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顔銀術可的戰敗超出了金人的預料。
對于安東軍的強大,以完顔阿骨打為首的金人高層已經有了明确的認識,但卻沒料到完顔銀術可會敗得如此“幹淨利落”。
本就已将安東軍視為大金日後的強敵,但卻沒想到安東軍會強到如此程度,以完顔銀術可之能,竟然也抵擋不住。
其實這有點冤枉了完顔銀術可,并非是完顔銀術可無能,也不是安東軍強大到無人可及,金人會敗,關鍵還是在自身。
正所謂驕兵,必敗!
與遼國軍隊打得時間太久,屢屢勝利已經讓金兵養成了目空一切的習慣。
自認為天下老子第一,卻忽略了這次的對手也不同以往。
上一次的退兵,并沒引起金兵的警覺,大部分金人将退兵的緣故歸結到了領兵大将完顔婁室的突然死亡上,并不覺得是對手的緣故才導緻上回的無功而返。
而這回,完顔銀術可遭遇的對手變成了比遼兵更加強悍的安東軍,依舊用對待手下敗将的态度對待這次的安東軍,焉能不敗。
安東軍五路主力軍,此番在西京道的除了第一軍外,還有第四、第五兩路大軍,三軍合計十三萬人馬,再加上早先在西京道招募的兵将,張寶手中可用人馬達到了十五萬,在兵力上,完顔銀術可并不占優勢。
而參加的兵馬也并非初上戰場的新兵,别看許貫忠的第五軍是駐紮在梁山,但其兵馬卻多是在高麗與金兵交鋒的悍卒。
以有備戰輕敵,不勝就太說不過去了。
更何況由于金國的内部問題,完顔銀術可所帶的兵将并非是金兵中的精銳。
完顔銀術可站錯了隊,金國兩大外姓将領,完顔婁室死後,完顔銀術可便成了外家軍的第一人。
金國内部因為繼承人的問題而鬧得很不愉快,雖沒有撕破臉,但想像以前那樣團結一緻幾乎就是不可能了。
完顔銀術可支持的是完顔晟,即吳乞買,按照女真人的傳統,大金國的下一任國君。
而現任的國君完顔阿骨打卻希望将國君之位傳給自己的子嗣。
在兩派人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完顔銀術可的态度也就顯得至關重要。
過去有完顔婁室在,金國内部的勢力平衡還能保持穩定,但随着完顔婁室一死,完顔銀術可一家獨大,這個相對的平衡便被打破了。
為了保持平衡,完顔阿骨打并沒有将完顔婁室留下的人馬交給完顔銀術可,而是交由自己的庶長子完顔宗幹統領。
但完顔宗幹的資曆無非與完顔銀術可抗衡,為了進一步維持内部的穩定,削弱完顔銀術可也就成了完顔阿骨打的當務之急。
利用對遼開戰的機會,完顔阿骨打大肆抽調完顔銀術可麾下的精銳至自己帳下聽用,隻留下一些“老弱”給完顔銀術可這支偏師。
完顔阿骨打交給完顔銀術可的任務也不難,就是牽制二字,隻要拖住西京道的遼兵,等解決了南京道的耶律定,金兵再集中力量解決西京道的耶律敖盧斡。
隻是完顔阿骨打低估了耶律敖盧斡,沒想到耶律敖盧斡敢将安身立命之地完全托付給安東軍,這樣一來,完顔阿骨打的如意算盤便被打破了,雖然有信心可以擊敗遼國的兵馬,但卻不能不顧慮安東軍這個強敵。
眼下完顔銀術可已經退兵至儒州,但耶律敖盧斡同樣反應迅速,急調麾下漢将孫安率部駐守在居庸關,确保自身後路不絕的同時,也斷了完顔銀術可想要兩面夾擊耶律敖盧斡的念想。
而擊敗了完顔銀術可的張寶同樣也沒在這時閑着,調兵遣将的同時也在暗中加大着對西京道各地的控制。
或許是耶律敖盧斡的榜樣作用,也或者是西京道的遼人急需一個強有力者的保護,安東軍接手西京道并未遭遇太大的阻礙,無論是百姓還是權貴,似乎都默認了安東軍對西京道的統治。
更多的遼兵被調遣去了耶律敖盧斡帳下聽用,也導緻金兵在拔掉昌平這根釘子以前,不敢再想早先那樣肆無忌憚的進兵。
但金兵這頭算是暫時安穩,可南京道的耶律定那邊,卻又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常言道,一言可興邦,一言也可亡國。
耶律定如今雖然貴為遼帝,但卻是個即将亡國的帝王。
遼國日薄西山,耶律定雖得了耶律淳的支持上位稱帝,但所轄之地也僅僅隻有南京道一地。
西京道雖在名義上屬于遼國,但卻是耶律敖盧斡與耶律餘睹的地盤。
