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情形很旖旎,程向騰笑着說傻瓜,這不是你心所願嗎?
你卻不知這亦是我心所願吧?
如今禀明了佛祖,定能得償所願呢。
你哭什麼?
他攬着她,和她一樣仰臉看着菩薩金像。
他說,咱們多跪會兒,好讓菩薩記清了人。
後來兩人一起,逛遍了萊茵寺的每個角落。
程向騰聽着武梁一點點給他介紹兩次遊萊茵寺的情形,走過了哪裡,遇見過什麼樣的人,怎麼打唐二,那時哪處花開,哪處人多,人們在這裡怎麼拜拜。
本來平平凡凡的事情,她講來卻總有奇怪的角度,又語言逗趣……或者根本就是程向騰心情所緻,總覺得聽起來特别入耳動聽。
武梁本來體力不支,程向騰一路攜扶着她,幾乎不用她盡什麼力,轉過臉沒人的地方就橫抱而起,根本不讓她用走的。
二月底的山寺,并沒有多少遊人香客,可能大家都攢着等三月三呢。
兩個人撇下随從,逛得想不起今夕何夕的樣子。
到了快天黑才下得山來,等回到府裡,天早大黑了。
那時候又不象現在,到處路燈明亮,趕個黑,那燈籠一圈暈黃的光,實在是可見度可憐。
所以若非有要事,一般天黑前大家都進門了。
他們去上個香,無事無非的弄到這時候,一府人都等着呢。
小唐氏帶着人還特意迎到二門上,弄得閑逛回來的武梁挺不好意思的。
偏她實在力弱,程向騰把人從馬車上抱下來,直接送進了洛音苑。
身後小唐氏的臉色麼,呃……反正誰要看。
洛音苑裡的情形卻沒有想象中的旖旎,武梁身體太虛,白日透支過多,泡着澡就差點眯在浴桶裡了。
程向騰便吃吃豆腐也就歇了。
第二日武梁又不好了,于是又請大夫,程向騰又是能看不能吃。
而程向騰連着歇在洛音苑裡,小唐氏氣恨自然是難免的。
加上武梁這一回府,程向騰因為她批了小唐氏幾次了,小唐氏便憋着等機會,她是主母奶奶呀,難道怕了她一個小妾不成?
她定要把她收拾痛快了才行。
本來嘛,她的人生正是風光無限的時候,就因為她,讓她堵心。
程向騰回京後,與他相關的一系列衆人論功行賞之外,還有小唐氏的侯夫人頭銜,也終于明正言順了。
唐老大已經有内部消息遞過來,說聖上已經讓禮部代為拟旨了,就這一兩天,追封大唐氏和她的旨意就會傳下來了。
于是小唐氏喜滋滋等着她的鳳冠霞帔。
也不知道程向騰得沒得信兒,想和他分享一下喜悅,表示一下感謝,增進一下感情……兩夫妻在一起,有很多事可以做啊。
偏他晚上不回屋,就因為那個狐狸精。
小唐氏這裡一時歡喜一時氣恨,武梁那裡卻正忙着。
反正她病着,也不用請安,大家不相見,便難起正面沖突。
她是拖着病體,忙着發嫁桐花。
桐花這丫頭,一直很挺武梁,也曾護着她腦袋替她挨打,兩人有很深的革命情誼。
但她是個極守本分的好丫頭,很自覺地在那被劃定的框框内活動,遇上武梁這樣愛亂來的半個主子,都沒能引得她錯了規矩行事呢。
所以武梁想,她若出府去,倒不好帶着她的。
她未必喜歡那樣的生活。
丫頭大了,總是要嫁的。
她也曾想過替桐花找戶平頭百姓人家,比如燕家莊那些老實肯幹的小夥子們,從此自己當家作主的過日子多好。
想必到時她求身契嫁人去,會容易得多。
奈何這位連對燕南越那樣的都沒感覺,倒瞧上了外院何掌事兒的兒子。
據說那小子跟着何管事兒在外院走動辦差,是個心思靈活的。
聽說他爹已經推薦他獨當一面也做管事兒了……
真是,升的好大的職呀。
沒辦法,反正桐花喜歡。
男人當當管事兒,最好從小管事兒一步步管的事兒越來越多,最後成大管事兒。
在府裡有頭有臉兒,主子尋常不怪罪。
老實辦差吃喝不愁,甚至可能辦的差還甚有油水攢下些私财。
有侯府大樹撐着,不愁外間旱澇災荒。
離了主子眼,生活過得有滋有味兒的……她的理想生活。
武梁隻有成全。
得了程向騰三份賞賜嘛,還不把她嫁妝辦得風風光光的麼。
桐花一身紅衣紅鞋,鮮亮亮的,臉蛋兒被姐妹們擦弄得大紅花似的,頭上的珠花翹着枝子打着顫兒,越發襯得她人含羞帶騷的。
她給武梁端酒,眼含淚花,“姨娘對桐花太好了,怎麼能夠讓姨娘這麼破費。
姨娘千萬删減些,我這邊日子怎麼都能過,姨娘手裡卻不好不多捏幾個。
回頭來了新的丫頭婆子,姨娘還要打賞降服,肯定需要銀子的地兒多。
”
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勸着讓動嫁妝呢。
武梁直笑,說又不隻你有,到時蘆花也有呢。
辦完你這事兒,我就開始替她攢了。
蘆花正一旁鬧得歡,聽提到她就及時附和,“對的,桐花姐姐,我到時也有。
”
一圈的人笑起來,說這小丫頭,也沒個羞騷,不會這麼早就想小相公了吧。
桐花卻哽咽起來,“我過後回來還侍侯姨娘,姨娘你到時别嫌棄奴婢。
”
武梁就笑,“哎喲哎喲,明明心裡美,偏面上哭涕涕,大姑娘上轎都喜歡這一事兒是吧?
