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也是萬萬不能的。
衣食住行,無論是做哪一樣事,就沒有能離得了金錢二字的。
或許隻有精神方面的某些追求可以避開對金錢的需要,但實際上這方面的精神追求少之又少。
總得來說,有錢還是比沒錢要好。
一個正常人,隻有在解決了自身的生存問題以後才會考慮去追求更高的人生目标。
若是連飯都吃不飽還異想天開,那餓死也是活該。
張寶來自充斥着金錢至上論占據主導地位的後世,即便如今“改頭換面”,所思所行依舊免不了受到後世觀念的影響。
張寶不能算是一個好人,好在他還知道自己做人做事的底線,也就沒有徹底堕落成唯利是圖的小人,但沒有好處的事情,張寶一般也是不願意去做的。
為己為人?
公而忘私?
這是很難會發生在張寶身上的事情,張寶做事一看利益得失,二憑自己的喜惡。
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憑啥?
朝廷以自己的想當然來對付張寶,自是屢屢失敗。
不過随着吃虧的次數多了,朝廷在對待張寶的态度上也終于不再天真。
就比如這回,奉命前來與安東大都護府交涉借錢的蔡鞗,說話辦事就很實在,不來半點虛的。
地大物博這話有時候聽聽也就算了,别當真,當真了就容易自欺欺人。
朝廷如今手頭緊得很,往年占朝廷收入很大比重的江南賦稅,此時也不能滿足朝廷對錢财的需要。
這幾年大宋境内戰事不止,不說戰亂時所蒙受的種種損失,單是戰後重建,國庫就是捉襟見肘。
而屋漏偏逢連夜雨,朝廷财政本就吃力,可偏偏攤上一個當了家也不知柴米貴的宋徽宗趙佶,趙佶雖不是何不食肉糜的昏君,可要論治國能力,還真跟前幾任皇帝沒得比。
他最拿手的就是玩,可想要玩得好,玩得與衆不同,那就必定需要大量的錢财支持。
趙佶花錢在行,但賺錢的本事那就差了。
早先若是沒動歪心眼,張家還會幫助朝廷開拓一下海外的市場,為朝廷增加一點稅收。
可随着朝廷流露出兔死狗烹的意圖,張寶對朝廷的“無償幫助”也跟着終止了。
朝廷組建的商船隻能停在造船廠爛掉,因為海上什麼意外都有可能會發生。
沒有張家的照應,沒頭蒼蠅一般的官船出了海就有可能是船毀人亡的下場。
不過朝廷沒錢不代表官家同樣也沒錢。
雖然張寶終止了與官家的合作,但每年的分紅還是一分不少的交給趙佶。
結果為錢發愁的是朝廷,而趙佶,依舊該吃吃該喝喝,該享受的時候繼續享受。
若是太平年月,朝廷财政不緊張,對于官家的“窮奢極欲”,群臣也就睜一眼閉一眼。
可眼下大宋百廢待興,到處都是需要用錢來填補的窟窿,這時候趙佶還保持着自己的“興趣愛好”,就讓衆臣感到十分不滿了。
為了自己的生活質量不下降,趙佶對自己的錢袋子看得很緊。
公是公,私是私,自己的錢袋子是自己的,裡面的錢同樣也是自己的。
朝廷要花錢,那就從國庫裡拿,任何人都不能打自己私庫的主意。
趙佶的态度很堅決,而群臣也不可能真的搶劫天子的私庫。
而為了緩解官家與朝臣的緊張關系,天子近臣王黼為趙佶出了一個“好主意”,找安東大都護張寶借錢。
衆所周知,安東大都護張寶富可敵國,肥得流油、可以說隻要張寶的手稍微松上那麼一點,從指縫間流出的财富就足以讓人享用不盡。
找張寶借錢幫助朝廷度過眼下的難關,這不失為一個不錯的主意。
但問題是張寶與朝廷的關系并不和睦,而且張寶也非是對大宋忠心耿耿之輩。
沒有好處的事情,恐怕張寶不會輕易答應。
為了讨好趙佶,王黼緊跟着就又提出了新的建議,勸說官家以土地為籌碼,向安東大都護借錢。
前車之鑒,原屬朝廷治下的萊州,不就是在張寶主動“資助”了朝廷一筆錢财後歸入安東大都護府治下的嘛。
