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就像依蘭達所預計的那樣,所謂的暴風雨壓根就連影子都沒有見到。
這讓人在對那條人魚的口是心非有所理解的同時,也讓人不由有了些新的擔憂………在得知了這樣的壞消息之後,那條人魚還好麼?
她的憂慮表現的太過于明顯,簡直就跟一隻炸了毛翹着尾巴的貓一樣,其憂心忡忡簡直連艾爾都有些哭笑不得,“你很在意那條人魚?
”
聽到他這麼說,依蘭達不免有些詫異,“難道你不覺得它很讓人擔心?
”
“就算有愧疚也應該是那位先祖的過錯,他自己沒有改變現狀的勇氣,卻寄希望于後代子孫替他完成這個心願,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懦夫。
”艾爾平靜的讓人有些吃驚,“我跟那條人魚說的并不是全部,隻是在當時那種環境下不得不為之罷了。
”
不然船上所有的人恐怕都沒有辦法從那條人魚的暴怒下逃脫……哪怕這樣的确有對不起那條人魚之嫌,但是那也是卡諾比的錯誤了。
依蘭達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但是她已經來不及阻止艾爾接下來的話了。
“先祖并不是真的那樣無為不争,”神官平靜道,“如果是那樣,阿爾貝托也不會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平民發展到現在的樣子。
”
“那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放任那條人魚被教廷所利用,根本沒有所謂的企圖多次出海最後郁郁而終?
”
“也不盡然,最開始的時候應該是教廷為了方便操控人魚不讓他出來,但是為了安撫人魚又需要卡諾比,所以給了他一定的好處。
”
“然後你的祖父抓住這個機會站穩了腳跟,一步步往上爬,最後到了教廷覺得舍不得這個人才,剛好東征也快結束了,沒必要再理會那條愚蠢的人魚?
”
所以………它就在這裡一條魚苦苦的等了兩百年。
“也不盡然,”艾爾苦笑了一聲,“卡諾比到了後來不知道是為什麼改變了主意,他是真的有多次出海,但後來再阻攔他的就是家族裡的人了。
”
“因為家族不讓他出海,作為交換,博杜安就是他安排過去照顧人魚的,他們家族一代代生息繁衍,發現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
依蘭達猛然想起,博杜安家族似乎從未插手過黃金航線的真正運作,反而更像是坐收漁人之利,簡直像是笃定了黃金航線不會輕易被徹底拿下一般。
那麼這樣的話……豈不是博杜安和阿爾貝托應該算是主家和附屬的關系?
“可是我看博杜安并沒有對你表示出……當年受過恩惠應有的态度?
”
艾爾笑了笑,“他們從未賣身給阿爾貝托,當年之事也沒有任何記載,當然不需要對我有什麼姿态。
”
“你沒有發現,就我在納瓦拉時博杜安家主的表現來看,已經給予了足夠的尊重?
”
“……那他們的原始資本是哪裡來的?
”依蘭達狐疑道,她始終想給那條人魚一個公道……也不知道為什麼。
就像是一個憑空而生的妄念。
“就像你想的那樣,那時候黃金航線還沒有開通,來回幾次都是暴利中的暴利,除了人魚的幫助還有什麼?
”
羅斯墳場那不知多少的沉船,海底數目驚人的珠寶和黃金……哪怕經過海水的侵蝕,但也有不少依舊是珍品中的珍品。
“我聽說……伯爵夫人的眼淚也曾經是沉船中的寶石。
”艾爾突然道。
依蘭達猶豫了片刻,“所以人魚還認得博杜安的印記……但是恐怕後來博杜安也沒有再來見過它了吧。
”
“沒有聽說,”神官搖了搖頭,“我在納瓦拉也沒有聽說這件事。
”
所以被利用完的人魚……到了最後沒有人記得它,即便記得的也刻意抹消它的存在。
人類的狡詐輕諾從來比想象中更甚。
“不過,我說的也未必是真相的全部,畢竟當年的事情已經真真假假過了這麼多年,就算還有什麼真相的蛛絲馬迹也已經淹沒在了那些逝去的人與事長河當中。
”
“我想你也知道,任何事情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哪怕隻有一個角度發生了偏差,最後的結果也可能是天差地别。
”
“可是……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個?
”
依蘭達遲疑了好一會才開口,她并不是那些不懂世事的貴族小姐,也知道暮曉之晨光的名聲究竟有多麼光明無暇,艾爾對她說出這樣的話,無異于将自己在世人面前隐藏的毫無瑕疵的黑暗面暴露出來,這對他并沒有任何好處。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也繼承了阿爾貝托這樣的皿液,真實的我并不是像外界所傳聞的那樣是在大陸上行走的教廷晨光。
”
“我也同樣有自己的私心,同樣有自己的想法,同樣有可能……為了達到某些目的,選擇一些并不光明的手段。
”
艾爾說這些話的時候,那雙藍色的眸子仿佛都變得更加的沉暗了起來,在依蘭達看不到的地方,他連背部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他在緊張。
“這不是很正常嗎?
