王在壽安宮連一刻鐘也沒有待夠,很快就出來了。
“郡王爺說太後娘娘看着有些疲累,但精神還好。
就是什麼話也沒說,隻囑咐王爺一定要平安歸來。
”“太後娘娘隻要安然無恙就好了,你不要太擔心。
”聶墨拉着怎生的手笑着,喊了人上了一碗紅棗蓮子羹,“這幾日你吃東西都少,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也該松一口氣了。
”親自吹涼了,一勺一勺的喂她
。
不同于聶墨的沉着,怎生的冷靜從容都是一口氣硬撐出來的,自從知道俞虹生的死另有蹊跷之後,她便冷靜的有些不正常了。
聶墨看着她喝了粥,由藍瑩跟松香陪着進了内室歇息,示意聶江出來。
“陛下賜了安定侯府的小姐為容郡王側妃,今年秋裡成親……”
聶墨心道,果然如此,又問,“不是還有一個?
”
“是戶部尚書的孫女……”
聶墨點頭,他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皇帝這是對容郡王寬容起來,一文一武,有戶部這重關系,容郡王在外,起碼糧草有了保證,軍事上,自然有準嶽父安定侯扶持。
聶墨能看明白的事,旁人自然也能看明白。
他覺得這事情能如此盡人意,少不了聶閣老在其中推波助瀾。
隻是朝廷裡頭的事,陰謀陽謀,沒有純淨的關系,怎生是個單純的,他不想讓她知道這些暗處的勾當,當下便歪頭囑咐聶江,“以後這些朝臣們
之間的聯姻,納妾之類的事不要當着夫人的面說。
夫人問了,你可以告訴,但不問就先不要說了,免得她聽了不開心。
”
“好了,你先去歇着吧。
”打發了聶江下去。
再回到屋裡,滿室都是安靜,松香站在外頭,見了他輕聲道,“二爺,夫人剛睡下了。
”
自從皇帝病重開始,聶墨就要求藍瑩寸步不離怎生,除非聶墨在她身邊。
聽到動靜,藍瑩從内室出來。
聶墨則撩起簾子進了内室。
怎生正睡在床上,聶墨看見她嬌憨的睡顔頓時覺得歲月靜好,恨不能此刻的這種相守的時光直到天荒地老……
雖然成親不過短短數月,可他總覺得這麼一個可人,怎麼愛都愛她不夠。
有時候覺得她聰慧非常,有時候又覺得她大智若愚,當然,也有可能是真蠢……
聶墨扭頭看了下漏刻,此時不過下午申時,若是睡多了,夜裡又該睡不着了,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臉,輕聲喊她的名字。
結果怎生不知渴睡的厲害還是怎麼,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這個年雖然過得有些不順,可皇帝畢竟又堅強的醒了過來,而且聶墨覺得通過容郡王妃之事,皇帝應該能對黎王有所防範,再加上容郡王那裡目前的消息還都算是好消息,事情總算朝着好的方向一點一點
慢慢移動。
如果說怎生這段日子是記挂京中家人,吃不好睡不香,那聶墨就是既要擔憂京中諸事,又要牽挂怎生以及她肚子裡頭的孩子,是雙倍的吃不好睡不香。
他這樣想着,怎生熟睡的呼吸聲傳進他的耳朵裡頭,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依靠着她躺下很快的睡着了。
結果兩人雙雙半夜裡餓醒,一個想吃涼拌木耳,一個想吃醬牛肉,幸虧這些平日裡頭主子們愛吃的東西廚房裡頭一直都準備着,很快就上來了,一個人一碗雞湯面,吃了個八分飽,兩個人歪在靠窗的暖炕
上說話,絮絮叨叨的,直到了寅時才又睡了過去。
早晨,聶墨照舊先去前院打拳,路平的武藝他這輩子是比不上了(除非找人把路平廢了),可他并沒有因此自暴自棄,反而十分努力的将自己以前打拳的習慣保留了下來。
确實是努力不假,自從成親後,他對“從此君王不早朝”有了深刻的認識,自己能夠從溫柔鄉裡爬起來,簡直都能稱上心性堅定锲而不舍了。
吃過了早飯,他動身去了方府。
他穿了一件寶藍色的淨面蘇綢直綴,身姿挺拔從容,料峭春風吹來,讓人覺得眼前一亮,精氣神飽滿極了。
方家沒拿他當外人,他進去的時候,方九章正在跟兒子方澤對打,他們倆各自持劍,初看覺得雲淡風輕,再看卻又叫人覺得氣勢如虹,不同凡響。
方澤穿了一身月白色銀絲暗紋長袍,腰間黑玉腰封,整個人透着優雅冷靜,聶墨卻隐隐的有些不喜。
他知道自己愛犯病,因此擡頭專注的看着方九章。
方九章不像方澤那麼花哨,他的劍法透着踏實穩重。
兩個人打鬥了一刻鐘的時間,聶墨便站着看了一刻鐘,最後覺得若是不用兵器隻用拳頭的話,自己穩赢方澤……
方澤收了劍,神情淡然清豔,看了聶墨一眼方才拱手行禮。
望着方澤清冷如月的眉眼,聶墨頓時覺得,自己這病犯的興許有些道理,方澤肯定也看不順眼自己。
自從那夜詳談之後,方九章卻對聶墨的好感上升不少,見了聶墨少不得問一句,“璟允武藝怎樣,可要下來一試?
”
聶墨道,“大人勿要取笑,在下于劍法一道上可謂一竅不通。
若是真槍實刀的比劃,怕不被方兄弟刺成個篩子啊。
”
方澤卻沒笑,在旁邊沖了方九章行禮,“父親,孩兒先告退了。
”
方九章沒覺得兒子異常,畢竟方澤經常這樣,溫聲對他道,“你去吧,換了衣裳,自去找你母親吃飯吧,不用等我。
”而後,笑着請了聶墨進了自己的書房。
容郡王來濟州之事是暗中進行,聶墨便沒有說,而是将京中目前的局勢大體講了講。
方九章聽說皇帝醒來,臉上竟然也沒有多少興奮之色,隻是聽到容郡王主動帶兵的時候,忍不住感慨道,“沒想到容郡王竟然有此膽色跟智慧!
”也認同大周主動出擊東突是好主意。
“容郡王也算不容易了!
”他感歎一句。
身為長子,不得父皇歡心,夾縫中求一點生機,本就不容易。
聶墨點頭道:“郡王雖然不容易,可品行實在好過黎王太多。
”說到黎王,自然話題就牽扯到太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