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蘭達急匆匆跑回了自己的船上,沿途踹翻了不少礙事的擋路對象,徑直找到了正在盡職盡責監工的哈斯勒。
“快,現在馬上跟我走!
”
哈斯勒我行我素慣了,連刀子比到脖子上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此時竟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一樣,平常那麼鎮定的人,現在都突然變得遲疑了起來。
“現在?
”
“對,就是現在。
”依蘭達站在他面前,因為跑的太急,臉上還帶着匆忙的紅暈,“如果不是現在,恐怕就要等到我們回來以後了。
”
“但是不妨實話跟你說,黑珍珠号那樣的兇名才外,之前瑪尼的慘狀你也看到了,你真的保證自己還能夠活着回來?
”
“這次我們跟着騎士團的船沒錯,但是黑珍珠那是一個組織,少了一個魯克,多的是蠢蠢欲動的新海盜頭子頂上來,我們總有不能和他們結伴同行的時候……你也知道,在海上歸根到底靠的還是自己的實力。
”
依蘭達挑了挑眉,又補了一刀,“當然,哪怕你回來了,萬一我沒有回來,你認為神官還會讓你見到他?
”
這已經是明晃晃的威脅了,要是放在平常,哈斯勒早就惡狠狠收拾了依蘭達一臉,可是他現在心煩意亂,根本察覺不到有什麼地方不對。
良久,他咬了咬牙,“走吧。
”
依蘭達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不由分說一把拉住這位殘障人士,簡直是飛一般的朝着約好的地點跑去。
當然不可能是艾爾現在住的地方,全塔蘭朵斯都盯着那裡,無論是尋仇還是解釋,恐怕都不會是一個交換秘密的好場所。
以艾爾的性子,從來做事都是恨不得妥當再妥當,怎麼可能出這種疏漏?
馬車是特意喬裝過的,跟街上跑的尋常馬車并沒有什麼區别,很容易就混入街頭失去了蹤影。
等她到了門口,艾爾早已經等在了那裡,出乎意料,他并沒有讓女海盜進入房間,反而留她在客廳等候。
而他自己則帶着哈斯勒進了一間卧室。
百無聊賴的依蘭達隻好打量周圍的陳設,這并不是一間多麼豪華的房子,相反,還顯得有些陳舊,看起來像是已經有人生活了很久一樣,卻沒有很明顯的個人風格……這很符合神官向來謹慎的性格,但是塔卡蘇呢?
他也會有這樣的習慣?
她繼續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着,果不其然讓她發現了特别之處。
這裡的擺設有些特别,似乎是為了方便某個在某些方面有障礙的人使用,想到之前艾爾說過的塔卡蘇曾經身受重傷,依蘭達忽然朦朦胧胧察覺到了神官的想法,不過這念頭一閃即逝,快的好像就是她的幻覺。
直到一杯茶都徹底放涼,裡面的人依然沒有什麼動靜。
如果不是因為對艾爾的極度信賴,依蘭達早就破門而出看看情況了。
這兩人多年不見,當中的恩怨怎麼可能幾句話就能說清楚?
恐怕拔刀相見的可能性還比較大。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
早就等的不耐煩的女海盜登時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蓄勢待發地準備沖過去。
可眼前和睦的場景讓她吓了一跳,很顯然不知道艾爾跟他們說了什麼,至少現在從表面看起來兩個人還算是能和平相處,她還特意探頭看了看,可惜房間裡面光線昏暗,塔卡蘇一直都沒有露面,這讓她不免有些失望。
不過這已經比她之前做的最好的想象還要好很多了。
兩人最後再說了幾句,平靜的相互道别。
艾爾還有事先忙,出去之後特意交代了依蘭達早點回去,明天出發的時候他再來看她。
……事情是不是有些進展的太過于順利了?
在回去的路上,依蘭達忍不住左右打量哈斯勒,果不其然得到了對方不耐煩的一個白眼。
“你想問什麼?