萬事開頭難,趙佶身為大宋天子,但卻缺乏寸土必争的觀念,一塊萊州能舍棄,其他地方同樣也可以舍棄。
而且王黼也不完全是草包,建議趙佶用來向安東大都護府交換“贊助”的地方竟然是瓊州。
瓊州,即後世的海南島。
而張寶治下的登萊二州,則位于後世的山東。
登萊二州與瓊州相距何止千裡,不誇張的說,若是瓊州有變,張寶真的是鞭長莫及。
而對于朝廷的“險惡用心”,即便張寶一時沒看出來,也有留守安東大都護府的神機軍師朱武在。
張寶麾下能人衆多,但要論能夠勝任軍師一職的卻并不多,朱武則是那為數不多裡的一個。
謀主,可不是任何人都有能力擔任的,除了足智多謀,大局觀強外,懂得體察上意,未動先行,更是重要。
而朱武人稱神機軍師,自是名不虛傳。
安東軍建立以後,許貫忠、蕭家穗皆是文武雙全的帥才,如今條件已經成熟,張寶自是不會繼續委屈這二人,兩軍主帥的位置也就有了合适的人選。
而朱武雖然武力不足,但頭腦卻夠用,而且更關鍵的是,朱武懂得審時度勢,知進退,識時務。
在水浒傳裡,朱武本與陳達、楊春落草少華山,而在史進上山以後,朱武主動讓出了寨主之位,不僅避免了與史進火拼所會帶來的損失,更是沒有動搖自身在少華山的威望。
史進就是個愣頭青,玩心眼哪裡是朱武這個老狐狸的對手。
而在歸順梁山以後,朱武看出了吳用的本性,主動退讓這才沒有惹來殺身之禍。
不是朱武的本事不行,而是不願惹來同行的嫉妒。
要說朱武本人沒本事,那在梁山分兵,朱武作為盧俊義軍師時表現不俗又作何解釋?
梁山一百單八将,最後得了善終的又有幾人?
而朱武卻是幸存下來并且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的那個。
當然朱武在水浒傳裡會遭到吳用的嫉妒壓制,可在這個時空裡,朱武遇到的是張寶,而在水浒裡壓自己一頭的吳用此時正跟着當朝太尉高俅混,估計這輩子跟朱武都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神機軍師,單從這綽号便能瞧出朱武的不凡。
而朱武也沒有辜負張寶的信任,原本張寶是有意讓朱武擔任安東第四軍主将的,但朱武在得知後卻主動向張寶推薦了李懹,否則以李懹的資曆,哪怕他是值得培養,也不可能一步登天,成為安東軍在朔州的軍區負責人。
李懹本屬于王慶部将,叔叔李助劍法出衆,是荊湖一帶綠林道瓢把子級别的存在。
王慶能夠成事,李助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可惜王慶是個小富即安的人,他沒有李助那顆想要做件大事的雄心壯志,接受朝廷招安以後心安理得的守着自己負責的一畝三分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而被王慶給“坑慘了”的李助也對仕途感到心灰意冷。
張寶消滅田虎,穩固朔州以後,李助沒有繼續領兵為将的打算,轉而主動向張寶提出加入張家的情報組織。
考慮到李助在綠林道的身份地位,張寶答應了李助的“毛遂自薦”,暗中支持李助繼續混迹綠林。
李助是高人,一般高人對錢财都是視若糞土,并不會去在意。
而為了讓李助安心,厚待李助在這世上的唯一親人李懹,也就成了不錯的選擇。
李懹的個人能力還是不錯的,所欠缺的也就是一些經驗。
而朔州環境複雜,正是鍛煉人的好地方。
朱武向張寶推薦了李懹,不僅讓張寶高看一眼,也獲得了李助、李懹這對叔侄的友誼。
一個軍區司令算什麼,能夠得到主公的賞識,那這筆買賣就絕對不虧。
朱武相信,安東軍日後必定還會再次擴軍,自己獨領一軍的機會,還會有!
