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騰果然送到山門處,留下人手看護馬車,自己就打馬回去了。
唐端慎不知是對廟會有那麼一絲心裡陰影,還是追着程向騰有話要說,他急急叫了聲“妹夫”,也迅速打馬跟着走了。
武梁是身懷任務而來的,于是現在變得無事一身輕了。
她跟在老夫人身後,看着她們“偶遇”的這家那家太太奶奶小姐們。
那一夥子主子太太奶奶小姐們聚在一起熱絡哈拉着,好像遇見了親人似的,邊說着話兒邊各自悄悄的互相打量着。
武梁她們幾個姨娘,也少不了被不動聲色的過目惦量一番……
武梁也在心裡把那幾位小姐各自品評了一番,準備萬一回去男人裝逼問起來好回話,然後,就徹底沒啥事了。
有位小姐有眼色,熱熱乎乎的逗着小程熙玩,親切得象當娘的似的,還掏了個小玩藝兒給程熙。
于是小程熙樂呵得口水直流,毫不客氣就收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對程向騰有意,但給初次見面的小輩兒個小禮物,這是一般性禮節。
有人開了頭,原本沒準備的也不好顯得小家子氣了去,于是這個送這樣那個送那樣的,小程熙美的喲,幹脆一個個盯着眼巴巴的看,等着人家來上供。
最後還纏着了程向珠不放,不明白這位親親姑姑為什麼小氣聶?
别人都給了,偏她沒有。
看了半天發現這位姑姑沒反應,便幹脆上去揪衣襟,“姑姑,你的呢?
”
引得旁人一陣的笑,程老夫人點他的腦袋,“你倒不管誰的,全籠自己手裡去。
我的你要不要啊。
”
程熙認真的點頭,“要,全籠手裡。
”
一夥兒人又湊趣兒的笑,老夫人也真的掏了個玩藝兒賞他。
于是小程熙把得的寶貝,全都一股腦的轉身交給武梁。
武梁挺汗的,不過想一想,小少爺得了賞賜物件,交給身邊的奴婢收起來,也沒有什麼不妥,于是悉數收了。
當然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少,想必有意和程二爺結親的人家,都重點探問過她這個外人眼裡十分得寵的姨娘,幾家人看着她便眼睛連閃的。
有位何夫人還看着武梁笑得挺有意味的,試探着對程老夫人道:“你們這位小少爺,倒是有位好管家呢。
”想看看程老夫人怎麼應話,以揣摸這位老夫人對這位姨娘的态度。
程老夫人這段時間對武梁确實挺滿意的,有時也少不得感歎她“可惜了那個出身”,隻是這回子當着衆人卻不好說什麼誇贊的話,當然讓她忽然貶斥不滿的,她也說不出來。
因此便隻笑了笑,并不答話。
何夫人沒得答話,便心知這老夫人對這姨娘也不過如此。
若真可心眼裡喜歡,那當着人面誇贊的話還不是順嘴就來?
如今隻這麼笑笑,肯定隻是不好當衆不給一個有子姨娘面子罷了。
心裡便有幾分滿意。
一個隻得男人寵的姨娘而已,内宅裡沒人撐腰,便好轄制得很。
還有這長子,庶生庶養的,也沒什麼不得了的。
看看這娘兒倆眼皮子淺的,随便得點兒什麼,便寶貝似的。
何夫人看武梁的眼神便頗有些不屑,悄悄拉了拉站在身邊的女兒,便準備轉話題到自己家閨女身上去了。
武梁淡淡然頂着那眼神兒,心說她還是應該多注意些,不要在外人面前和小程熙有過多牽扯,不然連帶的小程熙也要被這種眼神罩頂了。
本來唐夫人便和程老夫人坐得最近,唐玉盈跟在唐夫人後側,離同樣站在程老夫人後側的程向珠側後的武梁不遠。
唐夫人見自家庶女出了醜,這一直的就沒什麼聊興。
而唐玉盈也一直跟在後面,一路的嬌羞着,也不多話表現。
這會兒見武梁這邊微微冷場,便輕移蓮步過來攜了武梁的手解圍,笑得親近無比道:“可不是,五姨娘可不是一般的能幹呢。
家宅裡有這麼一位能幹的,主子得省多少心力呢,以前姐姐就得力不少……”
那意思,好像她若是主母,也一定會大力提攜依仗這位得力幹将似的。
武梁看她一眼,隻覺得那被握住的手讓人心裡膩味得直發毛,差點兒下意識的甩開了她去。
她現在跟蘇姨娘燕姨娘她們算很熟了,也沒有這種執手相看的場面發生過。
心說你姐姐死了,你要不要也進門來得力到死啊?
真是邪了門兒了,發情找姐夫呀,找什麼姨娘啊呸。
武梁忍耐着,她今天玩木讷,微低着頭就是不搭話不接腔,連個笑容也欠奉,愛咋咋滴。
便有夫人“哧”的一聲笑,看了看唐夫人卻不開口。
唐夫人臉色便又難看幾分。
等一夥兒子終于把話題扯開了,武梁便把小程熙交待給程向珠,自己悄悄的撤了。
三月大好春光,誰耐煩在這裡看一群女人争鋒鬥趣。
・・・
帶着兩個丫頭進這殿出那門的,一路逶迤走啊轉啊的,就到了萊茵寺的最高處渺來殿。
渺來殿離主殿甚遠,在一個獨立的懸陡的山頭上。
這裡本來是最佳的俯瞰全寺的位置,但印象中這裡卻人煙稀少。
桐花她們說是因為太高太陡,那些小姐太太們走上來太不容易,所以這裡是男人的天下。
但其實上次在這裡,根本并沒看到有其他人。
并沒有在欄前站太久,身後忽有一個男聲響起,“何事傷神?
