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是圓形,詹姆想了想,還是繞到了背面。
他沒有輕舉妄動,瞄準了半天之後,幹脆利落地松開了手,第一箭帶着尖銳的破空之音響起,“奪”的一聲死死釘在了依蘭達那隻箭的對面!
歡呼之聲驟然響起,可随即想到之前依蘭達似乎是連射三箭,歡呼聲停頓了一會,随即以更大的熱情爆發出來。
說的好聽是打氣,說的不好聽……好像這樣就能隐藏心虛似的。
依蘭達隻是抱着臂似笑非笑站在一邊,她視力極佳,這種距離的射程她閉着眼睛都能射準,隻是這神情落在旁人眼中就多了幾分别的意味。
詹姆看了依蘭達一眼,他沒有像依蘭達那樣拿大,反手再次抽出一支箭,朝着之前那隻箭的尾部射了過去。
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後箭狠狠撞擊在前箭的根部,将前箭釘得更深了些。
畢竟桅杆隻有那麼粗,定點也隻有那麼大,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之前的箭給撞下來……又或者因為力度不對被前箭給彈出來。
詹姆沒有采用依蘭達以強力直接射入的辦法,他的第二支箭從第一支箭的側面将箭射了進去,深是深了些,可是力度還是出現了偏差,第一支箭已經有些歪了。
依蘭達挑了挑眉,這不是個好兆頭。
詹姆眯起眼,再次拉開了弓,這一次他的動作較之前兩次都慎重了不少,弓拉開了半天,可是卻遲遲不能放手。
依蘭達三支箭都紮在了同一個地方,隻要詹姆這邊有一支箭掉下來,那麼就算他輸。
半晌,最後那支箭終于射出,一聲銳響,木屑四濺!
詹姆取了個巧,一左一右緊緊夾着搖搖欲墜地第一支箭将它釘在了中間。
衆人的歡呼聲響徹了整條船,可是随即就像一隻被捏住了脖子的鴨子一樣戛然而止。
第一支箭緩緩地往下傾斜,兩支箭的角度還是出現了細微的偏差,導緻箭根部的木頭出現了松動……在衆人的視線當中,那支箭一點點傾斜,在衆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終于停了下來。
包括周圍的圍觀衆人都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可是氣焰已經不像最開始那麼嚣張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一場究竟占上風的是誰。
依蘭達在正式比試之前已經借機初步立了威。
有了詹姆的教訓在前,萊文的舉動明顯比之前要客氣了不少。
依蘭達看了這群明顯情緒低落了一些的水手,朝着詹姆微微一笑,“勞駕,三百碼。
”
一開始就在塔斯小炮的有效射程之外?
詹姆從剛才的打擊中還有些沒回過神,一時間看向依蘭達的眼神中滿是詫異,“有效射程隻有兩百碼。
”
“最遠射程不是有七百五十碼?
”依蘭達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頗有些調笑的意味,“難道說,你們離開了有效射程就不打炮了?
”
這話……實在是含義深刻,讓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詹姆是知道依蘭達是艾爾神官一手調教出來的,想到那位名滿大陸的神官竟然教出了這樣的學生,眼皮下意識微微一跳。
……這畫風似乎有點不對?
勒戈夫早就命人搬來了炮彈,女海盜娴熟地從箱子裡取出一枚炮彈,上膛,一切就緒之後,這才不急不忙朝着詹姆打了個響指。
工作犬詹姆深吸了一口氣,角度拔高,朝着依蘭達指定的三百碼射去,因為不存在定點,所以理論上可以在三百碼的任何一個方向和位置。
範圍!
所有人頭腦裡的弦在箭射出的一瞬間全部繃緊!
詹姆雖然記仇,可是并不是沒有兇襟的人,不知道是出于什麼心理,甚至他還特意調高了仰角,這固然帶來了杯子飛行時間延長的有利因素,可是同樣也帶來了更容易受到海風影響的後果。
在箭射出的同時,所有人腦海裡的弦全部都繃緊了。
依蘭達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擡起炮頭,調整方向,點火一氣呵成!
那邊詹姆的箭帶着杯子剛剛飛到三百碼的位置,這邊依蘭達的炮就已經脫膛而出,準确無誤地瞄準了杯子将其炸得粉碎!
杯子碎裂的聲音和炮彈爆炸的聲響混在一處,可依舊遮蓋不住水手們震驚的臉。
誰能想到依蘭達竟然真能射中!
現在總算是有人明白過來依蘭達之前為什麼要多此一舉進行一次射箭了,那其實是一個下馬威。
至少會将現在她的成功歸結于運氣的不利聲音會小很多。
依蘭達眯着眼睛看了一下硝煙散去的痕迹,轉身時不出意外地看見了水手們幾乎要脫窗的眼睛和張大的嘴。
“諸位可要看清楚了,”女海盜頓了頓,帶了幾分調侃,“說不定又是我今兒運氣爆棚?
”
有了之前的表現做鋪墊,除非這群沙文主義爆棚的聖騎士們當真已經忘了風度兩個字怎麼寫,不然絕對說不出這種無恥的話。
這也是依蘭達願意跟他們打交道的原因,畢竟沙文主義可以後天糾正,可是如果先天無恥那可就是無論如何都救不回來了。
“不必了,請伯納德小姐稍等。
”萊文上前一步,本來有水手打算哼哧哼哧給他推來小炮,可惜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連依蘭達都尚且是自己推的小炮,難道他堂堂炮術長還會比不上一個女人?