眼下朱武作為張寶的謀主,辦事自是盡心盡力,在看過朝廷所開出的條件以後,當即便向張寶指出了朝廷的“險惡用心”。
事情是明擺着的,朝廷這次有意用瓊州的管轄權換取安東大都護府兩千萬貫錢的“支持”,等到将來朝廷财政緩過來以後,會以兩千兩百萬貫錢從安東大都護府手中換回對瓊州的管轄權。
這個條件看似對張寶有利,這一出一入就是兩百萬貫的好處。
但存在的問題同樣不少,比如這還款年限,到底什麼時候朝廷的财政能夠緩過來,條件裡卻隻字沒提。
二百萬貫對平常人來說是筆巨款,可對如今富可敵國的張寶來講,真的不算什麼。
更為關鍵的是,瓊州距離登州甚遠,張寶就算要了也沒用處,反倒要替朝廷分擔責任治理民生,而且一旦朝廷眼饞張寶在瓊州的建設,拿出這支文書要求贖回瓊州,那是即便有兩百萬貫入賬,可期間張寶為建設瓊州所付出的心皿,恐怕到時就都要打水漂了。
這是一樁賠本買賣!
做不得。
縱是此次朝廷使者蔡鞗巧舌如簧,甚至不惜拿出父親蔡京的身家性命來賭咒發誓,但朝廷隐藏的意圖已經被張寶和朱武看破,張寶又怎麼可能明知前面有坑還非往裡面跳。
如今是朝廷有求于人,主動權掌握在張寶的手中,朝廷就算對張寶有再多的不滿,也不敢主動挑起事端。
而就在蔡鞗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張寶卻又向朝廷提出了新的提案,願意拿出一千萬貫借給官家,幫助朝廷度過難關。
記住,是借給當今官家趙佶,而不是借給當今的大宋朝廷,也就是說,張寶借出的這一筆錢會歸到趙佶的私庫裡,朝廷能從趙佶手裡拿到多少,張寶不管。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想要打消賊惦記,最好的辦法便是轉移賊的注意力。
用一千萬貫來激起官家與朝臣的矛盾,這筆買賣不虧。
對于趙佶的為人,張寶心知肚明,他是不可能心甘情願的把到手的一千萬貫拿出來“救濟”朝廷的,而他不肯拿錢,正在等米下鍋的朝臣則必會對官家趙佶心生不滿。
再堅固的堡壘,從内部下手也是最容易被攻破的。
趙宋厚待讀書人,以此獲得了讀書人的支持,而有了這些讀書人的支持,趙宋想要滅亡都難。
挑撥君臣的關系,離間皇室與臣民的和睦,張寶日後才好渾水摸魚。
之前就說過,張寶不算是好人。
此番朝廷出手算計在前,張寶自是不會光挨打而不還手。
蔡鞗是蔡京的第五子,與蔡京早卒的二子同名,仗着父親蔡京在朝中的權勢,在汴梁混了個年輕俊傑的名頭。
這個名頭的含水量有多少,張寶并不清楚,唯一知道的,便是蔡鞗沒有看出他代表官家跟張寶所簽的那份借據裡的貓膩。
人要臉,樹要皮,平白接受張寶的一千萬貫“支持”,無論是官家還是朝廷都有點不好意思拿,可若是再加上利息,那就拿的比較心安理得了。
這純粹就是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心理。
利息,就是張寶對這份簽約所鑽的空子。
一分利并不算高,但就跟朝廷早先拿瓊州作為交換的籌碼一樣,也沒說明這份利息到底是年息、月息,還是日息。
年息最好算,一年利息十萬貫,月息也不算太多,一年一兩百貫利息。
可要是換成日息,呵呵,那到時趙佶要還的數目可就是一千萬貫的數倍了。
這就是閻王債!
可惜蔡鞗沒看出來這其中的險惡,在簽訂了契約之後,蔡鞗帶着一千萬貫本金離開了登州,而他随身攜帶一式兩份的那份契約,也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由賊王時遷親自出手偷了出來,加了一個日字後又送了回去。
這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蔡鞗至始至終都不知道那份被他視為一樁大功勞的證據已經被人動了手腳,還在幻想着回到汴梁以後會受到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