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造船之前,先制作一個模型,這個做法是從英國人那裡開始的。
自從進入到大航海時代之後,直到現在,雖然英國人還沒能徹底擊敗其他對手,取得後世那樣的海權,但是英國人已經開始展示出他們在航海技術上的優勢了。
而造船之前,先用模型進行論證,正是從英國人那裡開始的。
勞倫斯和法比奧都知道,這是鄭氏集團對他們的第一次考校,而且他們也都知道,這位遠東的海上之王非常有錢,他不但壟斷了中國和荷蘭之間的全部買賣,也壟斷了西班牙和中國的大部分買賣,甚至還向過往船隻收取安全保護費用。
這都給這個集團帶來了巨大的收入,同時,這麼多的生意,自然也意味着他們需要更多的用于維護他們的地位的作戰船隻。
如果他們能夠通過鄭氏集團的考驗,那就意味着此後他們将能夠從鄭氏集團手裡賺到很多很多的錢。
所以兩幫子人倒是都認認真真的幹了起來。
單甲闆的巡航艦并不是太複雜的東西,在歐洲,各國造這樣的船不要太多。
各國的巡航艦在設計上的區别也不算太大。
所以很快,兩幫人都拿出了自己的設計方案和模型。
兩家的方案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多的差别,都采用了三桅杆,橫帆,船身的長寬比也都确定在5:1左右。
如果要說區别最大的地方,大概在于幹舷的高度。
勞倫斯方案中的船的幹舷高度要明顯比法比奧的高出一些。
“将軍閣下,您也知道,更高的幹舷,能減少湧上甲闆的海浪。
”勞倫斯是這樣解釋自己的設計的,“我們的這種設計,可以保證軍艦即使在風浪較大的情況下,也有一個能夠戰鬥的上層甲闆。
将軍您知道,五級艦隻有一層炮甲闆,所以露天甲闆上的火炮對于整個戰艦的戰鬥力也非常重要。
如果上浪嚴重,那就意味着天氣情況隻要稍微差一點,露天甲闆上的火炮就無法使用。
戰艦的戰鬥力就會大打折扣。
所以我們的這個設計才是最為合理的。
個人群毆的這位意大利朋友的設計……将軍閣下你對我們的橫帆船也很熟悉了,您見過幹舷這樣低的歐洲船隻嗎?
”
當然,作為他的對手,法比奧可不會聽任他在鄭芝龍面前自吹自擂并且诋毀自己,他趕忙開口道:“将軍閣下,法比奧先生說的雖然有一定道理,但是他在設計這一款巡航艦的時候将幹舷設計得這樣高更多的是為了偷懶。
将軍閣下,荷蘭人的巡航艦經常要在北大西洋,尤其是北海海域活動,那裡一向風急浪高,在那一帶活動的船隻,如果幹舷過低,的确會很不适應。
而且一條船如果要從歐洲開到亞洲但是将軍閣下,您的巡防艦并不需要跑到北大西洋去,不是嗎?
至于說在遠東的歐洲船的幹舷都很高,這的确是一個事實,但這是因為所有的從歐洲前往亞洲的船隻,都必須非洲最南端的風暴角。
這是世界上風浪最大的海域,即使是在最為晴好的天氣裡,也會有非常高的海浪。
所以所有的來往于亞洲和歐洲之間的船隻的幹舷都會更高一些。
但是,将軍閣下你有必要将您的巡航艦派到數萬裡之外的風暴角去嗎?
如果不需要,為什麼要有這樣高的幹舷呢?
而且将軍閣下,更高的幹舷其實也會帶來一些弊端。
您是航海的老行家,您肯定能看出來。
更高的幹舷,甲闆的高度自然也會更高,這就意味着船隻的重心會更高,火炮是位于最上層的甲闆上的,沉重的火炮又會進一步提高船隻的重心,這會帶來兩個嚴重的後果,第一是它會使得船隻在航行時的靈活性嚴重下降。
比如在進行急轉之類的動作的時候,甲闆會出現明顯的傾斜,如果急轉是在戰鬥狀态下進行的,它甚至可能讓大炮從炮位上脫出。
這可是要命的事情。
而如果不能進行急轉,那這條船在和其他船隻戰鬥的時候,就更容易被人搶到T頭,也就是容易給敵人用船舷擋在我們的船頭方向開炮的機會。
船舷一側,一次可以有近二十門火炮開火,而船頭隻有一門。
誰勝誰負不是非常清楚嗎?
至于第二條,也同樣和更高的重心有關,因為重心偏高,所以它不能裝載威力更大的火炮,就他這個設計,最多也就裝上些12磅炮而已。
”
“對于巡防艦,12磅炮就已經夠用了。
因為巡防艦隻是用來襲擊商船,擔負偵察搜索和警戒掩護任務而已。
”勞倫斯怒視着法比奧,忍不住這樣怒喝道。
“勞倫斯先生,請允許我提醒您一下,12磅炮夠不夠用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是由将軍閣下來判定的。
而且将軍閣下,即使暫時您的巡航艦隻需要12寸炮,但是在不多花錢的前提下,保留使用更大的18磅炮的可能,這不是更好嗎?