”
依蘭達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你還會繼續跟我們一起去尋找黑珍珠号嗎?
”
“為什麼不?
?
”哈斯勒奇怪地看着她,“我有說過要離開夢魇号?
”
“可是見他不是你的心願?
而你的心願已經達成,難道你不打算留在這裡?
”
“當然不,”哈斯勒随手一張,準确地抓住了一隻飛過的蒼蠅,“我喜歡這條船,不打算離開它。
”
依蘭達重重地松了口氣。
“難道你以為我會和他拼的你死我活?
或者複仇不成留在這裡?
”哈斯勒竟然難得的開了個玩笑,“我又不是年輕的莽撞小夥子,之所以一直想要找到他也不過是為了要一個真相而已。
”
他頓了頓,“你已經知道了我的故事對吧。
”
依蘭達點了點頭,并沒有否認的意思。
不過不得不說,哈斯勒這麼爽快的給出了回答讓她大大的松了口氣,老黑鲨雖然說到體力的确比不上年輕人,但是他的經驗是無可取代的。
哪怕是在面對怪鳥的時候,也是靠着他的經驗才救了不少魯莽的倒黴蛋。
這樣的人如果離開了夢魇号,那會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哈斯勒今天倒是難得的談性很濃,大概是屬于壓抑了許久,今天終于實現了夙願,見到了那個念念不忘已久的人……心情激動之下才多說了幾句。
錯過了這個時間段,他絕對又會閉上嘴,當一個把秘密全爛在肚子裡的老蚌殼。
“我和塔卡蘇……”他頓了好一會,“我們是很多年的朋友。
”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約好了一起出海,一起喝酒,一起娶老婆……”
“我的胳膊和腿,就是為了救他所以才沒有的,我想你大概也聽說了,他在我的婚禮上放了一把火,拿走了我全部的積蓄還有那張該死的海圖,至于後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又窮又瞎,老光棍一個,要不是你和艾爾神官找到了我,估計以後就是爛死在哪個垃圾堆裡的結局。
”
依蘭達沒試圖安慰他,因為他說的一點都沒錯,這的确是大多數殘疾水手以後的結局,聽起來很慘,但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我本來很絕望,我對他那麼好,我們是那麼好的兄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嫌棄我的女人……”哈斯勒突然停住了話頭,雙手用力捂住臉搓了搓,“他為什麼要這樣!
”
“但是,他不是也跟你一樣少了一條腿一直胳膊……還有一隻眼睛?
”
其實依蘭達更想問的是另外一句,難道你們倆不是一對?
這感覺實在是太過微妙了!
哈斯勒的聲音變得有些古怪,“他跟我說腿和胳膊是還給我的,但是他實在無法接受我結婚,那天他本來有機會逃走,但是……”
“我一直奇怪,他比我長得好看,那麼多女人喜歡,可他就是不結婚……”
“可是今天我見到他,什麼都還沒說,他就跪在了我面前哭起來了……我忽然覺得,我不恨他了。
”
依蘭達發現,哈斯勒一直顯得有着苦大仇深的眉間皺紋似乎稍稍松快了一些,像是放下了什麼心中一直糾結的重擔。
她沒有去問哈斯勒和塔卡蘇究竟談了什麼,隻是給了哈斯勒一個用力的擁抱。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讓塔卡蘇上船。
”
“讓他上船幹什麼?
!
”哈斯勒提高了聲音,吹胡子等眼睛道,“夢魇号是殘疾水手收容所嗎!
”
他别扭了好一會,大概覺得是辜負了依蘭達的好意,這才繼續道,“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就讓他在塔蘭朵斯繼續待着吧。
”
“他現在做什麼都不方便……他的花費,到時候從我的薪水裡面扣就行了。
”
依蘭達瞥了一眼同樣裝了假肢的哈斯勒,忍住笑意道,“沒問題,我會跟艾爾說的,你就放心吧。
”
哈斯勒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淺淡的喜悅,但很快又消失在了更加深的皺紋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