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内容開始-->山中長青,山外的世界卻紛争不斷。
在秦筝的缜密安排下,趙青山于兩軍對陣的微妙時刻突然暴死,至今沒人查出端倪,他這一死,不但讓秦筝順利救出了營妓,更重要的是使得鎮北軍大亂,兵士們每日都有脫逃的、搶糧的、互毆的、嘩變的,劉庶雖耗盡才能,卻也難以在短時間内振奮士氣。
萬般無奈之下,請求朝廷另派賢将。
還未等京城作出反應,待時而動的韓執親自率兵與鎮北軍決戰,十日内,鐵騎踏過漠南,劉庶匆忙抵抗,然而屢戰屢敗,終于在六敗韓執後,橫劍自刎,用自己的屍體皿祭了馬上要倒下的帥旗。
至此,鎮北軍一敗塗地,韓執兵馬一路向南,攻城拔寨勢如破竹。
隻要發生戰亂,鄰近城市總有難民湧入,南陵城中也是如此,蘇晉又一向愛民,隻要和百姓有關的事他都會首要處理,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官衙中處理難民安置的問題。
蘇晉一忙起來,就是幾日不回府,舒窈便時常與秦筝一起喝茶下棋打發時間,這日天氣晴朗,兩人便拿了藤椅,坐在廊下,舒窈命人拿了幾本書來,笑道:“昨天我特意去了王爺的軍營,拿了些書回來,我估計都是你愛看的。
”
秦筝會心一笑,翻了翻上面幾本,多是些兵書或是遊記,她拿了最上頭的一本,輕輕翻了幾頁,一張小箋便滑了出來,那小箋是長條形狀,上面草書着“嘉箴”二字,舒窈見狀道:“王爺最不喜歡将書折頁,所以自己制了許多書簽,用起來也方便,這些書簽上的字都是他親自提的。
”
秦筝淡淡誇了句:“好字”。
神情卻有些怔住,隻細細盯着那書簽瞧,眼神中帶着一絲不解。
舒窈莫名說了句:“其實有這習慣的人不隻王爺一個。
”
話至此處,秦筝更是一愣,眼波似擋了一層迷霧般,湧動着别樣的情緒,卻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回頭看時,見景泰慌慌張張道:“太好了,你們在。
”他跑到跟前對着秦筝道:“筝兒!
九姑娘來了,你就說我昨夜感染風寒,頭痛得很……已經卧床不起了,哎呀,還是說我昨夜酒喝多了,到現在還宿醉未醒吧”
秦筝瞪着他道:“太麻煩了,我不能直接說你死了嗎?
”
景泰嬉皮笑臉道:“你要這麼說一了百了也行,我不管了,随你怎麼說,幫我擋住就行。
”說完一溜煙似的跑進了東廳。
舒窈不禁笑道:“山中軍規森嚴,九姑娘下山一趟也不容易,景泰到底是對人家有意還是無意?
”
秦筝還未說話,見莊九一襲青衣從院子裡走了進來,手裡還拎了個食盒,見了秦筝和舒窈,忙行了禮。
舒窈道:“一别數日,九姑娘真叫我刮目相看,如果街上相遇,我絕對認不出來,你就是當日在山洞中見到的那人。
”
莊九不禁紅了紅臉,舒窈又道:“拿的食盒是做什麼?
”
莊九将食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道:“是我在小廚房為大家做的點心,王妃與秦姑娘不嫌棄的話請嘗一嘗吧。
”
秦筝隻掃了一眼,卻沒有要品嘗的意思,隻讓莊九坐了,有意無意的說道:“這些點心似乎都是景泰愛吃的。
”
莊九一下子臉色通紅,隻嗫嚅道:“我……也是為了感激……景大哥。
”
秦筝道:“你下山來也有幾日了,那些事都辦好了嗎?
”
莊九立刻端正答道:“都辦好了,補給通過幽徑上山,會比正常山路多耗兩日。
”
秦筝點了點頭道:“既然都辦好了,你就盡早啟程回去吧,那裡沒有你在,我也不放心。
”
莊九眼神黯了黯,恭敬答道:“是。
”便起身離去,轉身的瞬間,眼角輕輕的瞥了東廳一眼。
舒窈見她走遠,不禁道:“你這是怎麼了?
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子。
”
“沒什麼。
”
“妹妹,容姐姐多句話,這九姑娘雖說身世坎坷,不是尋常女子,但那些事也不是她自願,我瞧着她品性不錯,長得也……”
秦筝攔道:“姐姐以為我是那種迂腐之人嗎?
”
“那我就不明白了,妹妹為何這樣?
”
秦筝輕輕歎了一口氣,想了許久方道:“人人都有執念,就當做這是我的自私吧。
”
送走了舒窈,秦筝擡眼看了看東廳,緩緩擡步走了進去,隻見景泰坐在桌子後面在臨摹什麼,屋裡有些悶,她看着他道:“你在幹什麼?
”
景泰擡起頭道:“王妃走了?
”
她輕輕嗯了一聲。
她走到桌前問道:“莊九的事,你到底怎麼決策?
