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覆地的冷冽黎明,呼氣成霜。
鄉間的荒道某處,一團明火瑩瑩的燃着。
映在一片雪光之上,也隻增加了微微的白亮。
四周寂寂無人,除了火堆邊站着的白貂裘黑披風的兩尊。
鄧隐宸仰頭望着虛空,輕輕地道:“娘,我來看你了。
”
風掠過,枯樹野草低聲嘶鳴。
這裡并沒有他娘回應,這裡甚至并沒有一個小墳頭讓他以慰相思。
他娘早就斂葬他處,入廟為安了。
但鄧隐宸卻依然認為,他娘定然仍魂飛于此,他來了,他娘就能親眼看到他。
鄧隐宸就那麼默默站着,過了許久才動了動脖子。
騰飛不停地低頭往火堆上堆放着黃紙,然後細心地撥弄着讓它們燃盡。
如今見少爺動了,這才恭聲問道:“少爺,今年還要往馬家莊去嗎?
”
鄧隐宸轉身,遠遠望着馬家莊的方向,“那家人如今過得如何?
”
“還不錯,在鄉裡過得安穩富足。
那婦人自從被賜了一把金剪刀後,四野八鄉裡展示給人看,馬一剪的名聲慢慢傳出去了,後來請她的人越來越多,似乎她的手藝倒真越來越好了。
又有鄧家暗裡的照拂,很是順遂。
”
這些鄧隐宸都知道,想起那一家子見了他的小心翼翼誠慌誠恐,想起那家裡的小姑娘那過份的殷切熱情,鄧隐宸沒有說話。
他默默站了一會兒,見騰飛也沒有旁的補充,待火苗漸熄,便轉身遁着原路回去了。
···
程家宅院裡,那邊孫家兄弟依然鬧騰得厲害,一大早就叫罵哭喊聲不斷。
但對武梁來說,外圍看個熱鬧就行,她可不敢往跟前湊去,免得那起子人又把心思往她身上轉。
反正孫娘子也好孫二興也好,現在那麼忙,一時半會兒就算想找她麻煩,也沒功夫了吧?
總算能睡上安穩覺了。
臘月裡沒有别的活,村裡人就忙張起年貨來。
趁着大雪天寒能凍冰,已經有人家開始殺豬凍肉了。
殺豬是村裡的大事兒,一般主人家殺了豬收拾好了肉,該自家留的留着,留分賣給村民的賣了,然後就把那剩下的土地下水收拾收拾,一鍋燴了大夥兒分享。
所以有人殺豬,村民們跟過節似的。
不少村民都去瞧熱鬧或幫忙去了,小孩子們跑得更快些。
武梁這裡,因為大雪,早就停了課了,隻有少數沖着熱爐子和偶爾的小點心過來的村民和小孩。
尤其像今天這樣的殺豬天,仍在她這兒圍着的,就更少了。
姜十一仍是第一個到的,這小家夥,真沒想到能對讀書這麼上心,抓着書就不想放手的樣子。
書太貴了,不可能人人都有,隻能一套書在小孩中傳閱。
當然一天中一早一晚都會回到姜十一手中,這是買給他的。
所有習同篇的小孩中,姜十一總是背得最快最熟的。
那種恨不得把書啃進去的樣子,越發使武梁覺得應該讓他系統地讀讀書,沒準這小子真就出人頭地去了呢。
讓桐花給十一做了雙新棉鞋給他,武梁也難得幫着縫了鞋幫,那針線的歪扭軌迹,讓桐花十分的淚目,然後堅持說一定不能說是她做的。
把鞋給十一,小孩笑得燦若桃花,把鞋緊緊抱在懷裡,說是過年的時候穿。
武梁摸摸他的頭,多好一孩子呀,完全沒有嫌棄嘛。
燕南越是要去幫人殺豬的,人家主家請了他。
他特意跑來給武梁說一聲,還有些興奮地問武梁:“你見過殺豬沒有?
