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站在大街上,武梁其實心裡有些茫。
從前身為奴婢,不敢露私财,也不能培植屬于自己的人力資源。
如今出得府來,孤零仃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
在侯府裡的時候,也就擔心擔心上司發癫的問題。
而現在,要擔心衣食住行的所有問題了。
從此,她自由自在了,也從此,她無依無靠了。
想起程向騰,她心裡也有些些的澀,有些些的愧,反正挺不是滋味的。
有句不記得哪兒聽來的文藝腔說:“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在一起就是錯。
”武梁覺得說得對極了。
正和蘆花一起默默走着,一擡眼就看到杜嫂子和杜大哥。
兩人雙馬,各背包裹,一副即将遠行的樣子。
看到武梁,很開心地迎上來說,哈哈哈真巧啊,剛被主子趕出來,就遇到姜姑娘你了……
一番寒暄,然後求收留。
武梁想說還敢不敢再假一點兒呢,這才多大功夫啊,連她改換身份成為姜姑娘都知道了,還這般故做偶遇好玩嗎?
杜嫂子夫婦呢,從前把她送到充州後,就回轉複命了。
如今她脫籍成功,這兩位又專等着她,武梁心裡當然特别的高興。
收留啊,怎麼能不收留呢。
她本來是想先回燕家村一趟,把她的戶籍落定,然後就出去走走玩玩去。
手裡的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了,她至少可以霍霍個一大半兒去,然後再考慮安定下來的事兒啊。
也許一路走着,就選了個看着對眼的地方安頓下來,開家小店度日也說不定。
誰知道呢,反正一切都漫思不定,她就決定到時候找家镖行,或者她們跟着镖行一路遊走,或者幹脆雇兩個镖師跟随她們而行以策安全。
如今能得這兩位的加入,壯膽又省心,想去哪裡更自由靈活了呀。
鄧隐宸真是好哥兒們,這真是幫了她大忙呀。
并且他自己避開不來跟她碰面,肯定也是覺得她現在正在風頭上,他又當席說過那樣的話,怕傳出些什麼不三不四的話來呢。
這位,真好人呀。
來日相見,一定得好好謝謝他。
好吧,其實來日可能再不相見了。
私心裡,武梁是很想快些出京去的。
還在京城裡呆着,就有種好像還沒有脫離這裡的人和事似的感覺,讓她覺得心裡不舒服。
隻是看看天色,這時候往燕家莊去,天黑前怎麼也趕不到了。
幹脆先找了家小客棧住下,準備明天起大早走人。
晚上當然早早的歇下,預備可以早起。
結果迷迷糊糊才起了睡意,卻有人穿窗而入。
她以為可能再不相見的鄧大統領,就這麼漏夜來訪。
同室而卧的小蘆花,也不知道睡着沒有,不過她反正連個身都沒翻,就被人噗噗兩下,也不知道點了哪裡,反正她連吭也沒吭一聲出來。
人家沒有蒙面換裝啥的,就那麼一副慣常的貴公子打扮,武梁當然早就認出來人了。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心裡有些微驚。
這位從前去燕家村,和她飲茶聊天,蘆花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幹嘛還清場?
難不成他真要玩個什麼見不得人的□□出來?
正不知道該不該假裝不識大喊大叫起來,就見鄧隐宸瞟了她一眼,然後往窗邊走過去,自顧自地半側身依桌坐下了。
武梁這才心落了地,暗說好吧這位很君子,是她想多了。
急忙披好衣裳起床,過去斟茶陪坐。
鄧隐宸的來意很明确,說武梁脫離了程府,如今是自由的人自由的心了,所以來問問她,願不願意為他留下。
武梁當然搖頭。
表示這個話題,咱們已經讨論過了呀,當然還是從前的結論啊。
男人便有些惱火:“你搖頭會不會太快了些?
連一刻都不肯多想麼?
”
武梁于是這次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表示自己多想過了,這才又搖頭。
出了程府進鄧府,圖啥呢?
不然你先把你老婆處理了咱再讨論?
鄧隐宸對她的敷衍哭笑不得,“那我問你,你以後還會回程府嗎?
”
堅定地搖頭。
要死了,她這麼費事兒的出來,她再回去,吃飽了撐的麼。
鄧隐宸便好久不出聲。
人家不是為謀曲線升職,就是堅定的不回侯府,所以,他的優勢又在哪裡?
他知道她的,若不是天晚,今兒就出城去了,哪會在這裡呆着呀。
默然半晌,才道:“若我猜得沒錯,你當也不會去呆在燕家村當地主婆的對吧?
