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台上方可以使用标槍和弓箭打擊到外牆的軍隊,可楊俶這邊則要繞一段路從側面的一條小徑攻上去,不得不說這是個天然的要塞地形,拿下重渡河谷地之後,連城堡選址的力氣都省了,直接往這兒建城,準沒錯。
雖然大夥兒有能力強攻上去,但是被楊俶制止。
地台之上都是重渡河諸部的老小婦孺,現在剩下的戰士也都撤退到了上面。
此時進攻,對方為了守護親友,必會背水一戰。
圍困下去,使用饑餓來迫使守軍投降,是攻城一方的慣用手段,不過楊俶也并不打算采用。
因為一來兩軍你上我下幹瞪眼,消耗的都是糧食,二來現在正值秋季伐木狩獵,準備物資過冬之時,近三百名男子在外滞留一天,浪費的就是整整一天的勞動力,對于楊俶這小氣村長來說,便是吃了大虧。
“喂喂,那誰,軒轅光,你給我過來!
”楊俶跑進一個帳篷,一腳踢在角落裡軒轅光的屁股上。
軒轅光連忙起身陪笑:“大首領,啥事啊。
”
話說這軒轅光怎麼來了呢,這家夥主觀能動性低下,除了偶爾抽風會狂努力一把,平時都是在思考人生,計劃旅行并與世界分享他剛編的故事,哪裡願意參戰,可留下來陪他的幾位軒轅氏族人卻不是一個性子。
這些人嚴謹務實,想要了解洛河政權為什麼能在短短時間崛起到這種地步。
剛才他們親眼見證了尤利娅大狙百米開外的狙殺,當時就吓傻,差點跪下說長老收了神通罷,我等服了。
至于回到軒轅氏族後,口口相傳,說是洛城大首領的媳婦兒生的青面獠牙,黃發碧眼,手中一杆通天降魔杵可引動天雷,專劈那不思進取之輩,這是後話。
于是軒轅光此行也是跟隊前來,他已經沒有了當初不負少年頭的熱皿,身邊陪伴着粗壯彪悍的二表妹姜花花。
姜花花在被劫持後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對軒轅光愛得死心塌地,無論何時何地都陪在身旁,對其照顧有加,看得衆人齊呼真乃天造地設的一對,好似那螺絲配螺帽,插座配插頭,烏龜配鐵錘。
可楊俶這一腳下去,姜花花卻是敢怒不敢言,因為她平日最愛吃的肥肉都是楊俶給的。
楊大首領親切問道:“軒轅光同志,你從苦役犯變成自由民,想必有很多心得體會吧?
”
軒轅光連聲稱是,直誇洛城的民主政策好。
“那就對了,我也覺得你這年輕人特别有覺悟,”楊俶把手按在軒轅光的肩膀上,“所以組織已經決定了,勸降重渡河餘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
軒轅光很謙虛,忙說這不行,欽定的事情我幹不了啊。
楊俶看向姜花花,說不如這樣吧,少女你勸導一下他,鑒于你們你侬我侬的關系,我先出帳篷一會兒。
楊俶出了帳篷,聽得裡面傳來一陣乒鈴乓啷,夾雜着幾聲被唔住嘴的慘叫,漸漸平息,在肥肉的感召下,姜花花有理有據地勸服了軒轅光。
小兩口從帳篷裡出來,軒轅光精神振奮,說我剛才忽來靈感,就是要去勸降,就算現在把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能阻止我。
楊俶說這才是改邪歸正好少年,我已經為你準備好道具和配音,趕緊上吧。
鑼鼓喧天,軒轅光躲在幾塊木闆架起的掩體後面,拿着幾片闊葉梧桐的葉子卷起來的喇叭狀擴音器向上面喊話。
“裡面的父老鄉親們聽好啦——我是軒轅光,我曾經是個奴隸!
”
楊俶大驚,我對外一直使用好聽的叫法,把奴隸叫做苦役犯,這小子怎生知道了正确的稱呼。
算了,由他去。
軒轅光繼續喊話:“你看我現在,要地位有地位,要老婆有老婆,就差一個小孩和一間學區房了,你們說說,靠種地和打獵能做到嗎?
他不能啊!
”
地台上面已經聚集了一幫人,伸長了脖子往下看,手中的弓箭标槍垂下,并不準備攻擊。
不攻擊的理由有很多,比如掩體還算結實,洛城精銳暫時撤離,不過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軒轅光小胳膊小腿,臉上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
軒轅光見觀衆變多,精神也起來了,滿面紅光,喊話更是聲嘶力竭:“全靠我們的楊俶楊大首領,他搞定了畝産十萬斤,他打敗了黑皿十萬兵,我軒轅光投降了他,真是這輩子最正确的選擇啊!
