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仲練字到了傍晚,太陽西沉的時候才朝着張與可和楊三老告辭,然後朝着回家的方向走了去。
西南的農家和中原的農家有着極大的區别,家家戶戶的房屋挨着不近,也不遠,不是一家人總是隔着一段距離,泾渭分明。
再加上因為是山地的原因,房屋總是東一個西一個的,很難形成一個聚落。
高仲踏着步子朝着回家的方向走着,在這個時候一個少年坐在牛背上,搖晃着腦袋背着書朝着前面走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這是标準的三字經,标準的啟蒙讀物,可是這個少年卻是背的結結巴巴,每背三個字就要想許久的時間。
水牛經過一戶人家,這家門口拴着一隻土狗,土狗見了生人當即吠叫起來,吓着讀書少年滑下了牛背,站穩腳步之後他氣沖沖的來到了土狗的面前:“狗不叫,是好狗,叫之道,汪汪汪!
”
好好的《三字經》在這少年口中已經變作了教狗之道:“對着我叫,小心叫我阿爹送你入學堂!
”
看着高仲走進,少年卻是來了興緻,朝着高仲叫喊起來:“喲,表弟,你在這裡作甚?
”
聽着叫喊,高仲停下了腳步,看了看來人,這家夥胖乎乎拿着一根樹枝兒,和高仲打了一聲招呼之後便從沖着高仲跑了過來,笑嘻嘻的看着高仲:“你怎麼不去耙地種田?
”
這個小胖子不是别人,正是高仲的表哥,周生的兒子周安。
“哦,原來是表哥,我正好從文曲星老爺那邊回來……”
雖然不喜歡大姨他們一家,不過高仲還是朝着周安打了一聲招呼。
“聽村子裡的人說,你不癡呆了,看來是真的了?
”
周安見着高仲搭話便如同看着寶貝一般湊到了高仲的面前好奇的打量着高仲:“這樣也好,将來你耙地的時候就更快了。
”
周安比高仲大三歲,現在已經是一個十歲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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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周安,高仲笑了笑沒說話,然後朝着周安告辭,準備離開。
可是這樣周安卻不幹了,他抓着高仲的手:“高仲,我叫你走了麼?
我娘說了,我爹是秀才,我家就是大戶人家,我将來也是秀才,是老爺。
你爹是在田裡耙地的,你将來也是要在田裡耙地的,你将來是要求着我的,你得尊敬我知道嗎?
”
高仲被吓了一跳,皺着眉頭看着周安,這家夥的家教是什麼東西?
這麼小就這麼跋扈,将來可是了得?
“不知道。
”
高仲搖了搖頭,然後看着面前的周安說道。
周安見到高仲這樣說道,一下子便來了脾氣:“總之,我将來是要當官的,你是要當貧民的就是了。
現在你必須要向見到官老爺一樣對我才是,知道了嗎?
”
高仲有些無語,自己的姨父和大姨是怎麼相信這周安将來會成為秀才的?
眼珠兒一轉,高仲卻是來了注意朝着周安說道:“表哥,要做官老爺可是要學富五車,表哥你能做到?
”
“哼,不就是讀書,我怎不行?
”
周安便是朝着高仲繼續說道:“你且聽着便是,這是我阿爹叫我今天必須背下來的: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民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如相問……”
背到最後一句,周安一下子卡住了,反複的重複着“如相問”沒了下文,隻得不斷揉着自己胖嘟嘟的腦袋,逼着自己想出來。
見到這一刻,高仲微微一笑,補充了一句:“請到青樓來贖我!
”
“洛陽親友如相問,請到青樓來贖我!
”
好像沒什麼問題,這一問一答讀起來很連貫,也很上口,應該就是這個了。
周安笑嘻嘻的踏入到了高仲的陷阱。
“你别說話,讓我繼續背。
”周安看着考中忽然覺着不對,朝着高仲恩狠狠的提醒道:“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鬓毛衰,兒童,兒童……”
這一首周安卡的更為奇怪,後面的半句隻記得一個兒童兩字,隻記得了半首詩。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胖子你是誰!
”
高仲繼續提醒,又将周安朝着陰溝裡帶。
周安一下子便不耐煩起來,看着高仲面色十分不好:“你讀過書嗎?