此番耶律敖盧斡不計前嫌率兵前來相助,耶律定起初也挺感動,但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耶律定身邊的耶律淳還算老實,可耶律定的舅舅蕭奉先就不是盞省油的燈了。
雖然由于張寶的出現導緻蝴蝶效應的發生,以至于耶律敖盧斡并沒有如曆史上那樣被害死,但蕭奉先對耶律敖盧斡的謀害之心卻從未消減。
之前是沒機會,耶律延熹逃亡以後,蕭奉先父子的命運也随之改變,并沒有在半路上被潰敗的遼兵遇到,從而讓耶律延熹不得不處死二人。
父子倆喬裝改扮逃到了南京道,由于名聲太臭,蕭奉先父子總算是消停了一陣,但狗改不了吃屎,在消停了一陣過後,父子倆又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當然對耶律定來講,蕭奉先的擔憂也不是全無道理。
無論是資曆還是在遼國的人望,耶律定都無法與耶律敖盧斡相提并論。
他能成為遼帝隻能歸結為下手快了一點,造成了既成事實,而耶律敖盧斡不願在國家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再鬧一出兄弟相争的鬧劇。
耶律敖盧斡選擇了退讓,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耶律敖盧斡一日不死,對耶律定的地位就保持着一日的威脅。
尤其是如今耶律敖盧斡還得到了安東軍的大力支持。
從耶律敖盧斡可以放心将西京道交給安東軍代管,就能看出耶律敖盧斡跟張寶已經關系好到穿一條褲子了。
雖然獲得了安東軍的支持有利于遼國抵抗金國,但安東軍支持的是耶律敖盧斡,卻并非是耶律定,這就讓耶律定一系的人馬感到了擔憂,其中耶律定的危機感最盛。
在金兵暫緩了攻勢,積極調整部署的時候,耶律定也有了想要趁機吞并耶律敖盧斡實力的念頭。
隻不過這種事不能擺在明面上,隻能私底下偷偷進行。
但耶律敖盧斡也不是傻子,即便耶律定行事再小心,還是讓耶律敖盧斡發現了蛛絲馬迹。
說實話,耶律敖盧斡對于耶律定的舉動既感到傷心又感到憤怒。
自己不計前嫌帶人前來相助,耶律定不僅不心存感激,反倒派人私底下收買拉攏自己麾下的将領,這事擱誰心裡都不會感到痛快。
好在耶律敖盧斡還算顧全大局,沒有在這時選擇與耶律定翻臉,對于手下人的去留,他也采取了寬容的态度,并沒有懲治那些心懷二意的手下,反倒開誠布公的表明不會阻攔手下将領的去留。
耶律敖盧斡也算是想開了,他知道如今的遼國今非昔比,大難臨頭各自飛,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選擇,與其強留,倒不如放手,身邊留下與自己一條心的人,遠比留一批各懷鬼胎的人要強。
但耶律敖盧斡還是低估了人心的險惡。
雖然他再次選擇了妥協,可耶律定一夥卻并沒打算就此放過他。
當發現耶律敖盧斡默許了耶律定對他手下的招攬以後,蕭奉先又生一計,建議耶律定下旨請耶律敖盧斡前來商議國事,而當耶律敖盧斡領旨前來析津府時,卻被耶律定下旨“留”在了宮中。
耶律定的得寸進尺,自是激怒了留在昌平主持大局的耶律餘睹。
本來耶律餘睹就對耶律定一夥人的做法極度不滿,但由于耶律敖盧斡的堅持,耶律餘睹也隻能壓下心頭的這些不滿。
早在耶律敖盧斡準備動身前往南京道面見耶律定之前,耶律餘睹就預感到了不妙,力勸耶律敖盧斡不要前去,隻是耶律敖盧斡非要以身犯險,耶律餘睹也沒辦法強留。
耶律敖盧斡被軟禁以後,耶律餘睹投鼠忌器,也不敢在這時反抗耶律定一夥。
但不甘心的耶律餘睹也不肯就此俯首帖耳,一面與耶律定派來接管兵馬的大将賀重寶虛以委蛇,一面派人找到了張寶,希望安東軍可以幫助自己擺脫當前的困境。
早先耶律餘睹對擁立耶律敖盧斡一事十分上心,但在發現耶律敖盧斡實在不适合在此時上位稱帝以後,耶律餘睹隻得另做他想。
當前的遼國,需要的是一位既有手段又有心機的君主,隻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在金國的壓迫下帶領遼國走出困境。
但耶律敖盧斡過于厚道,這樣的性格在太平盛世倒是能夠成為一代明君,可放在這種時候,那就不适合了。
讓耶律餘睹轉而支持耶律定?
