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搬進府中時起,東頭那間廂房便成了完顔靖的住處,考慮到她腳傷未愈,府上又盡是粗漢,起居飲食個多有不便,所以趙振才特意添置了幾名丫鬟,大部分都安排在了東廂房。
但讓趙振意想不到的是,當他剛走到後院時,卻發現幾個丫鬟都圍城一群站在門外,而廂房的門卻緊緊閉着。
“怎麼回事,你們都站在外面作甚?
”
趙振滿腦子都是剛才陳青池說的話,不得不說,那家夥果然是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當聽到他講出計策後,連趙振此等膽大之人,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所以趙振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來住處,與那丫頭再好好說說。
結果卻讓他瞧見了這一幕,這一看,趙振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哪有大半天把門關的嚴嚴實實的,而且那些丫鬟大多苦着臉,分明就是一副為難的樣子。
等趙振一喊,幾個聚在一起的丫鬟頓時大驚,臉上的苦惱,頓時就變成了惶恐,慌忙上前行禮道:“老爺!
姑娘,她、她……”
“别支支吾吾了,有話就說。
”
趙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表示不對幾人動怒,丫鬟們方才如臨大赦,結結巴巴道:“姑娘前幾日還好好,雖然說想出門走走,但都被奴婢們勸住了。
可今日一早,姑娘也不隻是怎麼了,莫名其妙的就動起了火來,摔碎了許多碗碟,還将奴婢們趕出了屋子……老爺饒命,奴婢們知錯了!
”
聽到為首的那個丫鬟哆哆嗦嗦的說完,趙振不禁看了衆人一眼,都是些窮苦出身的小丫頭,好不容易被買來,就惹了主人如此大怒,放在别家早就被掃地出門,或者就是一頓家法,也難怪她們這般畏縮。
趙振歎了口氣,他又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之人,遂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道:“此事不怪你們,将地上打掃打掃,都下去吧。
”
“喏。
”
見趙振全無怪罪的意思,丫鬟們如釋重負,紛紛行禮退下。
直到這時,趙振才意識到,自己這些日子都望着募兵之事去,确實有段時間沒來完顔靖這裡了,這丫頭不會是因為自己不讓她出門,所以才憋出氣的吧?
想到對方的腳傷,趙振無奈的搖了搖頭,推開了廂房的門。
可就在這刹那,就聽到呼的一陣風聲,趙振下意識的擡起目光,就看到迎面飛過來一道黑影,吓得他猛地又将手中半推開的扇門,拉了回來。
接着就聽到磁碟砸在門框上,發出“啪“的一聲碎響,無數瓷片飛濺。
“卧槽,好險,差一點就挨着了!
丫頭,你要殺人啊!
”
這其中,也有偶爾一兩片鋒利的碎片,擦着頭發飛過,驚出了趙振一聲冷汗,他終于知道,為什麼那幾個丫鬟都被趕在門外了。
隻見屋裡的地上,尤其是門口一塊,滿地的瓷碗瓷碟碎片,厚的地方,足足摞了有兩三層。
這裡面,還有淌了一地的米湯和面餅,這時候已經幹涸凝固了。
那是早上丫鬟送進來的早餐,都被她扔了滿地,隻看的趙振暗暗咂舌,這到底是有多大的火氣啊,連早飯都不吃了!
趙振一邊說着,一邊推開門,跨過地上的狼藉,走進了屋裡。
就在他推門的時候,屋子裡正坐在桌邊上,兀自發火的完顔靖,也發現了來人是趙振,她慌亂的将手中一張畫像,揉成一團,塞進了衣服裡。
這才瞪起一雙泛紅的眼睛,看着趙振,“你來做什麼,是想要趕我走麼……你放心,等我傷好了,我自然會走……不,我今天就走……”
聽着對方略帶委屈的哭聲,趙振有些頭大,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不過對方剛才将紙團塞進衣服裡的舉動,卻被趙振看了個看清,他道:“我及時說過要趕你走了,還有,你懷裡的是什麼?
”
自己的小動作沒逃過趙振的法眼,完顔靖卻也不懼,她長長的眉毛聳了聳,便伸手從懷裡拿出紙團,砸向了趙振。
“什麼東西,你心裡清楚!
”
我清楚?
我清除個屁!
進門就差點被碗砸了腦袋,而後又被完顔靖莫名一通罵,趙振的心裡也騰起了幾絲火氣。
紙團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線,被他一把抓住,然後打開。
當看到紙上的畫像時,趙振臉上頓時古怪起來,因為這章揉皺了畫紙,分明就是趙振找畫師,特意照着完顔靖畫的一副肖像,而後,用來給陳青池拿去辨認的。
眼下,這幅畫,怎麼會出現在完顔靖手上。
如此一來,那剛才自己給陳青池,看的又是什麼?
