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赢扭頭,見是一個穿着一襲靛青色滾邊袍子,從沒見過的年輕公子,且這人看着他的眼中帶着明顯的敵意。
姬赢和阿玖剛到平城不久,和這邊的人相交泛泛,從未産生過沖突。
所以,這人眼中的敵意應該不是針對他,那就是說,他是受了查木帶累?
果然,不等姬赢說話,查木在旁邊把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放,乜斜着眼睛瞅過去,說話十分不客氣,“鳳五是爺的救命恩人,你讓他表演他就表演?
你以為你是誰?
!
”
那人冷笑道,“六公子何必把話說的這麼難聽,我不過是聽六公子到處說這個鳳大公子武功如何出衆,心裡好奇,才想見識見識。
難道是鳳大公子空有其名,抑或是這些都是六公子編排出來的,所以才不敢表演?
”
天地良心,當他初為了給姬赢和阿玖一個合理的身份,這才謊稱對方對他有救命之恩。
但也僅此而已!
他什麼時候說過對方武功高強了?
雖然這兩個人的武功确實應該不弱,但沒有這兩個人允許,他可是半點不敢在外面胡亂吹捧。
這個該死的高嵩,故意這麼說,萬一讓這兩個煞星誤會了怎麼辦?
查木瞪着高嵩,雙眼噴火。
見了查木的表情,高嵩更加确定這兩個姓鳳的對查木十分重要。
作為平城裡有名的纨绔,查木向來無法無天,嚣張至極,誰的面子都不給,也沒見他格外看重過誰。
他不能直接對查木出手,拿他重視的人開刀也一樣。
橫豎這兩個人不過是下九流的商賈,得罪了也沒事。
越想越得意,高嵩撇過查木,視線落在姬赢身上,伸手從腰上解下一塊玉佩,“我知道你們商人都是無利不動的,這塊玉佩做個彩頭,你要是表演的好,這塊玉佩就歸你。
”
如果說一開始高嵩說的還含蓄,那麼現在拿出這塊當打賞,那就是赤果果的侮辱和蔑視了。
他們這邊的争執直接驚動周圍的人。
人們也不看歌舞了,紛紛停下酒杯看着他們。
身為平城并列的兩大纨绔,查木和高嵩沒有成為朋友,反而處處較勁,見了面就互相下絆子,非得要分出一個高低來才行。
這在平城中早就不是什麼稀罕事。
見兩人又較上勁了,周圍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态。
能進太子府飲宴的不是高官之子,就是勳貴之後,在這些人眼中,商人都是下九流的人物。
如果不是查木的面子,像鳳家兄弟這樣的商人連進入太子府的資格都沒有。
故此,誰都沒覺得高嵩的做法有什麼不妥,反而跟着起哄,“本公子也出一個彩頭,這把泥金玉骨扇是下面人剛孝敬上來的,要是你表演的好,這把扇子就給了你。
”
“我這裡有一把匕首,我慣常用的,也拿出來當彩頭……”
查木又氣又怒又怕,若是隻有高嵩一個人,他還能阻攔,但這麼多人都開口,他想攔都攔不住。
這兩個煞星跟着他來參加宴會,卻在宴會上受辱,誰知道這兩個煞星會不會把這筆賬算在他頭上?
要是這兩個煞星怒了……
想想蠱蟲在體内爬時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查木就頭皮發麻,雙腿發抖。
查木臉色難看的坐在椅子上,不敢轉頭去看姬赢和阿玖的臉色。
姬赢穩穩當當的坐在座位上,面含笑意,不驚不怒,悠然從容的模樣半分沒有被人威逼羞辱的窘迫,反而像一個上位者在看一群跳梁小醜在自己面前蹦跶一般。
阿玖臉上帶出一絲怒氣,就想給這些人一點教訓,被姬赢制止。
憑着他們現在的身份,想要入太子的眼,必須得做一些引人注意又不至于讓人懷疑之事才行,他正愁沒機會,現成的機會就送過來了。
展現無力可以,但不能是這種方式。
姬赢臉上的閑适刺痛高嵩的雙眼——怪不得和查木那混蛋是一夥的,一樣的面目可憎!
高嵩揚聲微怒道,“怎麼?
我們這麼多人的面子,還請不動你?
”
阿玖心說,你們的面子還真沒卵用!
心裡不屑,臉上也就表現了出來。
高嵩怒道,“你那是什麼表情?
