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柳水雲和鄧隐宸這兩個較熟的男人,另一個人的到訪就讓武梁意外多了。
廖恩凡。
不怎麼熟,當初程向騰帶着她去酒樓會那幫朋友時,便有這位,記得在一群叫程向騰“二哥二弟程二程老二”的人當中,他是叫程向騰“二爺”的。
武梁對他的印象還是滿深刻的。
廖恩凡平民出身,當初在西山大營那會兒,就是靠着身手好,在拉練中表現悍勇,一步步混起來的。
這次去邊關也跟着去了,如今是回京催糧草的。
兵部那幫人,正在緊急調集,問題是這大冬天的,各地又是雨又是雪的,就算召集上來,運送也是個問題呢。
“人常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為什麼前方正打仗呢,糧草卻需要派專人回來催?
”武梁對此大感詫異。
這事兒說來話長。
本來大湯皇帝之前說是快不行了,朝堂上便有些亂。
再有邊關程向骥遇刺,程家軍便有些騷動。
那時候朝廷派出整軍的人又不給力,鄰邦老對頭北辰便看到了希望。
本來那時候如果北辰大動,可能還真有隙可尋,來個兵臨城下啥的。
奈何北辰也是各股勢力紛雜,大家都想保存實力讓别人去幹,然後分得的好處又不能少,這樣那樣,反正是想撈好處的多,肯出力拼戰的少。
後來他們的王下了死令,這才集結大軍到了邊境。
然後從剛開始的小股試探,到後來的圍而不攻,再後來猛攻起來,掠了錢财占了城池,然後沒多久竟然把城裡洗劫一空後又棄城而去了。
反正哪部勝了一場,就趕緊把好處摟自己兜裡。
竟是反反複複拖了這麼許久。
拖得大湯皇帝又活過來了,邊境也沒真正的經曆什麼險戰。
直到後來北辰出了個人才,說動了各部真正齊心起來,傾舉國之力,想要吞下中原繁華地界。
北辰兵善騎射,悍勇,硬對陣很有一個抵幾個的意思。
程家軍雖然也是鐵皿之師,可是多年的和平戍邊中,就連某些老将也沒那麼皿性剛猛了。
程向騰剛到充州的時候,是連吃了幾場敗仗的。
是主要原因,就是他高估了已方隊伍的硬抗能力。
後來對方嘗了甜頭,将戰線全面拉開,突飛猛進起來。
本來以為會象從前一樣所向披靡,橫掃中原呢,結果卻遭遇了各種虛虛實實的戰術。
沒有短兵相接了,盡是陷阱暗箭了。
北辰汗子們除了暴罵中原人的陰暗無恥,竟也是别無他法。
大湯算是藉此扳回一城。
但實際上,大湯能有勝仗,也是因為戰事是發生在自己的國土上,占了熟悉地理地勢的光。
人家在你的土地上撒野,多大的勝仗也得打了折扣。
此後北辰後撤再整兵重來,大湯也自行調整,然後,大會戰開始。
北辰不象大湯,他們儲糧不足,需逐水草而肥。
所以當他們錯過了水草肥美的春天後,便變得有些急眼,迫切的急需在戰征中得些好處才好。
如今才值盛夏,他們便已經可以預見将來冬天的難熬。
所以他們竟傾兵而動,包抄了大湯的送糧隊伍。
當然那時候,程向騰也沒閑着,他也動了大軍,入了北辰後方,滅了北辰駐紮較近的左賢王部和屯古渾部。
消滅了人家的有生力量是真的,但想搜集這兩個部落的屯集做糧草,很抱歉,太微小。
于是現在邊軍快要餓着了。
廖恩凡家不在京城,也沒什麼人看探,如今等在京裡,準備和糧草隊伍一起上路,沒事兒的時候就過來看看武梁。
“二爺說,讓來看看五姨娘可安好,可有什麼需要幫手的,盡管說。
”
武梁點點頭。
這位貌似和程向騰關系不凡,當初他問過程向騰的。
她正準備撇下鄧隐宸的人,想法自己個兒閃人跑路呢,如今跟着他去挺好的,不用操心銀子的問題了,也不用操心人手的問題了。
想着她便擔心地問:“戰場上刀槍無眼,二爺可曾受過傷?
”
她是真不知道。
程向騰家信倒是很規律的一月一封,可從來話少,基本都是那句“我很平安,你們可好”的不同說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專業秘書幫他寫的。
武梁為了彰顯自己的悠閑,不能象人家那樣言簡意赅,于是常常一寫一大篇,谷子芝麻的胡扯一通,然後什麼春暖了花開了貓兒□□了狗兒打架了。
再來就說秋天到了,高梁漲紅了臉,稻子累彎了腰。
天已轉涼,二爺夾衣上身了否。
或者有時就扯些不相幹的人,村頭那寡婦被人欺負了,惱得提着菜刀追着那人跑。
村西二狗又喝醉了,他老婆說要賣娃給他買酒,把他吓得酒又醒了……
不知道程向騰接到信是怎樣,反正武梁有時候寫完了都不好意思再看一遍。
反正他們從來沒有在信裡聊起過戰事是真的。
廖思凡道:“戰場拼殺,少不了的。
不過二爺不曾受什麼重傷,五姨娘盡管放心。
”
武梁聞言十分激動,焦急道:“放心?