”
景泰打了個哈欠道:“我的決策是——睡一覺。
”
說罷就往卧室走去,秦筝微微擡高了聲音道:“我沒和你開玩笑。
”
他回過頭咧嘴一笑,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道:“筝兒啊,我做的已經夠清楚,你還希望我怎麼做?
”
景泰走近卧室,他的背影竟看起來有些憂傷,一字一句道:“有些人,有些事,并非隻有你一人忘不掉。
”
窗外的陽光照了進來,秦筝一個人站在屋子中,不知站了多久,隻覺那陽光一點點淡了下去,整個屋子都黯淡下來,有時候時間很偉大,它會為你留下你想記住的,可有時候時間很自私,它會暗暗吞噬回憶裡的無數細節。
她的腦海裡不停浮現着那枚書簽,還有莊九那隐忍的眼眸。
隻聽得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她擡起頭,見他正在門外看着她,神色依舊平和,仿佛有安穩人心的力量。
他看着她,有些奇怪道:“怎麼了?
”
秦筝收拾好情緒,微微一笑道:“沒什麼。
王爺剛從官衙回來?
”
他走了進來,坐在椅子上為自己倒了杯茶,溫和道:“聖旨已經到了。
”
院中綠葉蓬勃,繁花含萼,一片大好景色,時而飄來幽香,秦筝道:“韓執如今到哪裡了?
”
“昨日已經打到了九寨。
”
“九寨?
!
他速度真是快!
”
蘇晉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茶道:“秦姑娘曾經說過,我們一定要與韓執結盟,但那時的情況是他還未正式與司馬超為敵,如今已算是正面交鋒了,我們要是再有結盟之舉,會不會太過招搖?
”
秦筝笑道:“結盟是一定的。
”她想了想道:“其實韓執原本有些觀望的意思,畢竟現在大勢還未明朗,隻是被我們逼得走投無路罷了。
”
“姑娘妙計除掉了趙青山,等于将一個絕佳的機會擺在韓執面前,韓執肯定受不住誘惑要吃上一口,再者司馬超損失了一員大将,這筆賬都算在了韓執身上,他再想按兵不動,就隻能等來司馬超的斬草除根。
”
“那麼聖旨的内容是?
”
“司馬超讓我押運糧草,由官道走霞關,送到九寨。
”
她并不驚訝,問道:“還有什麼動向?
”
蘇晉道:“動向很多,可以說……很亂。
”
秦筝直覺這種亂是難得的好時機,不由問道:“莫非是南邊?
”
他站起來,負手而立,看着窗外的美景道:“不錯。
南方羌王又起了兵亂,司馬超已經親出,帶領八萬兵将去平羌王。
”
他回過頭道:“一開始我不太明白,如今韓執親率十萬精兵虎視耽耽,昨日攻下九寨,過了九寨就是禦州,過了禦州,取京城之路将一馬平川,再無天險可守,這樣危機的時刻,司馬超為何一定要先平南境?
”
“後來我想通了,韓執如今過了漠南,可能是為了進擊京城,也可能隻為了擴大地盤,并無進取中原之心,可羌王那邊卻是傾巢而出,如果南境的亂子他平不了,反而會激發韓執繼續南進之心,到時候他就是腹背受敵,所以他必須先去平了南亂,後可圖北顧。
”
秦筝笑了笑,不知為什麼,那些不好的情緒竟一掃而光。
蘇晉似乎也感覺到她情緒的微妙變化,問道:“你覺得司馬超為何讓我做這個押糧官?
”
秦筝想了片刻,道:“韓執打的旗号是除國賊,國賊是誰?
說的是司馬超,司馬超為何國之賊?
是璟國之賊!
韓執打的如意算盤是借着扶璟興業的大名起事,到時候一旦入主京城,想方設法的除掉王爺也就穩坐龍床了,所以司馬超讓王爺送糧給韓執的敵軍,這豈不是在公然恥笑韓執嗎?
璟國正統唯您一支,連您都在為司馬超賣命,他這個除賊的假招牌豈不是贻笑大方?
”
蘇晉不禁爽朗一笑道:“天下人既笑韓執,也會笑我,我倆真是一丘之貉了。
”
他雖是笑着,可那笑容裡含了太深刻的無奈,秦筝知道他的隐忍,道:“那麼王爺會接受這道旨意嗎?
”
蘇晉這次鄭重點了點頭,“當然要接!
”
“于大計而言,我們的确别無選擇,不得禦州,我們便不能公然與司馬超為敵。
”
“況且,送糧之事責任重大,屆時也有機會接觸到司馬超的軍隊布置,跟這些相比,這一時的污名不算什麼,你放心吧。
”
秦筝凝眉低首,想了想道:“王爺剛才說是從官道走霞關,再到九寨?
”
“不錯。
”
她面色一喜,因着還未掌燈,屋内有些昏暗,恰巧最後一縷夕光映在臨窗而坐的秦筝面上,她一字一句道:“禦州一月内,必将易主。
”
“我粗略的算了一下,司馬超擊退羌王需半月時間,再趕到北境至少需五日,韓執也會算這筆賬,所以二十日内,他一定會拼死攻破九寨,我們就在下月初九,待九寨攻破之日,奇襲禦州,王爺的南山之兵,此次需要傾囊而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