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内容開始-->韓執的營帳開有一方門三方窗,得以讓周圍景緻最大化映入帳中,此刻旭日初升,暖陽一束束照進來,透過窗子,外面灌木林立,白露欲滴,一片清新之色,如同身在無邊曠野一般。
帳帷深處,韓執一手執筆,正凝神看着桌上的一幅畫,陽光灑在他的臉上,隻見其色如金,他并未穿铠甲,隻穿了一襲月牙白色的織錦長袍,映襯出格外儒雅的氣質,尤其在這濃濃煙塵,金戈鐵馬為背景的畫面中,是一個極其獨特的存在。
桌上的《草堂春秋圖》已經完成了一半,在這一片肅殺之氣中,他卻靈感大發起來,他的副将趙甲子一路走進來,隻覺這裡布置巧妙,雖小小一方卻似乎與世隔絕。
他拱手行了一禮道:“韓王。
”
韓執卻并不言語,隻專注于筆下事,又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全部完成,他又蓋了印,這才擡起頭,慢悠悠将畫一揚道:“怎麼樣?
”
趙甲子湊近看了看,撓了撓頭嘿嘿笑着道:“韓王知道,末将不懂這個。
”見韓執意興闌珊的樣子,又補充道:“不過,末将瞧着這題詞不錯。
”
韓執将畫遞給随侍,吩咐等墨迹幹了再裝好,饒有興趣地問:“說來聽聽。
”
趙甲子照樣念着:“低雲壓回春,留夢鎖重門。
”他想了想道:“這不就是要變天兒的意思嗎?
末将覺得這句題詞真是好意頭。
”
韓執輕嗤一聲:“還不算敷衍。
”
趙甲子笑嘻嘻道:“末将看不懂畫,但韓王此刻的心思還敢冒死揣測一二。
”
韓執垂目問道:“外間有什麼事?
”
“咱們駐紮城下按兵不動已有七日了,這期間我按照您的吩咐幾次探秦筝的底兒,不過……沒什麼有價值的收獲,按說軍營裡為難個姑娘最是容易不過了,晚上故意不給她帳篷住,她倒好,直接和外面散兵睡到一個大通鋪上,一點都不顧忌,這麼多天來,兄弟們是四處找茬,她就是紋絲不動,真是水潑不進針紮不進,像塊鐵闆,真難對付。
”
韓執盯着他,眼裡有些不耐神色道:“行了,沒有完全領會我的意思,淨是小人之徑。
”
趙甲子知道事情辦砸了,猶豫着道:“派去瓊台和南陵的人也都回來了,沒查到什麼可疑之處。
”
“她與城内有何消息往來?
”
“沒有!
她時刻在咱們的監視下,絕對沒有機會往城内送信。
”
韓執一笑道:“來了這麼些天,她倒沉得住氣,連禦州城内都按兵不動……”
趙甲子忍不住直言道:“她是沉得住氣,咱們自己人已經急了。
”他喘着粗氣道:“韓王,說句實話,兄弟們既跟随韓王,自然願意随您四處征戰,您的任何命令大家都會遵從,但如今禦州城就在嘴邊,韓王卻安坐城下,導緻軍心不穩,謠言四起,再這樣下去,恐怕咱們會自亂陣腳。
”
“哦?
軍中都有什麼言論?
你倒說說。
”
趙甲子“砰”的跪下道:“現在文官武将都說,韓王旗号打的響,卻不知何故臨陣退縮,日後必定會成為天下笑柄,要是殺伐決斷也就罷了,如今隻是為了等待戰略決策而徒耗糧草,連謀士團都私下議論說,咱們漠北子都已經空了,要是久待不歸,怕赤鷹部趁機占了咱們老巢,到時候,咱們豈不是成了喪家之犬?
