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涅斯公爵這裡也迎來了久違的訪客。
艾爾進門時,他正在給屬下分派任務,一條條命令有條不紊地發布下去,精悍而利落,公爵閣下一改初見時的浪蕩堕落,現在整個人都仿佛脫胎換骨一般。
兩人看起來相當的熟稔,剛才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看見了艾爾,可是還是朝對方示意稍等片刻。
等到管家引着艾爾走到面前,他剛好全部分派完畢,示意屬下退下,這才快步上來迎接艾爾。
“好久不見,今天是什麼風居然把你吹到我這來了?
”
西涅斯剛才分配的任務裡未嘗沒有一些相對隐秘的,可他卻坦然擺出來給艾爾聽,一方面是在表示信任,另一方面也未嘗沒有炫耀尾羽的意思。
艾爾站定,和西涅斯握完手之後這才微笑了起來,“公爵閣下倒是越來越和您的家徽相得益彰了。
”
西涅斯和他一起回頭看那頭在牆上咆哮的雄獅,臉上是掩藏不住的志得意滿。
其實艾爾過來的目的并不是什麼秘密,畢竟依蘭達還是西涅斯公爵親自引見給艾爾的,依蘭達既然選擇了蕾拉,這無形中也是艾爾的一種表态。
沒想到之前随手布下的一顆子竟然在後來發揮了如此重大的作用,就算心機深沉如西涅斯,有時候也不得不感慨命運的無常。
是啊,誰又能想到呢?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之後,艾爾朝着西涅斯公爵露出了一個微笑,“有一個機會。
”
依蘭達現在正在被教廷所追殺這西涅斯很清楚,而他在将消息暴露出去和支持艾爾之間選擇了後者,沒想到這份回報竟然會來的如此之快。
他的心髒忽然狂跳起來,仿佛看見勝利女神朝他掀起了裙角。
公爵下意識吞了一口口水,覺得口裡有些發幹,“什麼機會?
”
“你要想清楚,”艾爾并沒有急于将整件事說出來,他甚至還有些在西涅斯公爵看起來簡直是萬惡的遊刃有餘,“這會是一個很冒險的選擇,甚至有可能讓你同時和路易莎王後以及……教廷對上,如果你真的失敗的話,不但會徹底失去在列支敦國的領地和财産,甚至會在任何教廷的屬國遭到劫殺,當場身死還是走運,更可能的是餘生都活在追殺之中。
”
西涅斯公爵很顯然的猶豫了,他現在的身份,就算和路易莎王後長久地鬥下去,可财産終究還是能保全,萬一失敗了,就算蟄伏起來也不是沒有重來的機會……可是如果一旦連後路都被徹底挖斷的話,那就完全是兩碼事了。
他的腦中在緊張地思索。
他和路易莎現在處于僵持狀态,雙方互相奈何不了對方,這才需要引入教廷的幫助……可他希望得到的是什麼?
是這輩子說不定都隻能和那個女人分權對立,甚至還要忍受教廷的指手畫腳……
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猶豫了片刻,看向艾爾,“你會怎麼做?
”
這話問的頗有些沒頭沒尾,可艾爾卻迅速領會了他的意思。
“如果以後是我,我不會強令列支敦國一定要承認君權神授,也不會強迫王室按照教廷的意願選擇繼承人,隻會有加冕的儀式。
”
“作為回報,”西涅斯公爵迅速地回答道,“在我統治期間,我會給你全力的支持……各個方面上的。
”
“感謝您的慷慨大方,”艾爾似乎并沒有在意他剛才究竟說了怎樣驚世駭俗的話,更令人驚異的是,西涅斯公爵也對此并沒有表示任何的質疑。
好像……本來就應該如此一般。
“作為一點預付款……”公爵低聲笑了笑,“我聽說,你的小貓咪手裡有入場券?
那可要提醒她加快進度了。
”
“沒有什麼能比得過她的安全。
”
艾爾低聲笑道,沒有看到公爵臉上一閃而過的嘲弄。
“到時候勢必會要展開一場惡戰,”西涅斯公爵壓低了聲音,“我聽說,路易莎那邊也找到了金條,現在應該找的人已經出發了。
”
“你我之間不必試探,”艾爾道,“你是想問依蘭達身上有沒有地圖?