”
武梁點頭。
那是肯定,她一點兒都不想去燕家村呆着。
那裡和程府莊子一個村兒,感覺上還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似的,想想就不自在得很。
“市井江湖并不是那麼好混的,會和想象有很大不同,你想去試試我不留你。
等你玩過了,體味過了,也許會改變想法也不一定。
我就在這裡,等你倦了回來……”
他知道她會走,他也信她會回來。
混不下去回頭,或混得大了進京,總有一樣适合她。
今天和往日不同,鄧隐宸也知道,今天分開後,來日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再見,所以情緒,便和從前有些不同,所以話,也說得凝重了幾分。
也許眼神太過幽暗難解了些,偶爾的視線交接中,武梁便覺出一絲淡淡的尴尬來。
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呀。
武梁微垂了頭,對他的話不預置評。
不想再糾纏這個話題,也不想搖頭或點頭。
搖頭好像太不識擡舉,而點頭,那萬一有朝一日她再回來,便好像就是為了他似的。
這種誤會還是不要産生了。
鄧隐宸也沒要她答複什麼,隻那麼默默在窗下坐了許久。
武梁呆呆隔桌陪坐。
倒終于想起一件事兒來。
鄧隐宸翻窗進來時,聲響本就不大,武梁隻聽到窗棱咯椤一聲,然後便大開着進來了人。
可不管怎麼說,這人都進來這麼久了,住在隔壁的杜嫂子夫婦,還這麼無聲無息的,這情勢可就太不容樂觀了。
所以默了一會兒武梁問他:“象你這樣的好手還有沒有,再給找兩個來呗。
隻杜嫂子夫婦,這明顯還沒發現敵情呢,我這裡可能就被滅乎了。
”真心感覺不安全啊。
鄧隐宸鼻孔朝天:“有。
我。
”
……尼瑪誰用得起啊。
武梁默默翻個白眼,笑嘻嘻地問道:“兄台天下第一?
那有沒有可以号令江湖的牌子啥的賞在下一個,讓江湖黑白兩道聞風喪膽望牌而逃啥的,關鍵時刻唬唬人保保命?
”
那賴皮哈拉的勁兒又擺出來了。
鄧隐宸有些歡喜,也有些歎息。
他也不想讓兩人間處得發窘,還是輕松更适合他們。
可他是不由自主那樣認真腔調的,哪象她,這麼快就嘻皮起來,是根本就沒把他的話往心裡去吧。
鄧隐宸哼了一聲,“這會兒你倒知道小命要緊了?
住這種偏僻地方的小客棧時,怎麼不想想安不安全?
”
“那不是,它便宜嘛。
”
“你那麼缺銀子?
程侯爺沒賞你傍身銀子?
”給杜嫂子兩口每人月例十兩銀子,大方成那樣,原來是個窮的。
武梁嚅嚅不說話。
人家放了人了,還賞銀子,也太讓人又賠夫人又折财了吧。
兩人話題斷斷續續,隻坐到武梁睡意泛濫哈欠連天,這位才起身離開。
離開前,卻忽然笑得意味兒不明,回頭問到她臉上:“我剛進來時,你很緊張,卻隻瞧着我并不喊救命,你在期待着什麼?
”
武梁:……被嘲諷了?
被調戲了?
有一瞬很想回嘴:老娘又不是沒見過男人,有什麼好緊張的。
想想這話說出來就收不了場,到底讪讪的沒敢吭聲。
鄧隐宸于是撫了撫她腦袋,道:“盡管期待吧,總有那麼一日……”
武梁:呃?
她困極了,腦袋都不好使了。
隻覺得好生奇怪,這位從來不會動手動腳的,今天還撫她腦袋?
這不合适吧。
反正多想也無用。
人家一走,她也赤溜就鑽被窩睡去了。
結果,第二天早上,她就爬不起來了。
前陣子在侯府裡,為了程向騰的愧疚武梁使勁兒拿身子折騰,弄得人比黃花兒瘦的,根本就不曾将養過。
如今又是卸下了那股子強撐着的勁兒,于是竟也成了吹風倒體質,這一大早的就發起高燒來。
杜嫂子當然覺得武梁這病躺的根源,就是那徹夜未關的窗子。
于是把蘆花好生埋怨。
蘆花想來想去也茫然,怎麼她記得她關了窗的?
杜大哥又埋怨杜嫂子:蘆花年紀小,又不知外面的險惡,沒那麼嚴謹也有情可原,你這麼大人了,睡前都沒操心查看一番?
幾人嘀咕着埋怨自責,倒讓武梁十分的汗顔。
她倒沒有睡死,隻是全身酸軟,虛弱無力罷了。
然後另一個默默汗一把的家夥,當然是那鄧統領大人。
杜大哥這耳報神很及時迅速,武梁是讓他回燕家村代辦手續的,結果他辦事兒前,就把那位鄧統領大人給招來了。
鄧隐宸看着武梁那燒得通紅的臉,也默默自責:什麼怕風言風語避人耳目,現在好了,把人給避也病來了。
如今她民女一枚,孤身一人,和哪府都沒關系了吧?
管它呢,有人敢傳閑話敢找事兒再說。
于是請大夫,抓藥,煎藥……這位老兄全程參與。
挺冷一人物,那麼親自抓着湯勺來喂,讓武梁受寵若驚得不敢直視。
一開始是抗拒,後來發現抗拒無效,幹脆能多大口就多大口的吞咽。
隻恨不得一口吃完了藥,免得這位再多動回手了。
喂藥時鄧隐宸坐在床頭,把武梁扶起來靠在他身上,然後才端碗來喂。
于是武梁便以被他半圈抱的姿勢坐着。
掙着身子想躲開來着,結果人家本來不挨她身的手臂忽然默默用了力。
于是武梁就乖乖不敢動了,然後人家也不理會她,繼續安份地喂藥。
病躺了兩天,略好些,武梁便有些躺不住了。
她想,兩人老這麼共處一室,别說外面會不會傳出些奇怪的言論來,就是他們鬥室内,真不會出點兒子什麼桃色事件來麼?
不安全啊。
作者有話要說:先寫這麼點兒吧,明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