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過天晴,天空架起七彩虹橋。
虹橋下,玉苑繡樓露台上,棋盤兩邊,坐着浚息和奚曦。
“你确定你要跟我下棋?
”奚曦觑着浚息。
浚息勾唇,以奚曦侍寝那夜說過的話回複奚曦:“琴棋書畫我亦樣樣皆精,隻除了——女紅。
”
奚曦睐看了浚息一眼,“你先請吧。
”
奚曦有讓棋不屑之意,浚息知奚曦天賦異禀,估量棋道亦是不俗,便也不推诿,執了黑子,先落了棋。
奚曦看了浚息一眼,執了白子,亦是落棋。
三子之後,浚息便眉宇緊皺,落棋每每思量猶疑。
奚曦倒也不催,浚息落棋之後,她接着便落棋,仿佛從不曾思量考慮。
然而縱觀棋局,她所落之子,或對浚息如影随形,或包抄圍剿。
浚息凝眉觑看奚曦,奚曦淡然相視,布棋猶如布陣,陣法到了大圓滿境界的她,棋道上亦不會有敵手。
她亦不曾殺伐狠絕,令的浚息丢盔棄甲,全軍覆沒,對弈而已,又非真的對陣,便兵來将擋,她隻擋不攻,給着浚息苟延殘喘的機會,卻為将浚息的棋道乃至對陣的深淺完全試探出來。
棋下到最後,浚息當然還是輸了。
雖然奚曦隻守不攻,雖然浚息落棋每一子皆深思熟慮。
但,浚息卻輸的非常悲壯!
霸王别姬自刎烏江的死法!
于是奚曦雖是赢棋,卻赢的非常不痛快,雖然她從頭到尾都手下留情!
奚曦眸色複雜莫名地看着浚息,棋品如人品,她實在不願意相信,她對面那個令她家破人亡的仇人魔魅,那個圈寵她的敵國軍侯,待她,猶如楚霸王待虞姬的鐵皿柔情;兩軍對戰,亦如楚霸王般豪傑昂立!
楚漢争霸,劉邦無疑是勝者,項羽更是落得自刎烏江的下場。
然而私心裡,奚曦卻極傾慕項羽那樣的男子!
虎倦龍疲白刃秋,兩分天下指鴻溝。
項王不覺英雄挫,欲向彭門醉玉樓。
奚曦無法置信地看着浚息——與她對弈的浚息,她平生最齒恨的男人,竟是西楚霸王那般的男子麼?
奚曦抹亂這個認知般地抹亂棋局,起身,手撐露台的欄杆,望着天空七色彩虹,覺得荒誕地笑着。
浚息将奚曦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收進眼底,他仰靠着椅背看着奚曦完美無瑕的側臉上荒誕的笑容,不由挑眉勾笑起來。
他雖已生奪取芳心之心,然而在奚曦的布棋之下,他哪有暇投其所好故意輸的悲壯慘烈?
當真是棋品如人品,這是他的棋風而已。
但看來,此舉很中曦曦芳心?
早知道,她找來侯府的第一天,他就跟她下棋了!
浚息失笑起身,貼着奚曦後背,他亦是手撐欄杆,望着天空七色彩虹,他低首,附在奚曦耳邊,成熟男人獨有的低磁嗓音魅惑地喃語道:“雨過天晴現彩虹了,我們之間也該風雨揭篇,情暖融融了。
”
“我不可能喜歡你!
”奚曦蓦然轉首,盯視着浚息。
浚息看着近在毫厘的奚曦的清冷明眸,魅笑道:“我最喜歡挑戰一切的不可能!
——你不是也說,讓你心裡沒有旁人,那是我的本事嗎?
”
……
雪玉軒的外寝,浚息看着擺滿桌案的物什:肚兜,珠钗,脂粉,鞋樣,除狐臭治腳氣的狗皮膏藥,乃至女子經期使用的月事帶等等稀奇納罕的東西。
浚息眸中陰雲積郁,帶着危險笑意,看着青崴:“這些東西,我怎麼送出去!
小姐不會覺得我是變态?
”曦曦剛對他的态度變了些許!
側跪在地上的青崴,臉色苦極,“屬下等人也是看跟小姐年紀相仿的閨閣小姐買什麼,屬下等人就買什麼……”侯爺正是這樣吩咐的啊!
“帶着這些東西,滾出去!
”浚息按捺道。
“是!
”
青崴雖是抱着買來的物什些出了寝房,心裡卻沒個着落,侯爺顯然是不滿意他帶人采買的這些東西,侯爺盛怒之下,他也不敢請示——他是還要繼續上街跟風選買,還是不買啊?
“統領,侯爺可還要讓您選買這些物件?
您可否另擇别人跟您一起啊?
我們幾人在街上可是遭受了一路白眼啊,要不是看我們是侯爺的黑甲衛,那些店家,小姐的,指不定罵我們變态呢!
我們日後如何娶媳婦啊?
”
“是啊,統領!
”
黑甲衛紛紛道。
青崴道:“不要問我,我也甚是煩惱!
”
正煩惱,見福伯迎面而來。
福伯可是侯爺身邊的老人啊,最能揣摩侯爺的心思!
青崴眼中一亮,迎上前去。
聽過青崴訴苦,福伯道:“你們不用再上街胡亂選買東西。
”
侯爺想從市面上搜羅女孩子喜歡的物件讨好小姐?
這是好事啊!
福伯計議道:“要說最知小姐心思的,當屬阿穗。
隻是阿穗姑娘脾氣不太好。
和她不熟的人,她不喜歡的人,她通通不會搭理。
林滘将軍去年将阿穗姑娘當作小姐俘虜回荊州,路途上相處一月,想必能和阿穗姑娘說上話。
今日林滘将軍剛好回來了侯府,此刻正在藏書樓歸檔軍機要折,你們去找林滘将軍幫忙。
”本來去到了小姐身邊的楚瀚,也是能和阿穗說上話的,可這幾日阿穗在記恨楚瀚那晚沒有阻止醉酒識人不清的小姐留宿侯爺,不太搭理楚瀚。
“謝福伯指點!
”青崴等人歡喜道。
……
受青崴重托,行到玉苑門口的林滘,臉色冰寒望着匾額上“玉苑”兩個字。
去見阿穗嗎?
那個假小姐,那個潑婦!
去年,阿穗咬在他左肩膀的兩排牙印,雖因皮肉被咬破,留了疤痕,卻早已痊愈。
此刻想到要再見她,林滘突然覺得疤痕處莫名又疼了起來!
硬着頭皮,林滘踏進了玉苑。
行經杏花林。
——“林滘将軍,冤家路窄啊!
”
少女的青州口音甚是軟糯,偶爾有杏花舞落的杏林也甚美,林滘卻覺得腳底生寒。
林滘側身,看着杏花林裡,依靠着一顆杏樹的阿穗。
“小姐喜歡什麼東西?
”林滘性情冷漠,向來快人快語,何況下意識不願跟阿穗多做糾纏,遂直接挑明來意。
阿穗觑着林滘,笑靥如花,倚靠着杏樹招手:“過來呀,我告訴你!
”
林滘看着阿穗,常伴小姐左右,少女的氣度風骨,便是一些官宦家小姐也比拟不了,何況又生的美貌,額間那顆美人痣尤其勾魂攝魄,如是,去年俘虜少女回來荊州的一路,他根本就沒懷疑過她原來隻是小姐的丫鬟!
此刻,少女依靠着杏樹,笑靥如花對他招手,端的是顧盼生姿,面對少女,他雖然有着本能地戒備,腳步卻鬼使神差,往少女那裡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