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害群之馬,一般處理手段有三種,一是同化,二是消滅,三則是驅逐。
張寶在大宋朝廷眼中就是一匹害群之馬。
同化、消滅都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目标,唯一的辦法也就剩下驅逐,讓張寶遠離朝廷中樞,最好一輩子都回不來。
眼不見,方能心不煩。
早先張寶挨着官家趙佶,就算朝臣有心想要将張寶趕走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但此時張寶率領武勝軍占據了遼國西京道的朔州,這也就給了衆朝臣将張寶排除在朝廷中樞以外的借口。
雖然此前朝廷擔心遭到遼國軍事報複而死不承認與武勝軍的關系,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試探,發現遼國隻是打嘴仗卻沒有付諸行動以後,大宋君臣的膽子漸肥,就有了吞下朔州的心思。
宋夏之戰大宋先勝後敗,導緻最終賠了本,但若是能将朔州并入宋國版圖,那朝廷的遮羞布也就有了,避免被人指責擅啟戰端,勞民傷财。
面子與實際利益,宋國君臣更看重前者。
他們所求的也就是一個名分,更何況若是能夠将張寶這個朝堂上的另類以此為由留在朔州,也算是除去了諸朝臣的一個心病。
張寶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在朝臣看來是依仗着官家的寵信,将張寶與官家分開一段時間,官家自會“另結新歡”,而到那時,失去了恩寵的張寶便是朝廷面前的一盤菜,朝廷想怎麼整治就怎麼整治。
可惜如今的朝廷被一群鼠目寸光,隻顧眼前利益的小人把持,否則他們絕不會在張寶瞌睡的時候送上枕頭。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如今的張寶雖然實力比較雄厚,但終究還沒公開與朝廷分庭抗禮,名義上張寶還是大宋的臣子。
此番拿下了朔州,雖然戰事進行的比較順利,但被張寶委任的官員,情緒卻不是很高,原因便是對于自家上官這個概念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哪頭的?
而張寶此時也不能對衆人直言自己的“反心”。
朔州節度使,這個官職來的正是時候,而且朝廷這回為了讓張寶肯接受這次任官,也是大開方便之門,相比起國中的那些節度使,張寶這個朔州節度使的權力更大,幾乎是與唐時的節度使一樣,經濟軍事民生全由張寶一人決斷,朔州俨然就成了張寶的封國。
當然,朝廷這次如此大方也是别有目的,他們想要借此機會将張寶“趕出”朝廷中樞,隔斷張寶與官家的聯系,好方便他們以後造謠生事,離間張寶與官家之間的信任。
而且朔州本就不是宋國的地盤,經由張寶率兵奪取,交給張寶對朝廷來講也沒有損失。
張寶接受了朝廷的任命,但對于朝廷願意委派文官幫助張寶治理朔州的提議,張寶也是斷然拒絕。
李綱、陳東皆是大宋為數不多的即有骨氣又有本事的臣子,有他們協助張寶治理朔州,張寶身上的負擔的确能夠減輕不少,但張寶卻并不打算就此接納這二人。
李綱、陳東,可謂是大宋忠臣,而忠臣的基本特征除了忠心耿耿外便是骨頭硬、脾氣大。
二人忠的是大宋,卻不是張家。
此時張家與大宋的矛盾還未激化到不可調和的程度,二人來朔州的确可以幫到張寶,可一旦将來張家與大宋翻了臉,這二人便是張家内部的不定時炸彈,随時都可能引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經過這些年的培養,又有高麗作為官吏積累施政經驗的試驗場,張家如今并不缺少治理地方的文職官吏,張寶自然也就沒必要做那“引狼入室”的傻事。
而且看朝廷這次給張寶推薦的那些官員,便可以看出朝廷這也有“禍水東引”的企圖。
除了李綱、陳東外,陳禾、聶昌這兩位在朝廷裡有名的硬骨頭也是名列其中。
這是想把朝廷裡的“看不順眼的人”都打包送來朔州的節奏?
