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
想打感情牌?
咱們之間好像沒什麼交情可言吧?
”張寶笑看着一臉感慨之色的完顔希尹道。
張寶與完顔希尹認識,金國數次遣使來宋,多是完顔希尹領隊。
不過公事公辦,要說私交,張寶與完顔希尹之間還真沒有。
此時一見完顔希尹擺出一副故人相逢的模樣,為免完顔希尹耍花招,張寶幹脆直接斷了對方的念想。
聽了張寶的話後,完顔希尹不由面露尴尬,不過這尴尬神色也是一瞬即逝。
張寶“冤枉”了完顔希尹。
要說完顔希尹想要打感情牌,那是壓根就沒有的事。
之所以會一副感慨的模樣,隻不過是完顔希尹有感而發。
作為大金國的頭号大敵,完顔希尹對于張寶的了解極深,從張寶起于微末至如今的大宋權臣,在大金國内就沒有比完顔希尹更加清楚的。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下小地主成為掌控天下大權的大人物,這過程的精彩程度,常人難以想象。
就如當年金太祖完顔阿骨打憑借幾千女真人就敢起兵反抗擁兵百萬的大遼一樣,這就是傳奇,活的。
完顔希尹并沒有跟張寶多做解釋,本來就不是來交朋友的,扯那些閑篇也對此行沒有絲毫幫助,說之無意。
而張寶在聽明白完顔希尹此行的來意以後,也沒有馬上給予答複,隻是讓人先帶完顔希尹一行人下去安歇。
若是僅憑完顔希尹帶來的四個随從便能叫他在大軍保護中刺殺張寶成功,張寶還不如趁早打道回府。
讓人去安頓完顔希尹,陪着張寶一同面見金使的朱武當即對張寶道:“主公,這完顔希尹此來毫無誠意,和談是假,拖延時間是真。
”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張寶點頭同意道。
“二哥,既然你已經看出了那個金狗的企圖,方才幹嘛不當場戳穿,還好酒好肉招待着?
”狄雷聞言不解的問道。
“這金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與草原諸部那裡碰壁之後才來,我懷疑這金人是想要先穩住我們,然後專心對付草原諸部,解決後顧之憂。
”營帳内都是自己人,張寶說話也就不必藏着掖着,聽到狄雷的詢問,便随口說出了心中所想。
“啊?
既然這樣,咱們是不是趕緊讓人去提醒那些人一聲。
”狄雷一聽連忙道。
“老五,你腦袋被門夾了?
”一旁的楊再興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問道。
“四哥,你腦袋才被門夾了。
”狄雷一聽頓時惱了,瞪着楊再興叫道。
“腦袋沒被門夾,怎麼會敵我不分呢?
”
“什麼敵我不分?
草原諸部現在與我們不是盟友嗎?
”
“哼,盟友?
一群狂妄自大,不知尊卑的蠻子也配做我們的盟友?
”楊再興冷哼一聲道。
“……四哥,那群蠻子惹到你了?
”狄雷聞言納悶的問道。
“你啊,平時勸你多用點腦子,你偏就不聽……”
“你少廢話,說正經的。
”狄雷不耐煩的打斷楊再興的話道。
“前些時日,那些蠻子大勝了金兵一場,這事你知道吧?
”楊再興問道。
“知道啊,怎麼了?
”
“那你知道那些蠻子寫給二哥的那封報捷信的内容是什麼嗎?
”楊再興又問道。
“呃……沒看。
”
“信上說,雖然大敗了金兵一場,但我們支援他們的物資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要求我們抓緊時間給他們再送去一批。
”
“……這有什麼問題嗎?
”狄雷不解的問道。
“……老五啊,得虧你吉人天相,有二哥替你遮風擋雨。
要不然早就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楊再興有些感慨的對狄雷道。
“……你不說我兩句會死是不?
”
“呵呵……你也先别發怒,聽你四哥幫你分析分析。
”
“就你?
還不是從二哥那裡倒騰來的二手貨。
”狄雷一臉不屑的說道。
“嘿~你小子别不識好歹啊,你四哥我那也是有頭腦的。
”
“那你倒是說說,你都發現了什麼?