這個……我也不知道。
”
西涅斯公爵顯然有些失望,“那張地圖不知道在哪裡,我打聽到的消息隻知道那東西在塔比斯海灣,這一點上……你的小貓咪有先天的優勢。
”
艾爾無聲地勾起唇角,塔比斯海灣這種天塹反而是依蘭達最好的助攻,即便是阿爾貝托關于那裡面海路的記載也是模糊不清,還有誰能比人魚塔維爾更清楚裡面的路徑?
如果不是如此,教皇為何會對列支敦國如此關注?
雙方都沒有提到塔蘭朵思這個銷金窟以及身後的拍賣會,艾爾一開始就已經聲明了不會插手列支敦國的自治,當然也就不會去置喙盈利方式。
如果真是西涅斯公爵執政,按照他對于列支敦國地底下的暗實力的操控情況的話,列支敦國會全面繼承愛德華三世的理念,徹底将列支敦國變為商業化的帝國。
隻是他們還會披上教會的外紗……不過人總是要臉的,不是麼?
“真是沒想到,”西涅斯公爵突然笑了起來,“艾爾,我們一直在企圖得到你的垂青,到頭來竟然是由兩個女人促成。
”
“這并不奇怪,”艾爾道,“依蘭達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但不可否認,一個野心太大,甚至在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就已經企圖完全染指黃金航道的野心家更不适合作為選擇的對象。
”
“野心太大?
”西涅斯公爵聳了聳肩,“那你又怎麼能确定我以後不會變成她那樣?
”
“要知道……黃金航線帶來的利潤可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
”
“連大陸最大的拍賣會都能舉辦起來的人,你真的在意一條航道?
”艾爾絲毫不以為意,“我以為,作為一個成熟的下遊來說你不太在意上遊的來路。
”
“畢竟,管的太寬了可就沒有意外之喜了。
”
艾爾最後的那句話說的饒有深意,西涅斯公爵聞言登時一笑,既不否認,也不首肯。
那當然,黑吃黑玩起來,豈不是比掌控所謂的上遊來的更有意思?
“如果真要決定合作的話,時間已經不多了。
”西涅斯公爵并不忌憚于露出自己濃厚的興趣,他也不擔心會因此被艾爾趁機坐地起價。
真要成大事的人,根本就不會因為這些小節斤斤計較,這不但是因為他們之前對彼此早有了解,更是因為早在科金博一事上,他們就已經有過交鋒。
那件事看似促成了艾爾,實際卻是一場賊喊捉賊的好戲。
如果沒有西涅斯公爵一時興起,打算試探一下教廷的深淺,看看能不能有利可圖,以科金博的疫病為餌,将需要更進一步機會的艾爾給引過來,哪來的後續?
如果說先前隻是為了試探,那麼後來艾爾的步步反擊則險些将他的勢力大傷元氣。
他這才真正意識到他之前一直掉以輕心的阿爾貝托甚至是教廷,究竟會是多麼可怕的敵人。
真要說起來,其實早在科金博疫病一事上二人就已經達成了共識,無論是艾爾在科金博的救治,再到後來糧食藥品的運輸……如果沒有地頭蛇如西涅斯公爵的幫助,這些東西怎麼可能那麼容易的運進來?
早就在路上就會被難民劫掠一空!
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西涅斯公爵繼續在科金博養精蓄銳,順便促進艾爾傳教,艾爾則進一步治病救人,增加民望,二者相輔相成,同時也達到了相互遮掩的目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艾爾那麼肯定西涅斯治下信仰會更堅定,還有什麼地方能比享受到藥草的治愈,還以為是來自于主的賜福的科金博地區的信衆更加虔誠?
這當中,要阻止疫病的傳播,最有效的當然是納瓦拉的草藥,艾爾千裡迢迢趕往納瓦拉,依蘭達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何嘗不是為了保證草藥的供應?
如果不是如此,又如何會出現依蘭達因為大意染上了疫病,雖然因此結識了居伊博杜安,但更加險些将一條命給賠在了納瓦拉!
這世間多少事,看起來彼此之間毫無關聯,看起來情深一片,看起來全心托付……背後都并不是如同眼見一般。
哪怕是依蘭達自己,也未嘗沒有私心……赤子固然令人感動,但一個死人又有什麼好談赤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