”
武梁搖頭:“你殺完了,回頭好好給我講講。
”
燕南越一副“就知道你沒見識過”的得意樣子,把懷裡揣着的殺豬刀給武梁亮了亮,還告訴他殺豬要怎麼把豬撂倒,然後刀尖要從哪兒入手,哪兒是皿槽,豬皿要怎麼快速凝成塊好做菜,怎麼給豬褪毛……
這貨難得滿腔興緻,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少年人的雀躍。
他說了一通,然後又羨慕地看了看十一的新鞋,急忙跑出去時還拍了拍門口小童的腦袋。
說起這個,武梁就覺得燕南越這人,真算得上人□□故通透,是秀才中的好村夫。
殺豬這種事兒,據說要把個豬按倒都需要好幾個壯漢,主家一般會說定幾個人去幫手。
其他人都是瞧熱鬧的,順手幫一下就幫了,不幫也算了。
燕南越長得高壯,又識字又會來事兒能幹活,不象一般的文弱秀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啥的。
村人既擡舉他有學識,也是他這人真能用上,有事找他幫忙的還挺多。
象今兒殺豬這種活兒,人家雖然請了他,但還真不是非他不可。
他若是一心一意讀書,就完全可以推了去。
但他覺得人家這是給他面子呢,所以拿把殺豬刀就顫顫的去了。
用他的話說,他不同别人,是要支應門戶的。
這會兒别人找你你推委,回頭你有事兒找人家也不來。
就是這麼個意思。
燕南越也用心讀書,但他不會象别的讀書人那樣,全心隻瞄着科考,甚或賣田賣地孤注一擲不留後路。
他是先要想法過好現在的日子,然後再把讀書穿插其中。
所謂穩紮穩打,在原有的基礎上再謀提升,這樣有安穩的退路,就不會有過份的心理壓力,沒準就能走得更遠。
這間姑且算做學堂的小屋裡,今天隻有三位小家夥。
姜十一是其一,正抓緊時間翻閱燕南越留下的書,哪怕并不理解,也趕緊的想能背上一篇。
還有另外兩個鼻涕小孩,就沒那麼用功了,圍着爐子跑來跑去的,眼饞爐子邊上的烤紅薯。
遠遠豬的嚎叫聲響起,那嘶長的調子,聽來甚美,恍惚中和孫娘子的哭嚎聲有得一拼。
武梁心情好,就跟屋裡幾人在那兒瞎白話,把早就被玩壞了的三字經重新玩一遍,掰田園版給他們哼唱:“任你瞅~~星不見……東鄉近~~西鄉遠……”
幾個小孩兒跟着學,笑得颠颠顫顫的,鬧成一團。
···
然而沒一會兒,就玩不下去了。
院子裡,窗戶外,貴客鄧隐宸站在那裡,微歪着頭仰着下巴,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周身一片冷蕭。
武梁眼角瞥見,不由微微納罕,心想自己明明又不曾得罪他半分,這人幹嘛做出這麼副迫人的樣子來?
她不知他是何意思,也不知該如何招呼,幹脆隻裝沒看見,撇開臉若無其事繼續念叨着:“……狗不叫~~星又現……腳指頭,扔闆磚……”
小孩子哄然大笑。
他們或許不熟悉闆磚這樣的詞,但知道那定然不是什麼斯文玩藝兒。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來人,笑鬧聲瞬間上凍,屋裡變得靜寂一片。
小孩子到底不耐壓,兩個小家夥對外面那人物說不清個什麼,但知道是尊大神亂來不得,慌慌地順牆溜去另一房間去了。
低頭看書的十一終于發覺不對來,他擡頭一看,外間那人衣着華貴,姿态睥睨,那樣子着實有些不善。
他心裡一慌,急忙站起身來,擋到了武梁的前面。
武梁欣慰。
這孩子多實誠啊,送他雙鞋,歡喜了就隻會笑,卻連個“謝謝”都說不出口。
現在也是怯生生的不敢看外面那人,但他就敢硬着頭皮攔到了她身前來。
忽然又想起和他一起擋在自己身前過的燕南越來,那厮今兒有殺豬刀呢,若真有人欲行不軌,他敢不敢亮家夥出來?
