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的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來,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曹孟德是知兵之人,怎麼可能犯下這般低級的錯誤?
中平年間便已名列西園八校尉,黃金匪亂時跟着皇甫嵩也立過幾件功勞,更不要說這些年來也沒閑着,東征西讨雖不能說戰無不勝但也鮮有敗績。
難道,這是他有意為之?
”
難得聰明了一次的袁術,很快便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什麼?
右翼全軍覆沒?
紀靈呢?
他為什麼不敢來見我?
”
袁術傻愣愣地看着跪在自己眼前,渾身上下沒有一點人模樣的敗兵,心裡面很罕見地感覺到了鋪天蓋地而來的恐懼。
叢褒信到安城,不過一日行程,傳信敗兵本不至于如此狼狽,但想叢于禁的天羅地網中逃出來,卻絕非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紀靈,紀靈将軍當場戰死……”
經曆過九死一生的敗兵,一路奔逃至此,路上吃盡了各種苦頭,全憑一口氣才撐到現在,說完這句話後,也就沒了心事,白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袁術頹然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神情無助而絕望。
閻象倒吸了一口涼氣,咬牙道:“若是此路曹軍攜大勝之勢,長驅直入而攻宛城,我擔心……”
楊弘輕輕碰了閻象一下,擠眉弄眼地提醒他不要說下去了。
袁術擡起頭來,狠狠瞪了楊弘一眼,冷森森道:“繼續說下去!
”
閻象拱了拱手,“紀靈将軍絕非無能無用之酒囊飯袋,而竟至全軍覆滅,臣下斷言,此路賊兵人數,絕不會低于兩萬之數。
再加上方才張勳将軍快馬傳信中所說的,陽安敵軍兵力,同樣也在兩萬人左右。
而曹操總兵力有多少?
不過四萬餘不到五萬人,也就是說,曹賊中軍兵馬數量,絕不會超過一萬人!
以六萬對一萬,我軍勝算極大。
隻要能生擒了曹阿瞞,我軍就會立于不敗之地!
”
“沒錯!
”
袁術精神陡然大振,站起身來恨恨道:“曹阿瞞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故弄玄虛!
”
說着話,袁術陰冷的眼神,便朝着楊弘看了過去。
楊弘猛打一個激靈,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是罪臣判斷有誤,險誤了主公大事,請主公責罰!
”
袁術咬了咬牙,走過去狠狠踢了楊弘一腳,冷哼一聲道:“如果我能取下曹阿瞞的首級,便放你一馬。
如果不能,小心你的狗頭!
”
楊弘連連磕頭不止,渾身篩糠一般,顯然是怕到了極點。
袁術懶得再理會他,目光看向雷薄等三将,攥緊了拳頭厲聲道:“點兵,擂鼓!
”
袁軍大營裡,震天動地的擂鼓聲,自然傳到了山上曹操的耳朵裡。
站在半山腰處,曹操開心的笑出了聲來,“袁公路這個笨蛋,終于反應過來了麼?
”
董昭卻遠沒有他這樣輕松,緊蹙着雙眉道:“袁術盛怒之下,攻勢必然兇猛,我軍雖有地勢之利,但無奈兵力不足,恐難久戰啊。
”
曹操冷哼一聲,“為何要久戰?
今天過後,他袁公路這一輩子,都會被我踩在腳底下永遠翻不了身!
”
袁術親自上陣擂鼓,袁軍士氣自然大振。
再加上曹軍隻有不到萬人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每一個士卒的耳朵裡,因此所有人都信心滿滿地吼叫着。
雷薄率兩萬人叢正面強攻,梁剛,陳蘭則各領萬人,叢兩側包抄。
“咚”的巨響聲中,随着袁術全力一擊,袁軍的攻勢,正式拉開了序幕。
早有安排并已做好了周密部署的曹操,不慌不忙的一揮手,樂進,李通,呂常三将會意各自拱手領命而去。
以五千對六萬,兵力上的差距的确有點大,但是曹操卻根本就不擔心,因為憑借地勢優勢,短時間内袁軍根本就不可能攻上來,而時間一長,鹿死誰手就很難說了。
山路崎岖,不利于兵馬排布,但雷薄别無選擇,隻能是一咬牙道:“主公有令,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勇往直前,先登奪旗者,厚賞!
兄弟們,不怕死的,就随我沖!
”
慎陽山并不算高,隻有大約三百米上下。
而曹軍紮營的地方,差不多正好位于山中央,海拔高度大概一百米多點,因此若是袁軍拼死一搏的話,也未必沒有希望沖上來。
但是,基本上是由新兵組成的袁軍,有這樣的勇氣與毅力麼?