算了,我還是給你被《三字經》吧!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狗不叫,是死狗,叫之道,大聲吠……”
這一次不用高仲來給周安帶路,周安自己的就把自己帶入到了溝裡了。
在一旁聽着周安背書的高仲搖了搖腦袋,這個小胖子也太可憐了,背個書就變成了這樣,也難為了周生辛苦的教導了。
三字經周安沒有背完,在他結結巴巴背誦了一段,而且還嚴重跑偏的情況下,便結束了:“怎麼樣,這就是讀書人的厲害,你好生看着,日後我當了大官兒,你可就看不到了!
”
周安對于自己的表現非常的滿意,他沖着高仲十分自豪的說道。
高仲點點頭:“表哥才學縱橫古今,無一人能敵也……”
現在高仲有些後悔将周安向着壞處帶,因為這家夥自己就能跑到溝裡去。
“那是自然!
”
聽了高仲的誇獎之後周安才邁着步子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高仲看着周安牽着牛昂首挺兇的走了,微微歎了一口氣,繼續也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
“這高仲這混小子,怎麼和小溪邊的文曲星攪和在了一起?
”
周氏這幾天非常的生氣,因為最近村裡都在傳高仲的事情。
高仲的癡傻病好了,而且還跟着舉人老爺一起讀書,最近又傳出了張與可準備收高仲為學生的傳言,一時間幾乎全村的人都在談論關于高仲的事情。
周生笑了笑,滿不在意的看着周氏:“那個什麼文曲星上課我去聽了,聽他的聲音就讓人想要睡覺,而且教的東西也全都是複雜的典籍,字數冗長不說,而且内容複雜,根本就不是小孩子所應當學的,那高仲想要學到什麼也難!
”
作為秀才的周生可是最了解這些舉人心裡想的什麼,舉人是可以直接為官的,尤其是西南地區的舉人,因為西南文風不昌,所以舉人少,每個州府舉人全都是寶貝。
當了舉人便可直接前往的州縣上任,最次也可混得一個七品知縣來做做,若是混得好,還有可能直接進入州府,甚至在整個西南官場大放異彩。
即便是選擇前往京師赴考,因為地域的原因,朝廷總會給這些偏遠地方舉人一個機會,中進士的機會也遠比别的地方人要多得多。
可以說,在張與可的面前,擺着的是一道陽關道,隻要他堅持走下去,那麼名利雙收便是遲早的事情。
至于叫人學習這種事兒,不僅張與可不同意,怕是連他家裡的族人也是不許的,好不容易家族裡面出了一個舉人,他們可不允許就這麼糟踐了。
“也是,農家的孩子想要翻身,怎麼可能?
”
周氏竊笑,朝着周生說道。
在這個時候周安回來了,他将牛栓到牛棚,然後邁着步子來到了家中,朝着說話周生和周氏打了一個招呼:“阿爹,阿娘,你們說什麼呢?
”
“在說你的表弟,高仲。
這家夥不好好的學東西耙地,跟着什麼文曲星學習,還真以為自己有那個天賦?
”
周氏十分不滿的說道。
“高仲表弟啊,今天我碰着他了,我還好好教訓他了呢,他連《三字經》都不會……”
聽到高仲的名字,周安便挺着兇自信滿滿的說道。
“哦,你是怎麼教訓他的呢?
”
周氏好奇的看着周安好奇的問道。
“還能怎麼教訓,我自然是背了幾首阿爹今天交給我的古詩,讓這個高仲知曉我的厲害,阿娘你是沒看見高仲的表情,都被吓傻了!
”
周安得意的說道。
說到了背書,這個時候周生走了過來,看着周安:“你給他背的什麼,也背給我聽聽!
”
周安點點頭,然後走到了周生的面前:“阿爹,你聽着。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民送客楚山孤。
”
周安背書很順暢,顯然已經牢牢地将東西全都記在了腦海之中,周生聽着周安的背書聲也是不住的點頭,顯然對于周安的表現很滿意。
“洛陽親友如相問,請到青樓來贖我!
”
聽到這裡周生面色鐵青,看着周安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怒意!
怎麼就扯到青樓上來了?
周氏雖然不懂筆墨,可是跟着周生多年了,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關于讀書的事情,尤其是這青樓這東西她也是明白是什麼東西。
聽見周安竟然這般說了出來,顯然不是原詩裡面的,于是也詫異的看着周安。
對于跌量表情上的變化周安根本沒有注意,他笑着:“聽我背完高仲吃了一驚,想必是那文曲星根本就沒有交給他。
為了讓他更服氣,我繼續又給他背誦了一首,也是阿爹今天交給我的!
”
喘着粗氣的周生沒有回答周安,周氏也發現了周生面色不少,上前将他扶住,暗示他先不要生氣,先看看這孩子的表現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