那畫面太帶感,武梁莫名就忍不住笑了笑。
···
這忍俊不禁的一笑,就把窗外的鄧隐宸笑得一愣。
他路祭回來,心下沉郁煩悶,遠遠聽到這裡笑語連天,就忍不住走了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走過來,他其實也沒有什麼話說,甚至那熱鬧的氣氛也并不适合他。
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走開,就站在那裡,默默地看着聽着。
他知道這個丫頭大膽,有計謀,沒想到竟然還有學識。
能那麼随意歪解,定然是極為爛熟于心的。
——其實他哪裡知道,武梁也就會背那麼幾句,你讓她背全了試試,過得了關才怪呢。
但就算這樣,給幾個孩子讀讀還是會的嘛,不影響她充大頭蒜呀。
可是,難道他的表情會很好麼?
就讓她那麼毫無壓力?
她明明看到他了,還依然輕輕拖着長調懶洋洋地念唱着,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兩個小孩都跑了出去。
那聲音,很象清越小調,真是好聽。
隻是那态度,太過随意散漫,毫無半分收斂。
那是一種無視!
!
現在,竟然還沒心沒肺的笑起來,是在笑他的吧,他很好笑麼?
鄧隐宸眯着眼睛,周身的威勢越發淩然,目光就那麼鎖在她身上。
他倒要看看,她多能撐。
···
事後鄧隐宸想起來,都說不清自己為什麼就和個丫頭置起氣來,這多少有點兒莫名其妙,有點兒幼稚可笑。
那時他想,也許是自己初見她時,不知道該如何相對吧。
也許是那時他對她好奇,卻沒在她身上看到與他相應的好奇而不甘吧。
但其實正解就是,那根本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男人,被徹底無視的惱怒。
鄧隐宸每年隻要有空,總會到鄉間來一趟,那些鄉裡人見了他,或谄媚奉迎巴望着往他身邊聚,或謹慎小心怕出錯闖禍瑟瑟縮縮不敢靠近,當然也有少數人能故作鎮定大方行事的。
别說鄉裡人,就是京城同僚,他擺出個臉來,對方不跟着肅然的人也不太多吧?
何況這還是個女子,是個鄉間丫頭。
可這個丫頭,她連故作的鎮定都沒有,她根本就是平淡,根本就是沒把他當回事兒。
不僅沒有一點兒敬畏之意,還試圖利用他。
别看那晚收拾孫二興時,她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好像在求他,其實他看得出來,她心裡輕松得很。
所以他覺得,就算他完全不出頭,她定然也另有招數。
最後,他出了一半頭:幫她開了頭卻不幫她收尾。
然後她自己也搞得定定的。
那也就罷了,她定然是早有謀劃,隻不過自己的出現給了她一個實施的契機而已。
但是些時,鄧隐宸心裡正郁燥,他也就那麼毫不掩飾地彰顯着自己的不痛快。
通常這種時候,連自己最親近的随從,都會斂神凝氣行事的。
比如現在的騰飛,就繃着神站着,不感有半分嬉笑松懈之意。
可那丫頭,依然我行我素,半分沒有被影響到的樣子。
還笑着問起那小孩子話來“十一啊,你今天讀的哪一章呢?
”
鄧隐宸于是繼續幼稚着,身上的淩厲之氣更盛了。
十一小身闆繃得直直的,顯然相當的緊張,幾個字的篇名都說得磕磕巴巴的。
武梁也耐不住了。
這死盯着她幹嘛呀,有事兒說事兒呗,咱就長那麼好看?
丫個沒見識的。
總之這不理會都不行了呀。
她輕咳一聲,抖抖袖子擺出夫子的正經勁兒來,拿腔拿調地道:“這位公子可是想旁聽本夫子的講座麼?
請交束脩。
”
十一倏地擡頭看她,眼裡神色可樂又佩服,他都緊張得要發抖了呀。
然後睃一眼外間那人,慌忙将頭又低了下去。
鄧隐宸:……
他跟她抖威風呢,她跟他開玩笑?