”
主母沒了,獨寵後院,聽說在程家混得風聲水起的。
隻是如今,黯然傷神?
武梁回頭看他,笑起來。
她等在這裡,碰碰運氣,他果然也來了。
“我隻是在等人。
”她道。
鄧隐宸挑她一眼,“那你等的人來了沒有?
”
武梁又笑,“遠在天邊……”
鄧隐宸身子一晃,眨眼間人就欺近,那張臉就距離武梁一拳之距。
他盯着她,“那麼現在呢,來了沒有?
”
這距離太給人壓迫感,武梁倉慌間想後退,卻發現被人按壓着肩頭,竟是動不得身,于是看着人家呆呆嘟囔了句:“這麼近,小心鬥雞眼。
”
鄧隐宸忍不住哼笑出聲,這才站直了身子。
武梁緩了口氣,挑眉問道:“我在等我的同謀先生,請問先生可是?
”
鄧隐宸又笑了起來。
這下也不再多說,拉着武梁手臂把人往腑下那麼一夾,轉過幾個彎兒,一忽兒就到了後山無人處,然後一躍又上了旁邊林子樹上。
呃,大樹君别來無恙否?
武梁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每次來廟裡,她都在琢磨不好的事情?
比如上次,實際行動打唐二。
比如這次……丫丫的讓老娘給你挑女人?
老娘能給你挑的女人挑個男人信麼?
路上不平坦,會摔下車是吧?
若是翻了車被别的男人也那麼當衆一抱呢?
你程二先生還要不要娶回家去?
要不要跟同抱過的先生商量商量該誰娶的問題……?
鄧隐宸看着她嘴角忽然浮起的那抹壞笑,道:“還不說?
”哪次叫他同謀先生都沒好事兒,這次肯定又在算計什麼呢?
武梁眯眼笑起來,“你帶了多少人?
”夠不夠讓那幾位小姐每個人都摔一摔車被救一救美呢?
鄧隐宸道:“足夠你打人……”反正他手下人足夠的多,這裡不夠盡可以再調些來,下黑手什麼的,也挺好玩的……
武梁:……她的樣子象經常行兇的人麼?
那些人,要是打一頓可以解決問題,她肯定象收拾唐端慎那樣,就掄開了打一頓去。
可是,那些美嬌娘……
“你打女人嗎?
”武梁問。
鄧隐宸:……
好想翻她白眼呀。
太沒品了,這女人連女人都打?
女人不是互相動動指甲揪揪頭發就算了嗎?
看吧,人家也不對女人動手。
咱是高大上的新時代好青年,咱也幹不出來這種兇殘的事兒啊。
武梁歎口氣,道:“程二爺要娶新婦了……”她是光榮的替他斟選美顔的大使呢。
就是為這個傷懷呢,鄧隐宸探究地看着她。
那一臉的黯然,單是對即将到來的新主母的不安?
還是對程二續娶的傷心?
她對那寵着縱着她的程老二,感情不淺吧?
鄧隐宸默。
“你說,我有什麼辦法拿到身契的呢?
”
“……除非他同意。
”身契這種事兒,朝廷都不能強取豪奪了去的。
否則,上次他也不會要人而不得後,再沒動靜。
不過,據他所知,程二對她很好,程府俨然是她的安樂窩,她何至于這般急切要身契?
良不良民的,除了事關生死時候,其他的,在後宅裡也并沒有多大差别呀。
……難道說,她是想走人?
鄧隐宸忽然湧起這樣的念頭來,忙盯着她仔細打量。
武梁聽了鄧隐宸的話,眼底就浮起濃濃的失望。
果然,還是得他同意才行。
就連抄家奪舍,奴婢也是抄沒官中最後賣了去……自由那種東西,在哪兒呢?
她費了這許多的勁攻略他,她也的确因此日子好過很多。
可是,她到底算是太成功還是太失敗呢?
歎了口氣,神色有些頹喪。
鄧隐宸看着她輕籠的眉頭,滿臉的惆怅,這種神色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
印象中她總是明媚靈動的,總是慧黠無畏的,讓人覺得不論天大的事兒,她轉轉眼珠子就能想到主意似的,何曾想象過她會有這般一籌莫展的時候。
不知道為什麼,鄧隐宸嘴角就浮起一點兒笑意來,“你不想留在程家?
”有子的姨娘呢,大好的現在,大好的将來呢,竟然生了去意?
真是讓人不敢想象。
不是這個女人,果然總是出人意料,不可以常理度之的。
鄧隐宸道:“以前我跟你說過,想讓你跟在我身邊,這句話永遠算數。
如果程二肯放人,或者他肯開出條件,隻要我能做到……”他難得肯說出長句子來,“我會安頓好你,讓你自在過日子……”
武梁也默了。
跟着他?
那她能不能問一問,請問你老婆要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