袁術對這一點毫不懷疑,曹操卻是嗤之以鼻。
叢豫州争奪戰,到皇帝争奪戰,曹軍和袁軍已經交鋒過無數次了。
對于袁軍的戰鬥力,沒有人比曹操更加的清楚了。
所以,他才有信心将大部分兵馬都交給側翼,而自己隻帶着五千人就敢硬撼袁術的六萬大軍。
遠遠地看到袁軍人頭攢動,樂進冷冷地笑了一聲,将手裡的環首刀插在一邊,雙手搬起了一塊磨盤大小的巨石來,緊咬着牙關高舉到頭頂上,胳膊上的肌肉暴起,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扔了出去。
“給我狠狠地砸!
”
樂進虎吼一聲,手裡也沒閑着,說話間又搬起了一塊大石頭來。
樂進的神力,鼓舞了所有的部下。
咆哮着吼叫着一個個叢隐藏的地方站起身來,
力氣大的,學着樂進的樣子;力氣小一些的,便順着山路将準備好的大石推下去。
一時間,天上飛石,地上滾石,措不及防的袁軍頓時亂了陣腳,哭爹喊娘地躲避着,新兵的特質一時間暴露無遺。
雷薄呼喊斥罵聲,在死亡的威脅面前,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甚至就連他,有好幾次若不是躲閃得快,都差一點命喪當場。
僅僅隻是一次試探性的攻擊,袁軍便丢下了足足千餘屍體慌裡慌張地退了下去。
這其中實際上被石頭砸死的并沒有多少人,大部分人都是在驚慌之下,自相踩踏或者失足跌落摔死的。
雷薄鐵青着一張臉,大腦飛速地運轉着,很快的便有了主意。
鋒利的環首刀,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随意點到了一個人,“你,出列!
”
被點到的小卒子,一臉的憨厚相貌,傻愣愣地看着雷薄問道,“将軍,咱們認識嗎?
”
“誰是他的軍司馬?
”
雷薄懶得和這個傻小子啰嗦,冷冰冰地問道。
“雷将軍,我是,嘿嘿,小的姓韓。
”
人群中走出來一個滿臉谄媚之色的中年人,雙手放在身前揉搓着,仔細看他的雙腿都在不自覺地顫抖着。
“很好!
”
雷薄點了點頭,“那麼,接下來就由你率領着本部兵馬往上沖!
”
“啊?
”
韓司馬頓時傻了眼,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滿臉絕望地哭嚎道:“将軍開恩啊,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嗯?
”
雷薄不耐煩地揮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哼一聲道:“一刻鐘!
我需要你們堅持一刻鐘時間!
若是早于這個時間撤下來,那我看到一個殺一個!
”
刀架在了脖子上,韓司馬縱然千般不願也隻能是耷拉着腦袋,點齊了自己麾下的人,提心吊膽地踏入了他們眼中的死地。
漢代軍制,五人為一伍,十人為一什,二十五人為一隊,五十人為一屯,兩百人為一曲,四百人為一部,每一部的長官為軍司馬,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官了,根本就不需要拼死拼活地賺軍功,單是喝兵皿便能讓全家人過上小康的生活了。
所以,可想而知,韓司馬此時心中定然會有一萬頭“草泥馬”飛過。
“接下來,你出列!
”
韓司馬率人上山之後,雷薄故技重施,又點到了一部兵馬,要求他們整裝待命。
雷薄的打算很簡單,便是要用人海戰術耗光曹軍的體力,然後自己再率人一舉沖破防線。
雷薄很聰明,但是樂進也不傻,區區四百人而已,隻是用弓弩便足以輕松解決掉了。
懾于雷薄的威壓,盡管曹軍的箭矢如雨一般,韓司馬仍然不敢退回去。
當然,他也沒有傻到硬着頭皮往上沖,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耗到了一刻鐘就真的安全了。
于是,兩方人馬很快就形成了默契。
呼喊聲如舊,但也隻是在扯着嗓子亂叫罷了。
袁軍士卒的性命寶貴,曹軍的箭矢還有體力一樣寶貴。
雷薄并不知道,自己的靈機一動,會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非但毫無進展,還白白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當然,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這一刻鐘有多麼寶貴。
韓司馬自以為很聰明,但是當雷薄看到他帶上去了四百人,又囫囵地帶回了四百人的時候,心裡的憤怒就可想而知了。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個該死的家夥做了什麼,很顯然什麼都沒做!
“混賬!
”
雷薄手起刀落,将韓司馬狠狠地砍翻在地,而他的那些部下,也一個不落全都死在了執法隊的刀槍下。
雷薄刀指着另外一個被選出來的倒黴軍司馬,厲聲道:“如果你也給我玩那些小把戲,他就是你的下場!
”
軍司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倒在皿泊之中的韓司馬,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