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蘭達再次離開夢魇号的時候,勒戈夫顯然有些緊張,以他從來不婆媽的性子都再三跟依蘭達确定是否需要有人跟着一起去,完全無視了旁邊哈斯勒不善的目光。
幸虧勒戈夫還有個好幫兇埃迪安,團長不好意思說的他還能插科打诨無所不用其極,倒黴催的倫薩少爺一邊厚着臉皮一邊默默為自己哀悼。
他當年好歹也是風流俊秀一枝花,什麼時候竟然淪落到這種老媽子的地步?
後來還是哈斯勒煩了,以極其有威力的一句話直接把埃迪安連帶勒戈夫都給打發了。
“這是夢魇号的事,她有我跟着。
”
勒戈夫再管天管地也實在是不好插手夢魇号自己船上的事,隻好極其不放心的任他們去了。
哪怕依蘭達從小在男人堆裡長大,這方面再遲鈍,現在勒戈夫的關注也好像有點太多了。
誠然,作為朋友他是非常不錯的選擇,但現在他似乎并不想隻是做朋友,依蘭達也不能跟他直接坦白說自己和艾爾才是一對,雖然知道勒戈夫人品過硬,但總不能在人家沒任何表示的情況下就直接拒絕,怎麼看都有點自作多情的意思……這種一直憋着沒法排解也是鬧心。
哈斯勒不是喜歡多話的人,依蘭達雖然覺得略尴尬,不過哈斯勒不多話那當然更好,樂得和他邊走邊說那個他的老朋友。
“話得說在前面,”哈斯勒言簡意赅地交待道,“我的老夥計基本已經洗手不幹了,你能說動他的可能性很小。
”
“不需要說動他,”依蘭達擺擺手,“你的老夥計能夠在比爾薩斯安穩下來也不錯,畢竟說實話,海盜裡頭本來活到老的就沒幾個,能退休後安安靜靜過日子也是很不錯的結局了……不過他竟然會選擇比爾薩斯?
”
哈斯勒顯然有些意外,“你……”
“你以為我會強迫你一定要找朋友幫忙?
”依蘭達有趣地看着他,“放心吧,即便是你……如果不是塔卡蘇在塔蘭朵斯,我和艾爾都不會把你拐上船的。
”
哈斯勒動了動嘴想說什麼,罕見的沉默了……也虧得依蘭達視力驚人,這才能看出他的耳垂下竟然有淡淡的紅。
啧啧啧,要不要這麼少女!
哈斯勒的老朋友住的地方倒是符合了依蘭達的猜測,就在比爾薩斯一個很老的平民居住區,每日裡就感受着最平常的柴米油鹽,好像自己也能就這麼甘于平淡。
這些人年輕的時候基本上已經算是享盡了冒險和富貴,到了老了反而希望過過平常人的生活。
她見過的那些老水手老海盜無一不是這樣。
但他們最後依然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回到海上,比如金錢,比如追殺……依然不得善終。
在去的路上依蘭達聽他以異常平鋪直叙的口吻說了一下當時他這個老朋友的豐功偉績。
簡而言之就是,在魯克突然蹿起之前,塔比斯海域的海盜頭子孔塞林就是一會他們準備去見的那個朋友。
依蘭達表示了一下瞻仰。
要知道,魯克身後好歹還有阿爾蒂爾支撐,孔塞林他們就是實打實的暴力打遍天下,順便還會玩上一把合縱連橫,海盜之間彼此相互呼應,對前來剿殺的海防軍合夥設伏,進而策應圍殺。
智計百出,手段狠辣。
他們不是靠給比爾薩斯這種海港交高額的稅金換取自由通行,他們是純粹靠強橫的戰力殺的海港裝聾作啞,比起已經變了性質的黑珍珠号這才是真正意義上肆意妄為的海盜。
黑珍珠号?
那算什麼,不過是被養熟的狗而已。
從來就沒有一條狗能真正翻身做主人,沿海港口之所以和他們關系好,收取天價的稅金,歸根到底還不是為了它背後的阿爾蒂爾?
黃澄澄的金子誰不喜歡?
可也得要拿着不燙手才行。
如果不是阿爾蒂爾在背後頂着,回過頭來再來從他們這裡瓜分一筆,這種錢誰敢要?
