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後,司禮監太監陳寬并沒有陪同朱厚照離開,因為現在這個職位已經不屬于司禮監,轉而被内官監太監劉瑾替代。
司禮監在内廷中是屬于十分重要的一個部門,也是太監權利巅峰的象征,可是如今卻失了聖寵,轉而被小小的内官監替代,這讓陳寬心中很是不平衡。
明朝宦官組織分為十二監、四司、八局,号稱“二十四衙門”。
其中十二監分别為司禮、内官、禦用、司設、禦馬、神宮、尚膳……等,而其中最肥且權利最大的兩個監乃司禮和禦馬。
司禮大家都好理解,這個機構掌握着批紅等機要權柄,可以說是總覽帝國的一切重大事務。
這個禦馬,可不要以為喂馬的,這個差事更加的肥,因為他們掌握兵符等兵部大事,不僅如此,還掌握着草場和皇莊等财政大事,前面已經說過皇莊能帶來多麼大的利益,由此可知這個管馬……禦馬監是多麼的厲害,可以說是内廷的兵部和戶部,是所有太監們奮鬥的目标!
而劉瑾在的部門也還算湊合,内官監“掌木、石、瓦、土、婚禮、火藥等”可以看做内廷的工部,油水自然也是少不了,可是權力就稍遜。
但是這些對劉總來說都是浮雲,因為有朱厚照撐腰,他現在已經俨然成為了内廷中所有太監的一哥。
陳寬可不願意了,老子混司禮監兩朝了,你個内官太監想要謀位?
門都沒有!
指望着朱厚照想幹掉劉瑾,簡直是癡人說夢,于是陳寬暗中和外廷勾搭到了一起,當然,也不是說什麼人都好勾搭的,首先你得有工作接觸!
恰巧,有位大學士也需要掌握着内廷小皇帝的動向,于是兩人一拍即合,狼狽……立志報效大明。
這位大學士便是左春坊楊廷和,此刻陳寬正在給楊廷和訴說内廷的所有事情,當聽聞昨晚陳瑀入東閣之後,楊廷和本就不大的一雙眸子眯到了一起,發出令人膽寒的餘光。
“陳瑀!
劉瑾!
”楊廷和自言自語的道:“此二子不除,難以平朝廷。
”
陳寬深感贊同的點了點頭,他主要的目的就是劉瑾,因為這死太監的權利與日俱增,且看自己還不爽,若是日後正讓這厮做大,自己哪還有容身之地?
至于陳瑀,陳寬覺得這小子還是蠻懂事的,雖然和自己是本家(陳瑀忽悠的),但是既然和劉瑾走在一起,咱家也保不住你了!
陳寬還是有點眼力見的,楊廷和雖現在是正五品左春坊大學士,但這老家夥可是朱厚照的老師,且正規科途翰林院出生,入内閣闆上釘釘,甚至根本用不了多久,隻要熬死劉健(年齡最大),廷推簡直就一句話的事兒!
所以陳寬一眼便相中了楊廷和!
“楊大人,這二人現在都是聖上身旁的寵臣,且陳瑀還是三位輔國閣老的學生,恐怕不好弄啊!
”陳寬尖着嗓子,努力的讓自己本就低聲帶的聲音高起來,隻是聽着特别的刺耳。
“呵呵。
”楊廷和慢吞吞的喝了口茶,背着雙手朝書房内一副大明疆域圖走了過去,他擡起右手,狠狠的敲擊着帝國最南部的廣西,自言自語的道:“若要取之,必先予之。
”
若是陳瑀在朝廷一天,指不定會将朱厚照禍害成什麼樣子,不用說,取消午朝也是陳廷玉想出來的!
翰林院内,陳瑀和顧、謝兩位編修仍在認真的修元史,這些日子陳瑀快要被顧鼎臣煩死了,随着朱厚照的上台,陳瑀的地位水漲船高,雖然滿朝文武,大多學不知曉陳瑀為何能這麼快得聖寵,但是陳瑀得聖寵這件事,卻是無人不曉。
當然,這内在原因,可能隻有内閣幾位閣老知曉。
顧榜眼才不管那麼多道道,他隻知道陳瑀現在如日中天,拍個馬匹是沒有錯的,連日來,顧鼎臣對陳瑀的好,一度讓謝丕誤以為這兩個家夥在搞基。
不僅謝丕如此,翰林院内也是盛傳,顧榜眼在追求示愛陳狀元。
陳瑀終于受不了了,就差跪下求顧鼎臣了,他哀求的對顧胖子道:“哥,您饒了我吧,您到底要做什麼?
