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蟲害抗倒伏倒也罷了,這抗旱澇可是一下戳中了張國維的痛處。
他二十七歲上中進士,為官十八年,自七品縣令做到二品都禦史巡撫,這一路升遷從未鑽營,全賴為民請命為民着想,靠實打實的政績平步青雲。
每到一地,先縱騎乘舟看過當地水利民生,被奉為‘一騎一舸的治水巡撫’,整個大明官場再沒一個比他更知旱澇對收成的影響了。
初次聽到莊稼還能培育成抗旱澇的,張國維激動的難以自持,大聲笑道:“好好好!
若這莊稼都能抗旱澇,我大明的收成怎也增加幾成!
翻倍也非難事!
時局還能糜爛至此?
哪會讓他李自成有機可乘?
我大明萬世基業安矣!
”
張國維看向張震的眼神也親善無比了,笑道:“賢侄,你我是本家,我又癡長你近三十歲,叫你一聲賢侄不為過吧?
可有意随我入官場?
有我保舉,加之你這法子,将來封侯拜相絕非難事!
”
哥們是想招攬你,你覺着大明正統,咱可是知道大明的未來,大明就是扶不起的阿鬥,這世上也就哥們有希望扶起來,關鍵是扶起來之後呢?
滅了李自成和皇太極,将來被免了上吊之危的崇祯來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功高震主被扣上叛逆的帽子的有多少?
火燒慶功樓杯酒釋兵權那都是榜樣啊。
就算封個一字并肩王什麼的圈養起來,榮華富貴是有了,自己的本願呢?
張震心中想也不想,直接把張國維的好意給否了,做戲做全套,樣子還要做一下的,佯裝思慮一會,歎氣道:“大人的好意心領了,隻是這法子對老百姓是好,怕是不為儒道所容吧?
與其将來被彈劾一世提心吊膽的當官,還不如做個小地主小商人安樂呢!
”
張國維瞬間來氣了,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這孩子怎這般不上進?
凡事有我呢!
”
張震平淡的問道:“若是連大人都牽連了呢?
”
張國維脾氣上來,吹胡子瞪眼的說道:“大明内外交困,如此危難之時,他們敢?
!
”
張震冷笑道:“并非人人都如大人這般為民着想,您老也别怪我多嘴,若非大明内外交困至此,大人能升到當朝二品?
此時怕是一個知府頂天了,這東林黨閹黨之所以不動你,因為大明需要你這麼一個好官!
更因為你是進士出身!
!
張震白丁一個,還是不入為好。
”
張震這話如同一盆涼水,潑的張國維脊背發冷,心中一陣後怕。
後怕歸後怕,總是有些不甘心,張國維倔強的說道:“你也知大明需要好官,焉知不能容下第二個?
我拿....”
“項上人頭擔保?
”張震搶着說道:“大人可知,雜交這話一旦傳揚出去,足以撼動儒家根基,怕是比之古往今來的變法更甚!
到時牽連之廣,何止大人一顆人頭能收得住?
”
張國維久經官場,聽聞這話有些洩氣,不甘心的道:“若是你這麥田能豐收呢?
有畝産為樣,我奏明陛下,到時龍顔大悅少不得封賞,我再幫你請一道聖旨,誰還能動的了你?
”
對方锲而不舍,張震苦笑道:“那也得能豐産才行啊!
”
好歹得了張震松口,張國維大喜過望,笑道:“那好,麥收之前我再回來,活了四十多年就沒見過這等好苗,我就不信這畝産頂不了天!
”
張震等的就是他麥收之前回來這話,到時揭竿而起,順便把他扣下,就用那古法動之以情曉之大義,總有希望招攬不是。
氣氛緩和不少,張震正想着怎麼把話題往水利上引呢,畢竟這位除了農事最關心的就是水利了,雙管齊下才能征服不是?
結果他還沒想好,張國維就先開口了。
“賢侄于水利一道可有高見?
”
張震心中一樂,笑道:“高見不敢說,隻是一些粗鄙見解罷了。
”
張國維本是随口一問,本就沒報什麼希望,聽後自然是驚喜萬分,笑道:“賢侄過謙了,依你這匪夷所思的想法,就算不是如雜交那般石破天驚,那也是非同凡響,快快說來聽聽。
”
有後世的水利工程做後盾,張震想沒底氣都不行,看着期待萬分的張國維,含笑說道:“這水利不過堵和疏二字,世人皆以為堵不如疏,在我看來恰恰相反。
”
這又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這話聽的張國維精神一振。
張震正色道:“這隻是一個設想,估計在我有生之年,就算是傾國之力,也要一切順利才能實現。
”
張國維急道:“設想也行啊!
水利又非一朝一夕之事,但能根治水患,傾幾代人之力完成又有何妨!
”
張震認同的點頭道:“大明之害河,黃河為首,長江次之,大人的書是治水長江,對那方了解更多,咱們就以長江為例來說。
”
“長江水患,最多的就是梅雨季節,上中下遊一兩個月内多地大雨傾注河道,上中遊還好,尤其下遊,水漫河道淹沒農田居舍,這才成洪成害,大人的十府巡撫就是因此而設的吧?
”
張國維點點頭,張震繼續道:“如果我們在上遊甚至中遊依着山勢,建起幾座大壩,下遊汛期時攔水成幾十丈高的大湖,旱季時放水方便下遊灌溉,如此一來,這長江非但無害,還大大的利國利民!
大人以為如何?
”
張震的話還未說完,張國維已然吃驚的嘴巴張的老大,等到聽完好歹閉上嘴,那喉頭吞咽着口水,帶動胡子一翹一翹的,愣是說不出話來。
屋内五人,隻剩下其他四人吞咽口水的聲音,後世那些水電站都能成旅遊景點,現在有個效果,張震一點也不驚訝,端起茶杯喝起了茶水。
良久,張國維稍稍平靜,忍不住歎道:“賢侄你這真是天膽啊!
成不成不說,可比我敢想多了!
若真能建成這般大壩,别說封爵了,流芳百世也不在話下!
”
張震笑道:“這大壩用料苛刻,建造更是艱難,此時也隻能當個計劃,不過其中有個法子,此時就能在運河閘口用上。
”
“哦?
快說來聽聽!
”張國維驚喜道,有能用的辦法,他當然不會錯過,誰讓對方的想法這麼匪夷所思呢?
張震含笑沾了自己杯中茶水,在桌上随手畫了河流船閘模樣,指着簡圖說道:“大明的船慢,過水閘不易,不若在運河一側建個這樣的船閘,兩面有閘,下遊來船,開後閘,水平進船,關後閘開前閘,水平了出船,若上遊來船,反其道行之即可。
”
張震順着黃河下來,一路上一來是船快,二來是各處夜不關閘,一路暢行無阻,當時看過水勢,又聽說了鎮上那過閘漕闖三浪吃面的傳說,知道就憑大明的人力劃船過閘艱難,這才說了這後世船閘的基本構造。
後世水電站那幾十米的落差,幾千上萬噸的輪船都能通行,這運河上這不到一米高的水閘竟是鬼門關一般的存在,張震也很是無語。
反正準備靠這運河起家,索性就先給大明點甜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