咱來個别緻的,就大笑幾聲上轎去,讓那小何也歡喜歡喜。
”
桐花便又羞紅了臉。
等她過了那煽情勁兒,武梁才認真道:“桐花,你以後别惦記侍侯我了,成了親後再回府做事,就幫我多看顧着小少爺一些。
”
桐花的身契在老夫人那裡,又是洛音苑出來的人,到時候若程熙要人,把她調派進院裡做個管事兒媽媽照料日常卻是極好的。
桐花連連點頭,認真表示必須的……
府裡有丫頭出嫁,說起來這并不是武梁的私事兒,她才不是什麼主子。
可是小唐氏那人,一兩銀子的添妝都沒說賞點兒,倒交待桐花别歇忘了府裡規矩,喜事兒過後回府當差,可不許出錯……
不添堵會死星人。
武梁預計,小唐氏很快就會給洛音苑補人,沒準是個嬌嫩可口的大美人呢。
然後等桐花回府,當然就會被調去别處。
那女人這種小手段多的是,各個姨娘院裡都在被她各種理由換人。
你一個主母吧,要換人就堂堂正正的換呗,偏一定要各種找理由,所用理由還都是那麼能彰顯她良善淑賢的,偏又淺顯得人人都能看出來。
這也就罷了,她還很會争寵。
燕姨娘描繪說,程向騰剛回府那段時間,都歇在正房那邊。
偶爾聚了姨娘們一起吃個飯,小唐氏便一會兒虛一會兒弱的,盡往程向騰身邊蹭。
被問一聲扶一把關懷上了,就對着男人笑得柔情蜜意一臉騷情……
燕姨娘說,那姿态,别說當衆,私房裡咱也做不出來的。
――反正一般姬妾們慣會的那點兒子手段,人家小唐氏都使得溜溜轉。
燕姨娘說話很少這麼直白,卻也忍不住明明白白的表達了她的瞧不上眼。
不過她對小唐氏的怨念到底需要個男人做道具,所以多集中在後來。
不象人蘇姨娘,她的抱怨則更久遠更集中在腰包上。
那位今兒說葛錦記的槐花釀好吃,讓蘇姨娘買的時候給她捎上些,不給銀子。
明兒說給廟裡捐香油錢,各人都憑本心動私房,佛祖保佑的才是自己個兒。
說蘇姨娘身上銀子多嘛,必定得拿頭份做表率。
于是拿了人家百兩銀子去。
可蘇姨娘說後來有次她去廟裡,專門翻了功勞薄,根本沒見程府這一筆……
小唐氏出嫁時,唐府裡按庶女份例給置辦的嫁妝,聽說是按八千兩的總值。
唐家大族嫡女多庶女也多,她哥再得臉也不可能因她一人壞了一族閨女的行情。
所以可能她那當哥的們,私下裡給添些現銀傍身是有的。
當然有時候,這也還得看嫂子們是不是樂意。
總之小萬兩很少麼?
雖然人家蘇姨娘,有傳說中的十萬陪嫁别在腰裡,可和你有毛幹系呢,一點點兒的算摸别人的,也不嫌吃相難看。
反正武梁聽八卦是暗暗好笑,說起來,她那幾年不在府上,也錯過很多精彩嘛。
而要武梁發聲的話,她的抱怨會很簡單明确:你丫的能不總和我杠着麼?
・・・
但其實現在,是武梁自己專想和人家杠上。
――萊茵寺回來的第二天,宮裡聖旨就到了。
一家子擺案接旨那是指主人家,本來沒武梁這一号人什麼事兒的,她吃她的藥歇她的覺就是了。
但這麼大的榮光,小唐氏能不需要人圍觀羨豔麼?
專門派人來請,讓大家都趕到院裡擺香案跪拜接旨。
然後等聖旨被請入祠堂供着了,老夫人領着程熙帶着程向珠走人了,程向騰領着宮裡來的傳旨太監意思去了,剩下這些附近伺侯正趕上了的下人,以及幾個姨娘們了,于是唐氏展着那鳳冠霞帔,相當的耀武揚威。
女人一輩子的所求到手了,她顯擺顯擺也是可以理解的。
偏武梁要逆她風頭,“先頭的二奶奶若還在,定然來賀者雲集。
隻是如今麼……想必二奶奶也不喜那些排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