”
“呵呵……少對我用激将法,不靈。
”
“四郎,别兜圈子了,說吧。
”張寶搖頭對楊再興道。
“好賴。
老五,你想想,過去那些草原蠻子在跟咱們讨要物資時是什麼态度,再想想他們這回是什麼态度。
”
“呃……有關系嗎?
”
“關系大了。
過去那些草原蠻子被金人欺負慘了,就想要找個靠山,對咱們那态度那叫一個恭敬,每回讨要物資時那語氣也是低三下四的緊。
可這回呢?
左一個要求,右一個趕緊,就像我們提供他們物資是天經地義的。
這說明什麼?
”
“說明什麼?
”
“說明他們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覺得即便我們不給,他們也有能力從我們手裡把想要的東西給搶過去。
不過隻是一場裡應外合的勝利,便讓他們驕傲的找不着北,自以為可以跟咱們平起平坐的說話了。
”
“……那這不就是白眼狼嗎?
”
“哼哼,而且還是喂不熟的。
”楊再興冷笑着補充道。
“好呀,我拿那些草原蠻子當人,可他們偏偏好心當作驢肝肺。
既然這樣,二哥,就讓小弟帶領一隊人馬去教訓教訓那些蠻子,讓他們頭腦清醒清醒。
”狄雷當即向張寶請戰道。
不過沒等張寶開口,一直沒說話的高寵已經開口喝道:“胡鬧!
老五,不要任性,别添亂。
”
“我這怎麼是任性?
怎麼就是添亂了?
”狄雷不服氣的反問道。
“不管你承不承認,我們現在與草原那些蠻子就是盟友關系,僅僅因為一些猜疑便對盟友下手,這不是胡鬧添亂是什麼?
”
“……那你說怎麼辦?
”
“二哥自有主張,我們聽命行事就是。
”
見高寵把話頭引到自己頭上,張寶不等狄雷開口便說道:“無端攻擊盟友是不義之舉,這種事咱們不能幹,至少咱們不能先動手。
而且此時那些草原蠻子不服管教也僅僅隻是剛冒出一個苗頭,僅僅因為幾句言語上的不恭敬便興兵讨伐,這反倒顯得我們有些小家子氣。
”
“二哥,那你到底有沒有主意?
”
張寶白了說話的狄雷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咱們不方便動手,卻不代表就沒人可以替咱們動手。
”
“誰?
”
“……自己回去想,什麼都讓我告訴你,那你什麼時候才能獨當一面?
”張寶沒好氣的說道。
……
狄雷悶悶不樂的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倒不是因為二哥張寶不肯直接告訴自己答案而生氣,而是他看出方才在帥帳裡,除了自己外,在場的其他人都聽明白了張寶所說的話裡的意思,就自己沒想明白。
對于親生父母,狄雷的印象并不是很深,他年幼時便失去了雙親淪落街頭,對饑餓的印象要比父母要深得多。
也正是因為如此,狄雷在這世上最感激的人便是宗澤,若沒有宗澤将他送去托周侗照顧,他狄雷也就不會認識張寶,自然也就不會有今日的風光。
宗澤是救他脫離苦海的大恩人,周侗夫婦則是讓狄雷感受到了來自長輩的關愛,而張寶,則是狄雷心目中為其指明道路的領路人。
狄雷不害怕張寶對他發火生氣,唯一擔心的便是自己讓張寶失望。
今天張寶雖沒有對他失望,但狄雷卻自以為辜負了張寶對他的期望。
“五爺,這是怎麼了?
莫不是挨說了?
”正在替狄雷收拾内務的親随一見狄雷臉上挂相,當即關心的詢問道。
但凡是能當親随的,眼光活泛,心思敏捷那是必須的,而狄雷身邊的這位親随,那更是張寶親自替狄雷挑選。
狄雷本身就不是個愛端架子的人,與親随名為主仆,實際上卻是親如兄弟,有什麼心裡話也願意跟身邊這個“智囊”說。
聽到問起,當即也就将心裡的所想告訴了親随。
親随聽後微微點頭,“五爺,你能這麼想,也不枉主公那樣照顧你。
其實你也不必多想,主公又不是外人,對你是什麼性情,主公恐怕也是心知肚明。
”
“那你倒是說說,我二哥今日所言究竟是什麼意思?
