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難以承受的疼痛，沈遷羽的眼前甚至開始出現了幻象。

　　她記得那是一個黃昏，洛扶蒼在皇宮中最高的九層塔上。
那天的夕陽通紅一片，看上去凄美而壯闊。

　　那種絢爛到甚至有些放肆妖娆的紅色，正如洛扶蒼這個人荒涼的觸感。
他的側臉在夕陽下鍍上了的粉紅，美的簡直不像是凡間之物。

　　沈遷羽的心髒劇烈的疼痛着，她還記得那一日洛扶蒼身上散發出的。
那種幾乎能夠将人吞噬的驚豔。
她落入了洛扶蒼那雙漆黑深邃的瞳孔中，越陷越深。

　　這一幕實在是美的太脆弱，脆弱的讓人連大聲呼吸都不敢。
洛扶蒼就坐在她的身邊，太美太缥缈。
那樣的皮囊、那樣的孤寂，塵世間沒有人會不為他沉淪的。

　　恍惚間沈遷羽似乎聽到這個人在笑，很輕很柔的聲音。
那種淡然的笑容融化在了他過于妖美的皮囊上，似一場春雨落在初綻杏花枝頭的溫柔。

　　“哥哥應該多笑笑的。
”對了，沈遷羽記起，那天在九層塔上，她曾經這樣與洛扶蒼說過的：“你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

　　不是平日裡那種妖美到幾乎能将人吞噬的美，而是一種很自然而然的，落在人心頭上，能将人心髒狠狠攥在手心裡的美。

　　那個時候的洛扶蒼是怎樣說的呢？
被疼痛折磨的狼狽的沈遷羽将身體蜷縮成一團，用頭頂着膝蓋。
将全部的注意力全部用在調動昔日記憶上，似乎就連疼痛感，都稍稍退去了一些。

　　那天的洛扶蒼是怎樣回答的呢？
沈遷羽緊緊的握上自己的拳頭。
沒有忘記、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在聽了她的話之後，别扭的将頭扭到一邊、看着遠處夕陽的洛扶蒼那時的神情。
長時間的沉寂，和撲面而來的脆弱孤獨。

　　他的語氣帶着濃重的悲涼冷漠：“這個世界，有什麼值得過多用心去感受、去笑的東西呢！
”

　　“果然還是有的吧？
”被洶湧而至的疼痛幾乎扼住了呼吸的沈遷羽忽然睜開眼睛，緊緊地抓住了洛扶蒼的手腕。
“其實，是有的吧？
”

　　她的語氣刻闆平靜，就好像沒有一絲感情的陌生人。
可是隻要仔細聽，就能聽到其中細微的顫抖和幾不可見的絕望。

　　“還是，有值得我們去感受、去擁有、去歡笑的人和事情吧。
”

　　無論是對洛扶蒼也好，還是對她自己也好。
曾被自己親手毀滅冰凍的那顆心髒，是不是有一日還是可以重新複蘇。

　　可以有歡笑、可以有期盼、也可以有失望得意和幸福，這些正常人能夠擁有的正常生活，即使是他們這樣的滿懷罪惡的人，也可以擁有的吧！

　　将自己蜷縮成一團的沈遷羽聲音裡已經漸漸的染上了哭腔，但是她強忍着，絕對不能讓自己哭出來。
一旦哭了，就是與這個世界、這些罪惡示弱了。

　　“不需要去原諒誰，也不用乞求着被誰原諒的，我們。
”沈遷羽抓住洛扶蒼的手，因為用盡了力氣，連指尖都已經泛白了。

　　洛扶蒼剛剛說了，要讓她回憶人生中最美好的事，她本還在傻笑，她的人生之中，怎麼可能還有所謂美好這種事情發生呢？

　　可是隻是一個瞬間，竟然就回憶起皇宮九層塔上，夕陽下冷漠的對她說着自己是沒有未來、也不想擁有過去的人。

　　也就是那一個瞬間，沈遷羽忽然察覺，在這個偌大的人世之中，自己并不孤單。
至少，還有一個洛扶蒼與她是同一種人。

　　這或者，也是命定幸福的一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