我怎麼放心得下?
自從二爺去了戰場,每每家信隻提廖廖數語,還俱是報喜不報憂,總說自己一切安好。
可随怎麼想也知道,戰場上時時明槍暗箭的,怎麼可能事事安好。
”
說着一副泫然欲涕模樣,“這一年多來,我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憂心不已。
隻要想起二爺在前線受苦,妾身卻在這裡安耽度日,就十分的于心不安。
總想着能怎麼幫着二爺,哪怕一星半點兒都好。
”
廖思凡聞言迅速擡頭瞄了她一眼。
二爺是說讓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的,可看着,眉無愁色皮膚紅潤嘛,也不象日日憂心人比黃花的樣子啊。
“二爺讓屬下捎話過來,讓五姨娘隻管放寬了心自在過日子。
男人保家衛國,圖的就是百姓康平,妻兒老小一家安耽,若姨娘過得不安,二爺也會憂心。
”
武梁道:“二爺這般說?
真是越發讓妾身無地自容了。
廖官長,我要去邊關,我去服侍二爺。
哪怕二爺疲累時為他捏個肩遞碗茶呢,哪怕二爺殺敵前替他捧上刀披上甲呢。
我也想盡一份力去。
廖官長,将軍府總需要人服侍的不是嗎?
我跟着你一起走,我從前去過邊關,也會騎馬,不管是慢行還是趕路都可以。
你帶我去吧,我保證不費你什麼事兒。
”
廖思凡心裡覺得她去侍候也可以,将軍府當然需要人侍候呢。
并且這趟是押送糧草,肯定也走不快。
上次失了糧草,這次一定會重兵護送,安全也沒問題。
唯一不妥的是二爺不同意啊。
當初他自己走時,都說前線近敵,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太過兇險不肯帶人。
如今他若把人捎去了,隻怕會被罵呢。
因為便道:“我也做不了主啊。
”那意思,也沒有十分的反對。
武梁明白了,怕擔責任嘛,若是她自己偷跑去的,讓人家不受牽連,隻怕就睜隻眼閉隻眼無奈接受了吧。
這天廖思凡一走,武梁便讓人往京城雲德社去找柳水雲去,借銀子啊。
窮家富路,出門那是萬不能不帶銀子的。
柳水雲很大方的票票就來了。
武梁想,如果自己有個什麼差錯滅在戰中,隻當預支“尋妻”的稿費了。
心安理得揣了銀子,給杜嫂子留了封信,然後灌暈了杜家夫婦,讓桐花留着與其拖延,自己帶着蘆花,就一路奔官道去了。
送糧隊伍出發已經第三天,晚上歇在驿館的時候,廖思凡就見到了某兩位扮男裝匆匆趕來的主仆。
雖有意外,也不吃驚。
到底默認了下來。
杜家夫婦是鄧隐宸放在武梁身邊的人,三十來歲,兩口都長得很質樸,混農民堆裡也挑不出人來。
不過功夫很深隐,至今武梁也沒搞清楚到底有多能耐。
反正她是看過杜大哥以拳切桌角的。
武梁覺得吧,鄧隐宸雖然攔着她,可如果她确實已經走了,他不見得會再把她捉回來吧。
她還是想拐帶上杜家夫婦兩口人啊。
有保镖多好,安全又拉轟。
如果得了身契,她也要身揣銀票(在哪兒呢),帶着保镖(在哪兒呢),遊山逛水,招搖來去……多麼美好啊。
鄧隐宸雖然沒怎麼過來莊子上,但他過一陣子就會把前方戰事約略說給她聽。
他一直說不是時候,再等等之類的。
武梁知道他是好意,可她現在包括以後,都不想再聽别人安排,不管好心還是歹意,她想自己拿主意,她的人生她自己安排。
杜大嫂把人跑了的信兒報給鄧隐宸的時候,鄧隐宸當下就怒了。
竟然跑了,她知不知道現在邊關多兇險?
吩咐手下,“給我追!
”
屬下問道:“若不從,是要用強抓回來嗎?
”
抓回來嗎?
鄧隐宸默然了半晌,想想她交待丫頭留下的那句話:置身險地,也不過一死,好過錯失機會,遺憾終身。
終是道:“算了,由她去。
帶隊暗衛,确保人的安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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