張寶敬重那些為國為民的忠臣義士,但為了日後身邊少點給自己添堵的人,隻能“忍痛”拒絕了朝廷的委派。
不過張寶也不是一個人都沒要,他以朔州缺兵少将為由,希望朝廷可以調派西軍将領劉仲武歸朔州差遣,而朝廷本意就是想在朔州“摻沙子”,對于文武的區别倒并不是很在意,再加上一向大宋重文輕武,劉仲武也就成了朝廷安插在朔州的耳目,至于童貫的意見,朝廷這回倒是沒有過多的顧忌。
或許這也是一樁投桃報李的交易,此番宋夏之戰宋軍先勝後敗,對外說是劉法輕敵冒進導緻功虧一篑,但實際上并非劉法輕敵,而是童貫不懂裝懂瞎指揮,劉法雖竭力勸阻,但童貫搬出了宋徽宗趙佶給自己撐腰,劉法也隻得聽令行事,結果戰死沙場以後還要替童貫背鍋。
如此做法,自是讓西軍衆将感到心寒,隻不過大宋曆來文貴武輕,即便心中有所不滿,為了自家的前程,也無人敢當衆表現出來。
之前姚平仲被掃地出門,西軍衆将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做法便是一個佐證。
如今有了張寶的點名索要,又有了朝廷的調任文書,童貫就算不想放人也不成。
而且由于姚平仲的“背叛”,童貫對麾下衆将也心生懷疑,知道劉仲武被張寶點名索要以後,看劉仲武的眼神都與往常不再一樣。
劉仲武對此除了無奈之外,也知道這西軍隻要童貫一日掌權,就再無自己的出頭之日。
跟童貫共事的日子已經不短,對于童貫是個什麼樣的人,劉仲武心知肚明。
即便自己表明自己想要留在西軍,但已經對他心生猜忌的童貫在日後也不會繼續重用他,甚至還有可能借機削弱他手中的兵權。
張寶輕輕松松一句話,便将劉仲武給逼得在西軍之中待不下去,不過劉仲武卻并未對張寶心生怨恨,隻因為張寶毫無顧忌的收留了劉法之子劉正彥。
劉法生前在西軍當中威望頗高,但在死後卻不得安甯,還要替童貫背黑鍋承擔起此次宋夏交戰失利的主要責任。
既然劉法成了“罪魁禍首”,他的兒子劉正彥自然也就沒什麼好果子吃。
雖不似姚平仲那樣呗掃地出門,但想要再有出頭之日卻也是遙遙無期。
在姚平仲接受張寶的邀請加入武勝軍後,首先向張寶推薦的便是劉正彥,而張寶也沒駁了姚平仲的面子,将劉正彥招至武勝軍擔任姚平仲的副手。
錦上添花的事人人都會做,而雪中送炭的事卻少有人為。
張寶在未招攬劉正彥以前,劉正彥在西軍的處境很是尴尬,那些過去的叔伯們為了避嫌,對劉正彥不管不問,避而不見。
張寶的邀請,對劉正彥來說無異于雪中送炭。
若是沒有張寶這号人物的存在,劉正彥即便因為其父受到不公的待遇而心懷怨恨,也不會态度鮮明的站在朝廷的對立面。
但現在劉正彥成了武勝軍的一員,他自是不願再對朝廷忍氣吞聲。
自己的父親為了大宋出生入死,最後戰死沙場,結果卻還要承擔戰敗的主要責任,身為人子的劉正彥如何能忍。
不過劉正彥終歸不是愣頭青,并沒有說出過激的言論連累到張寶,但心裡那份對朝廷的怨恨卻是深深的埋下。
劉法生前是員文武雙全的将才,而得其真傳的劉正彥自也知道什麼叫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
而對于劉正彥的“通情達理”,也讓張寶越發期待将來劉正彥的表現。
……
對于張寶的武勝軍,挨着最近的西軍可說是即羨也妒。
羨慕武勝軍将士那高出自家數倍的糧饷,也嫉妒武勝軍在朝堂上的“超然地位”。
老話說得好,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若是沒有武勝軍的存在,西軍将士也會“認命”,可現在有了武勝軍,再反過來看自己就覺得有點不值了。
都是當兵,都是沙場搏命,憑啥武勝軍将士戰死了就能得到百貫的撫恤金,家中的父母妻兒還能得到贍養。