回憶起剛才陳青池打開畫卷時,臉上分明一副吃了黃連的表情,趙振又忍不住苦笑起來,不用猜,他也知道這丫頭是把畫給調換了,趙振不禁有些好奇,“說吧,那陳青池的畫上面是什麼?
”
“沒什麼,隻是一副山水畫而已。
”
完顔靖口中的冷淡不減,她瞪着趙振,“你口中那個陳青池,就是當日想要抓我之人?
”
“不錯!
”
見趙振點頭,完顔靖深吸了口氣,“好,既然如此,那你為何不直接将我送出去?
”
“什麼……”
趙振愣了愣,一時間,沒想明白那丫頭的意思,自己幹嘛要送走她?
難不成,她以為自己與陳青池碰面,就是為了将她賣給對方的?
這丫頭,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也就在趙振愣愣神的時候,完顔靖卻霍的一下站了起來,她一瘸一跛,兩步逼近趙振跟前,“你還不承認,若非我從唐牛兒口中,聽說了陳青池就在府上。
到了此刻,我還不知道,你竟然與那陳青池是一夥的!
”
一切如預料那般,這丫頭真的把自己當成與陳青池一夥的得了,不過這話也沒錯,現在那家夥确實投靠了自己,可這分明就是兩碼事啊。
見完顔靖一副不依不饒的勢态,趙振歎了口氣,“你多心了,此人隻是叛出了古裡甲石倫,轉而來投靠我。
雖說此前,我與他是有些過節,但如今此人前來投效,我見他還有些才華,自然就留下了他,與你之事,絕無關聯!
”
趙振信誓旦旦的保證,完顔靖聽後卻忍不住呵呵一聲冷笑,“還說與我無關,那你方才親口承認,将我的畫像交于對方,又是何意思?
”
“這……”
千算萬算,沒算到完顔靖會提到這一茬,趙振一是語塞,他總不能說,是想要查出完顔靖身份,才親自審問的陳青池吧。
這要說來,估計這丫頭戒備之心會更重,甚至負氣出走也不無可能。
若是在以前,完顔靖走也就走了,可到了此刻,趙振心中更多的卻是擔心。
對方腳上有傷,行動起來多有不便,而從郭德海的表現來看,蒙古人對她也是虎視眈眈,具陳青池所說,這許州中僅聯系過他的,便不下十人,而這十人又都行蹤隐秘,想找也找不到。
難保完顔靖出去以後,不會遇到這些人的黑手,萬不得已,趙振不敢讓她輕易離開。
見他還在猶豫,完顔靖的身子抖了幾下,她此前雖然冷笑,但是在看向趙振的時候,眼睛裡還是存有許多希冀,總希望趙振哪怕是編也編出個借口,讓她能夠安心。
可到了這刻,完顔靖眼中那點僅存的希望,也等沒了,現在她的笑越來越冷,“是不是沒話說了?
如果沒有話說,那請你出去,我不管陳青池是投靠你,還是你投靠他,現在請你離開這間屋子,我收拾下行禮,稍後便會搬走。
”
說罷,完顔靖已經拉開屋門,對趙振下了逐客令。
見她變得如此決絕,趙振大感頭痛,已經隐隐後悔了想要調查對方身份的打算。
現在想想,兩人間有點神秘也不錯,若真是引來什麼禍事,到那時在想對策便是,何至于鬧得如此僵局。
這他娘的,現在想反悔都來不及了!
自己蒙古大營走過來了,驿館刺殺挺過來了,就連大軍攻城都扛下來了,怎麼就折在了這個丫頭的跟前,對上完顔靖冷漠的,與往日判若兩人目光,趙振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他雖不知道如何開口,但他卻清楚,若是自己真的走出這個房門,他與完顔靖之間是徹底決裂了。
“走啊,你還賴着幹什麼……既然你不走,那我走!
”
完顔靖語氣更冷,她霍然轉身,沒有一絲絲遲疑。
也就在轉身的那一刹那,她的眼角,似乎有一點晶瑩滴落,啪的一聲,砸落在滿地的碎瓷片上。
别了!
心中默默的想着,完顔靖隻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似得,死死咬住銀牙的她,擡腿便走。
可就在下一秒,她的腳卻仿佛定住一般,懸在了半空。
而她整個人,更像是被一股力量,緊緊的束住,竟然使得她頓在了原地,無法邁出半步。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完顔靖下意識的低下頭,她詫異的發現,腰上不知何時,已經被一雙大手緊緊環抱。
與此同時,她的耳邊,更是趙振呼出的熱氣,“别走,城裡到處是蒙古人的眼線,你出去,會有危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