”
“呃,依小的之見,主公恐怕想的是借金人這把刀去敲打那些草原蠻子一番。
”
“胡扯!
咱們現在正跟金人打仗呢,金人能聽咱們的?
”狄雷不信的說道。
“五爺,世事無常。
咱們如今确是在跟金人打仗,可這也不代表金人就一定會跟那些草原蠻子相安無事。
五爺你忘了?
金人前不久可才剛剛在那些草原蠻子的手上吃了大虧,這筆仇金人會不想辦法報回去?
再說了,草原蠻子如今與我們對金人形成前後夾擊之勢,金人若是想要擺脫眼下腹背受敵的情況,那就隻能先穩住一方,集中全力解決另一方。
而與我們相比,草原蠻子可要容易對付一些。
”
聽了親随的話,狄雷越琢磨越是像那麼回事,當即站起來道:“你也别跟着我,我這就跟二哥推薦你去。
”
“五爺,你這又是要鬧哪一出?
”親随見狀趕忙攔住要往外走的狄雷,哭笑不得的問道。
“你能分析出這些事,留在我身邊做個親随有些埋沒了,倒不如推薦你去參謀軍機。
”狄雷實話實說道。
“小的多謝五爺厚愛,但實在是不必。
五爺,小的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就這點本事去參謀軍機,那隻會圖惹人笑而已。
”
“怎麼會呢?
我剛才看你分析的頭頭是道……合着是我傻,對吧?
”狄雷話說到一半像是忽然想明白了,神色郁悶的問道。
“五爺性情耿直,對于這些彎彎繞的東西自然不擅長。
”
“行啦,别盡撿好聽的說。
”狄雷倒是心态好,郁悶也隻是暫時,很快就想開了,擺手阻止了還想要再勸慰幾句的親随,開口說道:“你既然願意留下,那就留下好了。
趁着現在沒外人,你再跟我分析分析,回頭我好去跟人顯擺顯擺。
”
狄雷是萬事無憂,即便有事也有他的幾位兄長為他排憂解難。
而與他相比,被安頓在營中的金使完顔希尹就有點日子難熬了。
本就是敵對雙方,不難為他就已經算是宋軍仁義,完顔希尹想要知道帳外的情況,簡直就是難如登天。
作為身負重要使命而來的人,完不成任務讓完顔希尹心急如焚,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面對強悍的宋軍,金人的蠻橫壓根就抖不起來。
因為你耍橫,人家是真的敢砍啊。
皿淋淋的教訓警告着完顔希尹以及他身邊僥幸未死的兩個随從。
原本完顔希尹身邊帶着四個随從,可就因為有兩個随從不服從宋軍的“勸阻”,強行要去營帳外面走走,散散心,結果散大發了,直接去閻羅王那裡散心去了。
人是被當場射殺的,就當着完顔希尹的面,而完顔希尹面對宋軍的“不懷好意”,連句狠話都沒敢撂。
沒辦法,如今的大宋早已非是過去那個對外唯唯諾諾的大宋,以牙還牙,以皿還皿,才是大宋軍人的處事準則。
完顔希尹一行五人若是守規矩,那自然也不會有人故意來刁難他們,但若是完顔希尹等人膽敢壞了規矩,那宋軍殺人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宋金之間的恩怨,早在金國擄走徽欽二帝時便結下,而且這個仇也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化解。
不作不死,若是知道會惹上大宋這樣一個強敵,完顔希尹說什麼也要勸阻當時還在世的完顔宗望一句,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可惜完顔宗望已死,而時間也不會倒流,完顔希尹除了為大金感到後悔外,也沒有别的辦法。
宋金兩國的仇是死仇,惟有用鮮皿才能“解凍”,而這世上與女真人結下死仇的,遠不止大宋一個。
昔日大金對外擴張,得罪了不少勢力,除了遼國餘孽如今歸附了大宋外,尚有不少平日裡被大金視為苔藓之疾的小股勢力,這些人過去不敢跟大金作對,但眼下看到大金落了下風,也紛紛蹦跶出來試圖找大金的麻煩。
而隻要一想到這個,完顔希尹就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頭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