萊文簡直是和勒戈夫如出一轍的嚴肅,隻是比起勒戈夫的冷靜中帶着目的,這一位似乎是純粹的先天性表情發育不良。
簡而言之,面癱。
依蘭達發現,不同于剛才詹姆射箭時的咋咋呼呼,很顯然水手們似乎對于萊文的炮術很有信心,之前對她的表現驚呼是驚呼了,但是那更傾向于贊賞而非驚歎。
萊文将小炮同樣推了過來,在彬彬有禮地征得依蘭達的同意之後,前者将依蘭達使用過的小炮暫且挪到一邊,安置好自己的炮之後再有條不紊地檢查了一遍,接下來才是裝彈,預備點火。
“多遠的距離?
”詹姆特意多問了一句,之前已經有了個依蘭達了,估摸着就算是為了奧斯丁号的顔面萊文也會選擇更遠的距離。
不過沒關系,他們有信心。
“四百碼。
”萊文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起伏,好像平常的就像捏死一隻蚊子一樣。
依蘭達的眼中多了幾分興味,在夢魇号上哪怕是那些老水手們可也沒有她玩塔斯小炮玩的轉,但那是在除了小炮沒有别的炮種的夢魇号,也就是說,依蘭達理論上應該有比奧斯丁号上的這些人更加多的實操經驗。
畢竟勒戈夫的船隊堪稱貴族船隊,要什麼炮種沒有?
誰還會來練習這幾乎沒用的塔斯小炮?
說到底……窮人的悲哀。
聽到萊文說四百碼的時候,水手們再次鼓噪了起來,萊文絲毫不為所動,等準備好了之後朝着詹姆點了點頭,後者拉弓射箭,幹脆利落地再次将杯子朝着四百碼的遠處射去!
幾乎是如出一轍的熟練和迅速,杯子飛到空中最高點停滞的那一瞬間被擊中,劇烈地爆炸聲讓整艘船都歡欣鼓舞了起來!
依蘭達笑了笑,朝着詹姆示意,“五百碼。
”
她竟然連調整炮身都沒有,就這麼将炮筒直接轉了個角度,态度無比嚣張。
有了之前的兩次打底,這次也再沒有水手認為依蘭達純屬走運了,隻是沒想到竟然遇上了一個這麼彪悍的女人,即便見慣了貴族女眷們彪悍作風的聖騎士們也紛紛表示有點吃不消。
萊文沒有再多此一舉問問依蘭達是否需要調整位置,現在很顯然遇到了強手,對方之所以敢這麼選擇必然是有其的自信在。
勒戈夫看着依蘭達熟練的動作卻并沒有什麼驚訝,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稱得上是波瀾不驚。
依蘭達反正也沒指望在這一位眼中瞞過什麼,在她的計劃中,勒戈夫甚至還有更加重要的作用。
她一直認為如果想要尋求強大的合作夥伴,那麼至少自身要表現得足夠強悍。
勒戈夫企圖殺雞給猴看,依蘭達也未嘗不是在待價而沽?
不出意外地,五百碼外的第二個杯子依舊被依蘭達準确無誤地擊中了。
萊文直接選擇了六百碼,毫無疑問地,擊中。
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有趣了呢。
“七百五十碼。
”
依蘭達直接把射程提高到極限,連詹姆都在用看瘋子的目光看她。
塔斯小炮的極限射程就是七百五十碼,在這個範圍基本瞄準就是純粹扯淡了,因為炮彈本身的重量加上風速的影響,再涉及到海風的方向和推力的問題,綜合影響因素太多。
總而言之,隻有瘋子才會選擇這個距離。
依蘭達隻是懶洋洋地微笑,這世界上有大多數人總是認為自己做不到别人就做不到,炮擊最重要的就是要會算風速、角度以及擁有超強的眼力。
隻要她能把一切基本條件都達到,哪還會有什麼打不中的呢?
好了上面純屬扯淡,依蘭達報出這個距離的時候其實心頭也捏了一把冷汗,這個距離實在是運氣成分占了大多數,可是三局兩勝,她除非一次性到達峰值,否則即便是平手也不能算她勝。
猩紅薔薇賭徒的本質在此時此刻暴露無遺。
再次調整炮口的時候,依蘭達終于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而當炮彈射出的那一瞬間,她強忍住閉眼的沖動,看起來比誰都更冷靜。
好像這真的不是一場豪賭一樣。
老天保佑。
當依蘭達再次擊中那個杯子的時候,終于打内心地松了口氣,此時此刻她才覺得有些腿軟,而至于那些圍觀群衆的臉色已經變得極其不好看了。
畢竟還是超出了最遠的射程,加上海上突然又起了風,就差那麼一丁點依蘭達就沒能打中,可是最後在旁人眼中的結果,依然是杯子被擊得粉碎。
萊文沉默了片刻,幹脆利落地放了手,“我認輸。
”
這個極限距離雖然他不是沒有試過,但是就像依蘭達預料的那樣,這個距離他們有更多可以選擇的精良炮種,誰會去選擇塔斯小炮?
也就是所謂的……不熟練。
對于萊文來說,追求百分之百高擊中率的強迫症患者,如果不能一次性擊中,那還不如認輸。
勒戈夫很顯然知道下屬的這個毛病,當看到依蘭達擊中七百五十碼的杯子的時候雖然有一絲贊賞,可也預料到了後續的結果。
“伯納德小姐,你赢了。
”
勒戈夫說完之後,淡淡地瞥了萊文一眼,後者毫不遲疑地走到船邊,“撲通”一聲跳了下去。
依蘭達吓了一跳!
“閣下!
”
可是很快地,依蘭達看見船邊冒出了一個浪花,萊文面無表情地朝着旁邊的船遊去,船上的水手迅速放下了軟梯把他接了上去。
依蘭達:“……”
……怎麼就沒來幾條鲨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