”法比奧先是朝着自己的競争對手高傲的揚起了自己的大鼻子,然後又轉向鄭芝龍這樣說道。
“你……但是你的船的幹舷這樣低……”勞倫斯忍不住又要反駁。
“勞倫斯先生,請您誠實的告訴将軍閣下,您稱遠東的這片大洋為什麼?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名字?
”法比奧說道。
勞倫斯一下子愣住了,法比奧轉過身來對着鄭芝龍說:“将軍閣下,我們歐洲人都稱呼這片大洋為‘太平洋’,意思是風平浪靜的大洋。
因為相比我們家鄉的風浪險惡的大西洋,太平洋的确是風平浪靜,所以在太平洋上使用的船隻,幹舷更低一些也是合理的,不是嗎?
更何況更低的重心還使得船隻的靈活性變得更好,還能使用更重,威力也更大的火炮。
我承認,如果是在大風浪中,我設計的這種軍艦很可能打不過勞倫斯先生設計的軍艦,但是在更多的時間裡,我設計的這種船的作戰能力肯定是要高于勞倫斯先生的船的。
”
“将軍閣下,太平洋的風浪雖然小,但是大風浪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法比奧先生是意大利人,他的家鄉并沒有風浪險惡的大西洋,隻有比太平洋的風浪小得多的地中海。
無論如何,我還是認為,法比奧先生設計的幹舷太低,這會在航海中到來很多的問題的……”勞倫斯開口道。
兩個人就當着鄭芝龍的面撕逼了起來,一開始,他們雖然相互指責,但主要還是擺事實講道理,多少還能保持着一點風度,到後來,卻很自然的就發展成了徹底的人身攻擊,什麼“荷蘭傻子”,“意大利騙子”之類的帽子滿天飛。
雖然最後,鄭芝龍出于穩妥考慮,在幾天之後做出了兩個方案各建造一條。
但是勞倫斯和法比奧之間的梁子卻結了下來。
終其一生,勞倫斯都沒說過法比奧半句好話,許多年後,他的子孫們在翻閱他的日記的時候都能經常性的在上面看到諸如“那個意大利騙子”,“那個惡心的意大利傻子”,“這個讓人惡心的家夥怎麼還不快點下地獄”之類的文字,甚至于在得知了法比奧的死訊之後,已經都七十多歲了,自己也一樣活不了多久了的勞倫斯還在日記裡留下了“終于等到了這一天,感謝上帝”這樣的文字。
當然法比奧的表現也沒好到那裡去。
據說在他臨死的時候,教士來給他做禱告。
一般在這個時候,臨死的那個人都會表示願意寬恕人家對他的一切傷害,也希望别人也能這樣寬恕自己,然後就可以一身輕松的去見耶稣了。
但當程序進行到這一步的時候,法比奧的祈禱詞卻變成了“除了那個該死的荷蘭傻子,我都願意寬恕。
”而在他留下來的遺書中,他更是宣稱,禁止家族成員和符合這樣兩個條件中的任何一條的人談婚論嫁:1、是荷蘭人;2、姓勞倫斯。
除了對于船隻設計的審核,要準備造艦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首先是造船廠的新建和改建。
鄭芝龍以前做海盜的時候,在台灣有一些修船廠,後來當了官軍之後,又在泉州買下了幾處船廠,但是,鄭芝龍手裡的船隻更多的,還是直接從别人那裡購買或者搶奪過來的。
而鄭芝龍手中的船廠,有些隻有修船的能力,有一些雖然能造海船,但是它們的設施是不是适合建造西式的帆船還是個問題。
所以,對于船廠進行一定的改造自然就是必須的事情了。
相比台灣,泉州的那些船廠的條件要更好一些。
不過鄭芝龍并不打算将建造西式帆船的事情放在泉州,這倒不是因為鄭芝龍擔心将來滿清會打過來,大陸上的船廠會變得不安全,而是出于如下的幾點考慮:
首先是鄭芝龍并不打算将那些西式帆船直接編入鄭家明面上的船隊。
因為他覺得,有些自己不太方便公開幹的事情,用這支船隊去做,就會非常方便。
反正這支船隊都是西式帆船,隻要不挂着他鄭芝龍的旗幟,在雇傭一些日本人或者西洋流浪漢,哪怕跑到朝鮮去搶一把,朝廷也絕對找不到他鄭芝龍頭上來。
将船廠建在台灣,可以大幅度的減少被發現的風險。
其次則是技術方面的考慮了。
如今中國大陸上并沒有太多适合制造上等的戰艦的木料了。
比如用來建造帆船龍骨的整根的上百英尺長的巨木,比如适合用來做西式帆船的更高的桅杆的木料,如今在大陸上都很少見了。
但是在還沒有完全開發的台灣,情況卻完全不同,在那裡的森林裡,還有很多适合用于造船的參天大樹。
将船廠建在台灣也便于就近使用台灣的木材。
于是鄭芝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将原本在北港的修船廠擴建成能建造巡航艦的造船廠。
同時在北港築城,以鞏固這個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