”
楊俶在後面撇嘴,心說你小子還不是要回軒轅氏族去了,話說我還巴不得你快點兒走呢。
軒轅光不知道楊俶的心思,他口若懸河,說到動情處,熱淚盈眶,直把洛城的奴隸制贊美成一個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好制度。
在這個制度下,奴隸們可以歡快勞作,再無性命之憂,付出的無非是微不足道的自由,比如軒轅光本人就聲稱他根本不需要自由。
在這個制度下,奴隸可以變成奴隸主,可簡單了,上戰場幹掉幾個敵人即可,再比如軒轅光本人就曾經大殺四方,擊敗過十八個山頭的八十萬大軍,要不是軒轅氏族召喚他回去,論功行賞他已經做到洛城八十萬禁軍副教頭了。
啧,簡直可惜,軒轅光真是情到深處難自禁:“父老鄉親們,你還在猶豫什麼,過期不候,點擊即搶,錯過今天,再等一年!
快加入我洛城吧,肥美的牛羊,肥沃的土地在等着你們,隻要為大首領勞作一陣子,你就可以過上比現在好十倍百倍的生活!
”
地台上諸部族的民衆頓時議論紛紛。
西嶺氏族當然是甯為玉碎不為瓦全,想要拼死戰鬥。
可問題就出在西嶺酋長當時為了聚集所有有生力量對抗楊俶,把其他部族的人也帶來。
别的部族的居民可沒有故土情結,他們的老家現在都淪陷到楊俶手裡了,所以本來就有些猶豫,再加上軒轅光以娴熟的分享剛編的故事的能耐,給他們畫了個金黃酥軟的大餅,當下就心動了。
地台上有分歧,開始吵吵,矛盾發生在西嶺氏族與其他族之間。
一部分人說你們看下面那個猥瑣的家夥都能混個人模狗樣,咱都是能上陣厮殺的漢子,在楊首領手下哪能比他混的差
另一部分人說下面那家夥準是敵軍派來消遣咱家的,沒準一放下武器投降,對面就來個民主之後挂路燈,把大夥兒都吊死了。
楊俶一看上面開始糾結,當下大喜,親自過來勸說,保證重渡河人民的安全,不搞清洗,沒有肅反,還可以簽訂合同,試用期三個月,完事轉正當奴隸,啊不,苦役犯,然後開開心心勞動。
被困的人連酋長都被大狙打死,其實并沒有多少主見,一陣議論,暫時說先商量一晚上,明早再給答複。
楊俶表示認可,還讓人搬運過來瓜果糧食,以示友好,而重渡河諸族也以德報德,把芈大伯一行人送了回來,他們倒是沒有被虐待,就是這幾天吃得不好,生生餓瘦了一圈。
站在領主的角度上來看,為戰死的手下報仇,或者為洛城出口氣兒懲戒被征服部落,并非必要。
坐到了這個位置,更多的是考慮利益,而非虛無缥缈的東西,不會像匹夫一樣怒發沖冠而起,意氣用事。
如果楊俶還是兩手空空的熱皿少年,可能會說,啊我要給咱洛城出口氣,你犯我探礦隊,我就殺你全家。
不是這樣的,統治者更多傾向于利益最大化,所以楊俶還是那個楊俶,但所處的位置不同,思考的東西就不一樣。
身為領主,更多會考慮到經濟和生産的發展。
上面有五六百人,就是五六百的勞動力,如果強攻下來,可能要殺死其中一百人,那麼實際上得到的是四百多的勞動力,而且損失了大量青壯年男子。
與此同時,戰死的手下沒能完全報仇。
但是如果勸降,不幹蠻荒時代的屠殺之事,壞處是手下的情緒可能沒那麼高漲,但換來的是更多的人口。
兩個選擇均有利弊,楊俶要做的無非是權衡利弊,然後選擇更加有利的那一個選項,而其中的判斷,需要盡可能的降低自身的主觀好惡。
不過呢,以上都是說說而已,楊大首領壓根不是那種我簡單說幾句然後能講一整天的人。
“老鄉,投降我楊俶,别的不敢保證,但口糧管飽。
要是能打獵,那還可以加入洛城的狩獵隊,享受優待!
做苦役是一時的,吃飽穿暖是一世的,咱不談虛的,總之,洛河的河畔有大量平坦肥沃的土地等待你們開墾,我這回送給你們的糧食,就是那些土地上種出來的。
”
地台上的民衆發現楊俶送來的糧食中不僅有黍,還有他們沒見過的大豆,一經煮熟,口感良好,吃下去不僅能充饑,還挺有力氣,簡直不可思議,于是更為動搖。
當天晚上就有十多人跳下地台,投了洛城。
第二天早上,這幫人手裡拿着黍米包子在下面啃,肉包飄香,裡面夾的是精瘦的野豬肉,那真是讓人垂涎欲滴。
眼看俘虜的待遇這麼好,上面本來打算提些條件再投降的人頓時喪失意志,紛紛表示下山去吧,什麼西嶺酋長,來世再見吧。
于是楊俶付出十多人戰死,三十多人受傷的代價,拿下了重渡河流域。
這次收獲頗豐,最主要的就是藍銅礦,比列山部族那邊明顯規模大上十倍不止,可以發動百人開采,就算目前沒有打出礦坑,僅憑肉眼判斷,産銅量就足以支撐整個洛城的青銅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