”
韓執并未大怒,反而溫和道:“這些話有理有節,果然都是我的忠實臣屬。
”
他站起身來,走到趙甲子身邊,親自扶起他道:“使者難當,自應立功心切,可她卻這般沉得住氣,而蘇晉竟一動不動,可見蘇晉對她信任極深,也說明他們結盟的誠心,如果我猜得不錯,這個女子會為我們帶來真正的答案。
”
趙甲子聽明白了,于是道:“如今隻看韓王如何決斷,但如果韓王沒有結盟的打算,那這個使者絕不能活着回去。
”
韓執略一思索道:“午時,你叫秦筝去疾風營等我,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
韓執的疾風營以上萬千鐵騎組成,是他最得意的部隊之一,隻要非戰時期,疾風營就必須保持高強度訓練,此刻他們正頂着烈日,在一片草地上訓練陣型,騎兵皆身披鐵铠,手執長矛鋼刀,胯下戰馬半身以上護有馬铠,烈烈高昂。
韓執與秦筝并身而立,秦筝不禁贊道:“久聞韓王的疾風營,今日得見風采,果然不同。
”
疾風營的統将飛馬而來,在距離幾步的地方下馬參拜道:“不知韓王來閱兵,請韓王恕罪。
”
韓王一笑道:“我瞧着不錯,軍威盛烈,這麼熱的天,你們辛苦了。
”
“疾風營以韓王馬首是瞻,不論酷暑嚴寒,無人言苦。
”
韓執滿意的點了點頭,于是那人便恭謹立在身後。
秦筝眼見這等陣容絕不會是尋常訓練的樣子,已知這一主一将在做戲,當下也不言語,隻專注看着萬千騎兵來回奔騰。
韓執先開口道:“姑娘高深莫測,我竟不知南陵王帳下何時多了這等人物。
”
“韓王查清我的底細了?
”
韓執漫不經心的一笑道:“談不上底細,隻是皮毛而已,不過我非常好奇,素聞南陵王愛惜人才,你在他帳下是何官職?
”
“并無一官半職,我是王府中人。
”
“哦?
看來南陵王并不如傳聞說的那樣禮賢下士,不如姑娘來我這裡,我願拜姑娘為軍師。
”
秦筝不禁一笑道:“如果雙方結盟,我為誰效力不都一樣?
”
“結盟,終于說到結盟,我還以為姑娘這些時日已經忘至腦後了。
”
“我知道韓王需要時日考慮,何況文武群屬,意見不合也是有的,韓王要一時決斷也是阻礙重重,我等些時日又何妨?
”
“激将于我可沒什麼用處,所謂多算勝,少算不勝,一子落錯,滿盤皆輸,今日我想聽聽姑娘肺腑之言,論權謀,論狠辣,蘇晉恐怕不是司馬超的對手。
不知你勝算幾何?
”
“君主順天道人和,檀溪為界,司馬超已經必敗無疑,如果韓王有所猶疑,可先定結盟之禮,暫不出兵,待南陵王謀定京城,勝算在握,再行出兵。
韓王以為如何?
”
韓執不禁一笑道:“這樣的事,你能做主?
”
她輕輕點頭:“可以。
”
“很好,南陵王的确一片赤誠。
”
此時正好疾風營中上萬兵馬在一片煙塵中黑沉沉壓了過來,韓執伸出手指,輕飄飄指着那鐵騎隊伍道:“姑娘聽說過嗎?
在漠北有一種生死較量的比試,叫做逆馳,我們固溫語又叫散息,你可知是什麼意思?
”
“地獄之門。
”他輕輕吐出那四個字,又神色灼灼的盯着秦筝一字一句道:“固溫族一向尊崇天意,今日你我來一場逆馳如何?
勝負定結盟!
”然後他指着兵馬最集中的地方道:“萬馬奔騰,你我自選戰馬,從中間逆行奔襲,活着出現在另一邊的就算赢。
”
那将軍立刻上前勸道:“韓王請三思,這逆馳除非生死之仇,否則不可輕言。
”
韓執看也不看他,隻招來一人道:“去牽我的馬。
”
“韓王身負重任,這事九死一生,不如由末将代勞!
”
“下去。
”
那将軍臉色難看的退了下去。
不想他提出這樣一個突兀的比試,秦筝心下微異,卻也知道真正的戲才開場,于是一笑答道:“韓王有此興緻,我定當奉陪。
”
韓執一揮手招來屬下道:“去帶秦姑娘挑馬。
”
秦筝卻道:“不必挑了,我想借韓王的神跎,可以嗎?
”
韓執神色蓦地一驚,用輕蔑的神色道:“奉勸你一句,神跎烈性,可不是誰都能騎乘的,如果駕馭不好,反受其害。
”
“韓王放心,既然是比試,我可否再加一層賭注?
”
“姑娘胃口不小啊,一座禦州城可等于半壁江山,你倒說說看?
”
“韓王先别急,我隻是想要神跎,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并未馴服它,一匹不聽話的戰馬對你而言無甚用處,如果我赢了,除了結盟之約,我還要帶走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