···
武梁自然早看得出這位鄧公子不隻是一般的閑散王孫公子,肯定是手握權柄之人,并且手裡權勢應該還不小。
那通身雖然刻意淡化,依然掩之不去的氣勢,也隻有久居上位者才能曆練出來。
不過武梁不象孫大興,看得出這些她也不會心下打顫什麼的,想反,她坦然得很。
因為她近距離服侍過這位,多少能觀察出來一點這位的禀性。
比如他不愛跟人開口多講半個字,有什麼事兒多是蛔蟲騰飛在那裡開口,說着“我們公子需要……我們公子有賞……我們公子要休息了……”
他又不是啞巴,為什麼不說話呢?
不過就是傲呗,似乎跟她們這些人講話聊天小了架子低了身份似的。
然後還有,他辦事很随性,自己想怎麼着怎麼着。
象對付孫二興,他肯相幫,他就開着門侯着。
他不肯相幫,他就一掌把門關上,完全不在意别人會如何。
他憑什麼這麼自我?
他不在乎呗,他高高在上大爺呗,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有着“不管他如何,别人都不能把他如何”的傲然。
他對人大多擺出的是一副平和淡然的神色,不過卻過分淡漠了些,讓人覺得他從頭到尾,沒有不耐,沒有厭煩,沒有贊同,也沒有興趣。
他連個眼色都懶得給你。
所以所謂平和不是真的平和,隻是人家懶得理你,或者是懶得和你一般見識的敷衍。
——就是這種骨子裡透出來的高傲疏離,讓武梁覺得很放心。
這樣的人,必然不屑于去欺負她們這種下裡巴人的。
那樣會讓他覺得掉價,那樣會留下令他厭惡的那抹蚊子皿。
那不就好了?
!
想想孫二興那樣的,明明白白闖了房撲了床的,他也隻是辟手扔出去罷了。
這就是明證啊。
所以武梁對這位鄧公子,無視倒真不敢,但她很放松卻是真真兒的。
···
在武梁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騰飛也迅速的擡頭看了鄧隐宸一眼。
一個女子,敢枉稱自家少爺夫子?
少爺會生氣的吧?
鄧隐宸的表情也有一瞬的呆滞,但他很快恢複了自然,淡淡地答了一個讓騰飛意外的字,他說:“好。
”
武梁就眨着眼睛伸出手來,“那麼,拿來吧。
”
鄧隐宸于是很配合地問:“多少?
”
“……你有多少?
”
鄧隐宸愣了愣,哪怕知道她不是認真的,他也沒想到她敢這般問。
他有多少她就敢要多少?
她有那麼大的胃口嗎?
“有多少回去清點了才知,夫子跟我去取麼?
”
武梁挑眉,這怎麼聽着象引誘孩子的怪黍蜀了?
她傲嬌搖頭:“本夫子都是别人送過來奉上的。
”
那位不緊不慢,“可我是大主顧。
”
呃,這聊的是生意經嗎?
當然她不會跟他走啊,會不會發生收帳之外的插曲且不說,這種情況下跟他走,豈不是讓她落了下乘。
她大方的揮手,一副不跟你計較的模樣:“手頭不方便就容你先欠着,日後再結。
”然後攬着十一轉身,準備結束話題了。
鄧隐宸卻道:“手上很方便,也不算多,兩千兩紋銀如何?
”這丫頭不說膽怯謙卑了,簡直是嚣張啊,鄧隐宸報這樣的數出來,就是想吓吓她,看她敢接麼?
武梁聽了就真笑了,“兩千兩現銀嗎?
”她看向騰飛的眼神十分憐憫,“您和馬兄弟真是辛苦了。
”這得托運多重的行理呀。
騰飛還在驚訝中沒有恢複過來呢,他家的冷面少爺呀,剛才還心情不好的少爺呀。
竟跟個丫頭玩鬥嘴?
這會兒見武梁看向他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馬兄弟?
是誰?
白馬同學在馬廄裡輕輕噴嚏。
鄧隐宸自知失言,臉上不由挂上了一絲惱意,到底微微調開了視線。
···
雖然最後并沒有真的收到錢,但有了這麼一番對話之後,武梁心目中,這位冷傲的鄧公子立馬有皿有肉可遠觀可調戲了起來。
武梁正想和這位鄧公子攀扯攀扯呢。
貴客既然沒走,自然還歸她們幾個端茶上菜的伺侯。
于是午膳畢,領了賞,武梁捏着賞的小荷包就抓緊時機聊上了。
小院學房是她的主場,他跑過去盯人算是他的不當,武梁多少還是有些底氣的。
但到了客房這邊,以丫頭的身份招待貴客那又不同,武梁氣焰低得很。
說話都一副低頭哈腰巴結讨好的模樣,“那個,鄧公子,聽說你們一早出去探路了?