你們是瞧不起我們麼?
一身銅臭的人,也配坐在這裡?
”
查木砰的一聲,拍桌子站起來,“他們是我請過來的,你不服?
你是想找茬是吧?
!
”
阿玖眼神輕蔑的在高嵩身上轉一圈,“你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嘴裡吃的,日常用的,哪一樣不是你嘴裡所說的銅臭買回來的?
明明從裡到外,從上到下都是被銅臭包裹,還敢說别人是一身銅臭。
既然你如此高潔,不如就把你身上這些用銅臭之物買回來的東西除掉。
等你以後都不用銅臭之物了,再來跟我說這話。
”
把衣服褲子都扒掉,那豈不是要赤身裸體?
高嵩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查木沒想到這個小煞星還能有這樣好的口才,見高嵩吃癟,頓時洋洋得意道,“鳳九說得對,等你把身上這點的東西都脫了再來說這話。
明明吃的穿的都要挑精貴的來,偏偏嘴上還得說金銀是阿堵物,你說這話的時候虛不虛僞?
啧啧啧,我都忘了,你這個人是從小到大一貫虛僞的。
小時候哄着我和你一起去偷看女人洗澡,結果你自己看夠了,轉頭就把我給賣了,想用爺來襯托你多麼高尚似得。
不但虛僞,還卑劣。
現在還敢嘲諷别人。
”
高嵩臉漲得通紅,“胡說八道,當初明明是你自己品行不端……”
“啧啧啧,這個話你就别說了。
你自以為嫁禍爺嫁禍的天衣無縫,卻沒想到過有人早就看到了咱們倆,還在夫子面前作證。
你也偷雞不成蝕把米,這才叫報應!
”看到高嵩發怒,查木的表情更加得意。
阿玖這才聽出來,約莫這兩個人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反目,互相敵視下絆子。
皇長孫坐在主位,之前任由人們起哄,現在見查木和高嵩要鬧起來,忙着打圓場,“依着本殿的意思,一個人演練太沒意思,不如多挑幾個勇士一起比劃。
本殿前個才得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誰要是拔得頭籌了,就把這把寶劍當做彩頭,送給獲勝之人,如何?
”
昌國人崇武,對好的兵器有着異于常人的喜愛。
之前有人出彩頭,拿了一把匕首出來,不過那隻是尋常之物,故此沒人放在心上。
但皇長孫手裡的東西絕對是好東西,他說削鐵如泥,就一定是削鐵如泥的寶劍。
頓時,那些原本持戲谑态度的人也忍不住心動。
皇長孫發話,又提出比武之事,完全是一視同仁的态度,不存在歧視誰,順利的化解了之前的沖突。
姬赢心裡暗贊一聲皇長孫有手段,從乾坤袋裡掏出一枚靈晶,“這個稀罕物是我偶然所得,佩戴在身上有消除疲勞,延年益壽的效果。
今兒我就把它拿出來,當做這次比武的彩頭。
”
這是一枚普通的靈晶,通體碧綠,晶瑩剔透,陽光下泛着綠油油的光澤,隻看品相,衆人就知道這枚小小的晶石價值不菲。
饒是他們看慣了好東西,也沒見過這樣漂亮的美玉。
皇長孫也看的稀罕,招招手,讓人把這塊靈晶送過去。
在靈晶靠近的一刹那,皇長孫頓時覺得精神一震,因為飲酒而微醺的大腦瞬間無比清醒,整個人精神百倍。
皇長孫稀奇,“果然是好東西。
”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兩遍,疑惑,“這是玉?
”
姬赢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看材質,非金非玉。
當年我偶然間得到之後,心裡也疑惑它到底是什麼,讓許多人看過,人們都不識得。
”
皇長孫再次贊歎,“确實不像是玉,是個稀罕物。
”這樣的好東西他在皇室中都沒有見過,眼前這人卻能輕輕松松就把這樣稀罕的東西拿出來當彩頭,可見其家産之豐。
心裡對姬赢高看一眼。
商人雖然不入流,但一方巨富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無論是拉攏官員,還是培植勢力,手裡短了錢絕對不行。
沒有誰會嫌錢多,皇長孫同樣不會。
面上不顯,皇長孫心裡已經暗暗捉摸,等散了宴席就讓人查查鳳五的底細,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可以拉攏過來,當另一個錢袋子用。
見皇長孫再三贊歎,衆人看姬赢的眼神也多了一絲慎重。
如果這個人入了皇長孫的眼,看在皇長孫的面子上,他們也得對這個人客氣一些才行。
唯有高嵩心裡憤懑,扭頭看向皇長孫,“殿下,不知比武可否讓家裡下人代勞?