黑珍珠号自以為自個各種飛天遁地無所不能,說到底不過是蹦跶不了幾下的秋後螞蚱而已。
依蘭達聽的簡直是心潮澎湃,可想想之後又發現了其中的矛盾之處。
哈斯勒說的可和老格納全然不同,當然……教廷本來之前雖然垂涎黃金航線可也始終沒拿到手,東征是打着聖戰的名義,傳教之後在教廷還沒繼續找到把持的理由之前,就已經飛快的被列支敦國等諸方勢力瓜分了。
理由還異常的冠冕堂皇,讓教廷盡管開戰聖戰,不用擔心身後,他們為教廷守土。
教廷被坑了一道簡直怄的吐皿,因為軍隊力量不夠,沒能留下足夠的兵力防守,這才讓這群狼崽子摘了桃子,當然對這種陳年舊事也是諱莫如深。
也正因為如此,道聽途說未必有這些跑熟了的老油子清楚。
老格納說低稅率四面逢源是比爾薩斯曆任城主的慣例傳承,其實這也和讨好阿爾蒂爾不沖突,認真琢磨之後又發現反正都是賺錢,能一口吃幾家的話誰說逢源不能跟海盜?
不過這樣說起來倒是能明白為什麼比爾薩斯之前會這麼支持黑珍珠号了。
又給錢又穩定又安全,這麼好的家犬上哪找?
!
哪怕現在變成了狼,可之前賺的也相當不少了!
因為有了前面這麼波瀾壯闊的開端做鋪墊,依蘭達本能地就腦補了一個大殺四方的形象,這也就導緻了她真見到孔塞林的時候産生了極其強烈的落差感。
……這個邋遢的老頭兒是誰?
!
孔塞林正躺在椅子上以一種看起來極為引人遐想的動作逗旁邊家裡的小女孩兒。
“叫爺爺,叫的話就給你吃糖。
”
那個被逗的小姑娘雖然穿着破舊,但看起來很幹淨,此時正雙手背在身後,滿臉漲得通紅,顯然在猶豫要不要接過那個一看就很有誘惑力的棒棒糖。
孔塞林把糖又往前面遞了點,那笑容在依蘭達看來都覺得充滿了猥瑣,“來嘛,叫一聲,一聲就好。
”
那小姑娘嘴一扁,哇地一聲就大哭了起來,一把搶過孔塞林手裡的糖,一邊号啕大哭邊哭着朝旁邊的院子裡跑了過去。
“媽媽……嗚嗚嗚隔壁的怪人好可怕嗚嗚嗚……”
哦喲喲,居然這種情況還不吃虧,是個人才!
孔塞林挑了挑眉,非常一本正經地擡手捂住耳朵。
幾乎是在他捂住耳朵的同時,一個潑辣的女聲尖叫了起開,“老不死的你又在吓我家寶貝兒,你要死啊!
”
依蘭達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才誠心誠意誇贊道,“能屈能伸!
”
孔塞林這才回過頭,沖他們不無感慨地歎了口氣,“年紀大了,幹什麼都被嫌棄,連糖都被個小丫頭搶走了,幹不下去喽。
”
這話顯然是另有深意,依蘭達回頭去看哈斯勒,卻見對方眉毛都沒挑一挑,不由得在心中輕輕打了個突。
這是真要讓她一個人挑全場啊,退役的老虎也是老虎,回去一定要扣這個老混蛋的薪水!
還想不想好了!
見依蘭達看了半天戲依然沒有打算挪窩的意思,孔塞林長長歎了口氣,拍了拍身上的碎屑,“進來吧,現在的小姑娘啊,真麻煩。
”
依蘭達真麻煩伯納德默默看了哈斯勒一眼,在後者全然不關我事的深情中翻了個白眼,跟在孔塞林身後進了房間。
說好的引見呢!
她進門之後,孔塞林随手就關上了門,依蘭達不免有些詫異,“哈斯勒不進來?
”
孔塞林不以為意的揮揮手,“哦沒事,就算一會我把你趕出去也不影響我和他之間的友誼,還省的他看起來尴尬。
”
依蘭達:……您還真是考慮周到啊。
“随便坐吧,”孔塞林招呼了一聲,自顧自地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下了,可看起來依舊還是一個猥瑣的老頭兒。
依蘭達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裡頭簡直亂到令人發指,這裡頭唯一算的上是整潔的地方大概隻有孔塞林旁邊那張椅子了。
她剛想坐過去,旁邊孔塞林突然咳嗽了一聲,依蘭達坐下來之後才朝着他的方向看過去,那個之前還懶散疲沓的老頭兒突然之間好像換了個人一樣,目光淩厲而審視,這才是之前縱橫塔比斯海域,硬生生打服了一片海港的海盜頭子。
“小姑娘,膽子倒是不錯。
”
依蘭達覺得背後密密麻麻冒出了一片白毛汗,她之前就估計到孔塞林會給她下馬威,可沒想到竟然來的這麼突然。
幸虧她剛才坐好了才去看,不然這會說不定得被那毒蛇般的目光看的腿發軟。
比起來……魯克的那種所謂的種種皿腥手段真是連尾巴尖都算不上,她也總算收起了自己的輕視之心,真真正正意識到了自己面前坐着的是怎樣的一個曾經的風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