而自己若是戰死沙場,頂多也就值一頭驢子錢。
此時的武勝軍并非隻有張寶過去招募的梁山人馬,在來到西北以後,張寶便命高寵、楊再興在當地招募西北漢子從軍,拿下朔州的武州城後又二次從當地募兵,眼下的武勝軍人馬已經超過五萬,而這五萬人馬中除了早先被張寶帶來的四營人馬,剩餘的三萬人都是自西北招募。
看着過去與自己相熟的人隻因為跟了不同的主子便在待遇上有了天差地别,這心裡還能保持平衡的人沒幾個。
隻不過眼下武勝軍不再對外募兵,那些有心想要“改換門庭”的人也就隻能下一次機會的出現。
朝廷在想方設法的往朔州安插親信,而張寶也在以銀錢開道,對朔州周邊的區域不斷滲透,争取“民心”。
而從現在的結果來看,銀錢的作用遠比空喊幾句口号的作用要大得多。
被朝廷寄予了厚望的劉仲武帶着自己的九個兒子來到朔州向張寶報到。
而張寶對于劉仲武的到來,也是熱烈歡迎。
西軍是西北的地頭蛇,想要在西北站穩根腳,僅靠銀錢開道是遠遠不夠,提拔當地人為己所用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張寶知道朝廷如此痛快的放人肯定别有所圖,但他對此并不是太在乎。
張家軍不同于朝廷的官軍,軍中的規矩也與朝廷不同。
即便劉仲武心懷二意,但他想要作亂卻也是難于上青天,因為沒有多少人會願意放棄張家優厚的待遇而選擇跟他去領朝廷給出的賞賜。
張家的根基在基層!
在張家這個利益集團内,各行各業的中下層裡都充斥着背負張家烙印的張家人,而有了這些人的支持,個别想要“作亂”的人壓根就得不到支持者。
更何況劉仲武前來武勝軍報道,除了九個兒子跟幾十個親兵外,原來在軍中的部屬他是一個都沒帶。
倒不是他不想帶,而是童貫不肯“便宜”了張寶,将劉仲武的部屬全都打散并入了其他營馬當中。
張寶對此倒是不覺得心疼,沒了部屬的劉仲武也就更沒有翻起浪花的可能了。
朔州城的西大門已經交給了姚平仲跟劉正彥,而朔州城的東大門馬邑,張寶則是打算交給劉仲武。
劉仲武本以為自己到了武勝軍後也隻會是擔任一個副将之職,卻沒想到能得到跟姚平仲同樣的待遇。
舍得二字既可以解釋成一個詞彙,也可以理解為兩個意思。
張寶選擇了信任劉仲武,而劉仲武則回報了甘心效命。
得了任命以後,劉仲武當即便打算辭别張寶,帶着屬于自己的麾下人馬趕赴馬邑,但張寶卻沒讓他走,反而留他在朔州城待了半月有餘。
在這半個來月裡,劉仲武也初步了解了武勝軍與朝廷官軍的不同,不僅僅是将士待遇上的不同,武勝軍将士所要遵守的軍紀,也比西軍要多得多,也嚴格得多。
沒有鐵一般的紀律,再多人的軍隊也隻是烏合之衆。
劉仲武十分贊同張寶的這一觀點,而他也有信心将武勝軍的軍紀貫徹到底。
高出同僚數倍的軍饷,家中的妻兒老小也會得到妥善安置,在這種情況下要是還惹是生非,那就真的是該死了。
宋夏之戰此時已經暫告結束,但張寶的武勝軍卻并未因此就罷手對朔州以外的遼國地盤的襲擾滲透,隻不過是由明轉暗而已。
而西京道留守耶律餘睹雖然氣憤武勝軍的“小人行徑”,但此時還有更嚴峻的問題急待他去解決,也就隻能暫時忍下這口氣,先忙正事,等日後有機會了再跟武勝軍算總賬。
張寶當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上了耶律餘睹的小本本,他眼下正在與黃經臣見面,而黃經臣給張寶帶來的絕非什麼好消息,朝廷對内的平叛進行的并不順利,官家趙佶希望張寶可以率兵協助朝廷官軍盡快解決國内的反賊,還大宋一個太平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