”
不等皇長孫說話,查木搶先插嘴道,“皇長孫殿下的彩頭豈是那些下人能得的?
皇長孫殿下提出來的比武,自然是咱們之間的比試,與那些下人何幹?
你不會是看上皇長孫殿下的寶劍,自己又認慫不敢比,才想着讓下人替代吧?
”
高嵩武藝确實不行,又看不得查木擠兌,怒道,“我不敢比,你就敢麼?
”
查木攤攤手,十分光棍,“不敢啊,所以我也沒打着比試。
”
“你……”
“我怎麼了?
我技不如人我承認。
我不像某些人,明明身無所長,還死不承認,虛僞!
”
皇長孫頭疼,再次打斷他們,‘這次比武純粹為了切磋,大家點到為止即可。
誰第一個出戰?
’
姬赢理理袖子站起來,“此時因我而起,那就我先上場吧。
”眼睛撇過在場的衆人,傲然道,“一個一個的打太麻煩,你們誰想上場比試,可以一起。
”
話落,立刻犯了衆怒,“好大的口氣!
查木吹捧你幾句,你就真以為自己是絕世高手了?
做人不要太嚣張了,今天本公子就教教你以後怎麼說話。
”
一個穿着藍衫,腰系玉帶的男子從席間竄出,右手成拳,直逼姬赢面門。
姬赢不躲不避,單手向前輕輕一推,藍衫男子就如同雨打浮萍一般,被推出半丈遠,掃落到地上。
人都落地了,還一臉懵逼,搞不清狀況,“怎,怎麼回事?
”雙眼瞪大的瞅着姬赢,“你用了什麼妖法?
”
阿玖坐在席位上嗤笑,“虧你還是習武之人,難道不知道内力深厚之人可以将内力釋放到體外?
”
藍衫男子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姬赢兩眼,怎麼看眼前這個人也就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年齡比他還要小上幾歲。
就算他從娘胎裡開始練,又能有多少内力?
内力怎麼可能有這麼雄厚?
但方才他确實感覺到有一股輕柔的力量把他給推了出去……難道這個人真的是一個絕世高手?
姬赢這一手鎮住了所有人,大多數人還沒上場,就先怯了,但也有一部分人不信邪,上前挑戰,無一例外,都被姬赢一招給扔出去。
查木越看越興奮,拍着桌子叫好。
這大煞星是他帶過來的,大煞星出風頭,他也跟着有面子。
尤其是看到一臉菜色的高崇時,更是笑的開心,得意道,“高崇,你不是看上殿下的寶劍了嗎?
你趕緊也上去比比呀,不比試,怎麼能拿到?
哦哦,你不會現在認慫了吧?
哈哈哈……”
阿玖無語的瞅查木一眼,也不知道這家夥是真傻,還是不懂看别人臉色。
皇長孫都一再打斷他和高崇之間的鬥氣了,他還一再撩撥。
不過,想着剛才高崇對姬赢的蔑視,阿玖眼睛微眯一下,手指輕彈,一點紅光消失在高崇的腿上。
高崇原本想讓查木出醜,結果反倒是他一再被羞辱,心裡正憤恨着,猛然腿上鑽心的痛一下,整個人慘叫一聲,蹭的一下蹦起來。
動作太快,将他身前的桌子帶倒,桌子上的酒菜灑了一地,杯盤狼藉。
突然的變故吓衆人一跳,都看向高崇。
查木不知道高崇抽什麼風,卻不肯放過這個坑高崇的機會,伸手指着高崇道,“高崇你什麼意思?
皇長孫殿下好心賜宴,你竟然當衆把宴席打翻,是對皇長孫殿下不滿嗎?
!
”
“不是,有人偷襲我!
”高崇自然不肯認,高聲辯解。
“你好好的坐在那裡,旁人碰都沒碰你一下,你竟然說有人偷襲你?
你想混賴别人也别想這樣蹩腳的借口。
你說有人偷襲你,那你倒說說,誰偷襲你了?
”
高崇臉漲得通紅,眼睛轉轉,落到姬赢身上,伸手一指,“他,是他偷襲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