但在耶律餘睹眼裡,耶律定還不如耶律敖盧斡,為了下一任儲君立誰這個問題,耶律餘睹跟蕭奉先水火不容。
現在轉而支持耶律定?
即便蕭奉先不暗中搗鬼,耶律餘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耶律敖盧斡已經認清了現實,而在他的勸說下,耶律餘睹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考慮自家的退路,安東軍的張寶也就在這時進入了耶律餘睹的“考察”範圍。
無論做什麼決定,個人的眼力都會起到極重要的作用。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在保國無望的前提下,尋找新主就成了極為考驗自身眼力的一件事。
留給耶律餘睹的選擇并不多,而除了不靠譜的西夏及大宋外,也就隻有安東軍的張寶值得一投。
至于金國,如果不到萬不得已,耶律餘睹是不會去考慮的。
放着好好地人不當,非要去給人當狗,那不成了天生賤骨嘛。
耶律敖盧斡此次将西京道托付給張寶,除了試探安東軍的态度外,也是為下一步說服手下将領做準備。
耶律餘睹作為耶律敖盧斡的姑丈,自然也是清楚耶律敖盧斡用意的人之一。
而安東軍對待西京道遼人的态度,也讓耶律餘睹稍稍感到安心。
與其聽命于一個時刻想要算計自己的耶律定,倒不如投靠拿自己當自己人對待的張寶。
耶律敖盧斡被軟禁以後,耶律餘睹首先想到的便是向安東軍求救。
此時留在昌平的人都是願意跟随耶律敖盧斡的人,也是日後耶律餘睹跟耶律敖盧斡在安東軍中安身立命的資本,不能任由耶律定的人随意糟踐。
大敵當前,耶律餘睹本不該如此不顧大局,但耶律定不仁在前,也就不能怪耶律餘睹不義在後。
耶律敖盧斡此時雖被軟禁,但性命卻也是無慮。
即便耶律定恨耶律敖盧斡不死,也不敢在此時對耶律敖盧斡下手。
賀重寶是耶律定派來的領兵大将,但想要指揮昌平的人馬,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耶律餘睹的率領下,昌平的人馬集體抵制賀重寶所發出的任何命令。
賀重寶雖有萬夫不當之勇,可面對耶律餘睹等人的抵制,他也是束手無策。
殺人立威?
那也要看殺誰還有分個時候。
由于早先耶律定的暗中拉攏,昌平遼兵裡被說動心的人已經離開了昌平,此時留下的都是對耶律敖盧斡還有耶律餘睹忠心不二的人。
可以說賀重寶前腳殺人,後腳就會遭人暗算。
縱是賀重寶武藝絕倫,恐怕也防不住随時随地的算計。
為了防止激起兵變,賀重寶隻能耐下性子好言安撫。
隻是耶律餘睹早已看穿了耶律定一夥人的意圖,自是不肯買賬,開出的條件也隻有一條,放歸耶律敖盧斡,否則一切免談。
但耶律定好不容易才将耶律敖盧斡“诓”到了手裡,哪肯放虎歸山,事情也就僵持在了這裡。
鶴蚌相争,漁翁得利。
遼國因為内鬥而出現了對立,結果就便宜了在一旁看戲的金國。
好在金國貪心不足,還想要摟草打兔子捎上安東軍,這才暫時沒有行動,否則以遼國的現狀,壓根就擋不住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