”
鄧隐宸端着茶碗,淡淡“嗯”了一聲,一邊拿眼角瞥她。
服侍茶飯時,她總不遠不近站着,是動嘴的那一樣,這會兒子倒端着一副小痞小賤,嘻皮笑臉模樣,自說自話的湊近了過來。
“雪那麼深,太耽誤事兒了對吧?
”她道,“鄧公子若急着趕路,我倒可以幫點忙的。
”
這是要趕他們走?
鄧隐宸挑了挑眉,“怎麼幫?
”
“我可以請些村民給你們清雪啊,直清到接上官道去。
”武梁道,聲音都提得高了些,“公子也看到了,我那小院裡人來人往的,咱的人緣人品還是有的,肯定幫公子請到人。
”
說着晃晃手上新賞的小荷包,那裡面裝着幾塊碎銀子,“公子大富大貴人物,隻需小小破費即可。
”
這鄉間又不象城裡,道上有人清掃。
鄉下冬日無事,下雪了就窩裡蹲不出門,誰會去路上掃雪呀,沒準還得掃濕幾雙鞋呢。
所以要請人掃雪清道,給點小費實屬正常吧。
武梁這完全是替村民們找活計啊,這是正經事兒啊,多麼雷鋒。
原來又是貪銀子呢。
鄧隐宸不動聲色道:“需花費多少?
”
“讓我算算啊。
”武梁道,然後很象樣的開始掐手指。
按鄉裡的工價計,幹一天活三十多個燒餅,自然太少了些。
室内活和露天活不能同工同價的對吧。
按城裡的價計,一天一兩銀子的工價不多吧?
這燕家莊離着官道有四十裡呢,一個人一天掃十裡吧,需四人,每人一兩銀子,需多少來着?
……不過麼,這位一看就是個不知稼穑的,跟他按個鬼的市場價呀。
武梁磨蹭着時間裝作掐算完,很實在地看着鄧隐宸道:“估摸着得請二十來個人的,有個百十兩銀子就差不多了,公子就看着給吧。
”
四十裡百十兩銀子?
你是掃雪呢你是修路呢?
騰飛都想冷笑了,但少爺沒表态,他就忙低頭掩飾自己的神色。
話說,少爺似乎不能用以前的常态度之了呀,這不又一句一句應上聲聊上了嘛。
鄧隐宸坐在那裡慢慢飲着茶,完全神色不動,完全沒有驚訝的樣子(人家其實隻是沒有驚訝到一定程度),貌似還微微颌了下首。
武梁見了,就一口敲定道:“那就一百兩好了!
不夠的話我給鄉親們說說,想來這點兒面子還有的。
鄉間都是下苦力的人,不吝力氣,又厚道,好說話得很。
”
她本來覺得這事兒就成了,沒想到等了半天,那鄧隐宸才瞧着她輕笑道:“我不急着走,所以何須花銀子?
隻等着過幾天天放晴了,雪自然化了,一兩銀子也不用出。
”
……賤人哪,又不早說。
武梁氣,忍不住道:“那太陽公公又不是誰家外公,若他這次休假比較長呢?
……這馬上,可就過年了,誰家外公不惦念在外的孫子呢?
”
話說的雖還是勸誘之意,但她自己也知道這事怕是黃了,邊說就邊站直了腰身來。
那副谄媚殷勤表情完全收斂不見,一副功不成身要退的模樣。
鄧隐宸忽然出手,一把拉住了她手裡的荷包,瞧着她緩緩道:“我家外公确實惦念,怕我身邊無貼心人服侍寝食難周。
姑娘可願跟随鄧某左右以解老人心憂?”
他說着,晃了晃手裡的物件,道:“以後束修、掃雪銀子、大大的荷包,一樣都不會少,姑娘意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