”依蘭達忽然開了口,“教廷那種地方,如果你真的從内到外光明無比,那恐怕除非你是聖子,不然都脫不開被人連骨頭渣子都嚼幹淨的下場。
”
無論是艾爾的美貌還是别的,都注定了他會是旁人眼中的肥肉,即便是想自保,他也必須讓自己變得睿智起來。
神官的雙肩稍稍松了一些,可随即他就聽到了女海盜絲毫稱不上愉快的聲音。
“不過,這并不代表我不生氣,你們真是太可惡了!
”
神官和依蘭達鬧矛盾了!
這消息很快風一樣地在船上傳開了,早知道平常這兩個人可是膩膩歪歪無比瞎狗眼,可這下居然完全沒有了!
更别說好像還是依蘭達生神官的氣,這可是意外的消息。
神官那麼好的人會做出什麼讓依蘭達生氣的事?
這顯然不可能,所以一定是依蘭達的錯!
所以說輿論的力量就在于此,神官平常給人的印象太好,以至于現在大家夥壓根不考慮事實就一面倒的傾向神官。
………好吧其實就是看臉,你漂亮你說了算!
不管依蘭達這會對神官究竟有多大的火氣,衆人也一緻認為最多就是吵吵架鬧鬧小矛盾之類的小吵怡情……
當然事實也的确如此……
整整一個上午,劫後餘生急需尋找樂子的水手們就指着拿着這事情開涮了。
大抵是因為受到的沖擊太大,人類本能的希望找一個目前來說更靠譜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無論是怪鳥巨章還是人魚……都是旁的水手一輩子都難得遇到的遭遇,而在這趟堪稱改變曆史的航程中居然都湊齊了,哪怕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這段航行被後人給予了多高的評價和定義。
甚至還有黃金教皇那模糊的情愫之所在,大抵在那些舊紙堆中,這是他與猩紅玫瑰難得接近的時刻。
不過現在的他們還在哈哈大笑着調侃依蘭達,嘴賤的……嘴賤的都被扔下海了!
既然有了人魚的存在,依蘭達等人也就沒那麼在意所謂方不方向,洋不洋流,航不航向了……這一位可是風暴當中都能輕而易舉救出一整條船的彪悍存在,現在連羅斯墳場都沒進,還擔心個什麼?
于是等到第二天的黃昏,人魚如約出現了。
黃昏黃昏,逢魔時刻。
在這樣一個充滿了兇險傳說的海域,難得有着極為平靜的海面,甚至還有緊緊貼着海平面的夕陽。
傳說中美貌兇殘的人魚與黃金主教的相遇。
真正現實與傳說交彙的逢魔時刻。
當看到那道藍色身影的時候,即便是依蘭達都忍不住再次被人魚的美所驚歎,那根本是不應該存在于現世的迷人造物。
人魚平靜地仰頭看着夢魇号,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它眼中的黯然,“你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
在從卡諾比的死訊中醒悟過來之後,人魚又變成了塔比斯海域的王者。
“我們想離開這裡,”艾爾很直率的提出了請求,“請你帶我們出去。
”
“可是我為什麼要再次救一個阿爾貝托?
”人魚冷笑了一聲,“你們人類全是騙子,統統都該死!
”
“卡諾比不是不願意來……”
“但是他最終依然是沒來,”人魚冷冷道,“他違背了約定,我不會再為你們做任何事,你們就等着死在羅斯墳場吧!
”
說完,魚尾一甩,它就準備轉身離開。
神官沉默了片刻,“那你還願意和阿爾貝托繼續締結契約麼………比如我?
”
“當然不願意,”人魚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這輩子都再也不願意見到一個阿爾貝托了。
”
就算見到了,也不是他。
“等等!
”依蘭達哪能放它走,緊張地出聲喊住了它。
人魚停下了動作,滿臉嫌惡“什麼事?
”
見它停下,依蘭達登時心中一喜……有戲!
“你不願意和阿爾貝托締結契約,那和我怎麼樣”依蘭達毛遂自薦,“我不是教廷的人,我熱愛大海,我能一直往返于這片海域,你喜歡什麼,我都能給你弄來。
”
“我沒什麼想要的。
”人魚不屑道。
“你喜歡美食和美酒……”依蘭達緊張地盤算着,“我先拿出我的誠意,給你我最喜歡的美酒,你看看喜不喜歡我們再來談接下來的事,怎麼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