”
本來陳瑀就覺得顧鼎臣這厮的底線不高,說不得真要做什麼污穢苟且的事,那顧胖子一張圓臉笑成了菊花,他道:“無他,今日我做了個木馬流牛,陳兄可否将其遞給聖上?
”
“扯淡。
”陳瑀道:“這玩意已經失傳千年,你穿越回三國找到了諸葛孔明?
欺騙聖上要被殺頭的!
”
“我說的是“木馬流牛”。
不是“木牛流馬”啊!
”顧鼎臣無奈的道,然後從懷中掏出巴掌大的木制玩具。
“尼瑪……”陳瑀高呼道,這死胖子……太他娘無恥了。
這個木制的巴掌大的玩具長着牛頭馬身,身後有個齒輪的發條,發條扭動,這東西竟然真的可自己走動,在當下這個時期,不得不說是個十分罕見的玩意。
“不行!
”陳瑀像是想起了什麼,毅然決然的道。
他不想讓這些新奇的東西流入到朱厚照的眼中,他也擔心朱厚照會沉迷這些奇淫巧記之中。
顧胖子臉上漏出一抹失望,接着道:“爾放心,我顧某他日得寵,斷不會搶了爾的風頭。
”
“我這是為你好,這樣得下來的東西是做不久遠的,若要做的穩,必須要一點點熬下來。
”陳瑀勸道。
“可是你不也沒有熬什麼嘛?
”顧胖子道。
“所以我現在也隻是個翰林院修撰。
”陳瑀笑道:“你瞧滿朝文武,閣老部卿們,哪一個不是年逾花甲?
時間是他們的資本,那些憑借聖寵當權的又能快活多少日子?
王振、馬順、萬安,還不能說明什麼嘛?
”
“哦。
”顧胖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心理卻十分羨慕王振之流,他将手中的木馬流牛收了起來,笑呵呵的離開了。
新舊政權交替,帝國尚未穩定的時候,邊患最容易起,兵部傳來宣府的消息,京師軍協同宣大軍多有潰敗,劉大夏上書言:“官軍與虜持久,雖發京軍策應,終不若土著之兵,便于戰守,請募土人願報效者,驗其年籍,人給銀三兩,及馬匹器械,編成隊伍與官軍協力殺賊,有功照例升賞,事定歸農者,聽其願留者寄名近衛,月給糧一石,老則除之。
”
朱厚照很快便同意劉大夏的建言,命廣西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替京師招募組建土著軍,擇日調往宣府。
午朝制度雖然沒有取消,但是自弘治十八年六月以後,朱厚照便沒有上過午朝,這舉動讓文官集團十分的不滿,一張張奏折漫天飛舞,但是朱厚照卻不予理睬,無論如何,就是不上午朝。
吏部尚書馬文升、兵部尚書劉大夏、内閣劉健一同上奏,祈求緻士。
這是文官集團第一次對年幼的皇帝朱厚照發起挑戰,朱厚照怕了,治理偌大的大明王朝,離開了這些人還真不行,于是他服軟了,午朝終于恢複了。
但是朱厚照卻愈加的郁悶,心中那一股執拗勁漸漸的來了,雖然人在午朝上,心卻已在千裡外!
這一日的午朝,朱厚照卻來了興緻,原因是因為楊廷和舉薦了一個人,這個人正是陳瑀,他上奏曰:“有弘治十八年一甲狀元翰林院修撰陳瑀,修元史有功,可擢升兼巡查禦史。
”
巡查禦史隻是小小的六品官,和陳瑀翰林院修撰沒有什麼區别,相對來說隻是給陳瑀加了個職稱,可是意義卻大不同。
禦史是屬于科道言官,最高長官都禦史,這個群體在大明王朝十分的吃香,看誰不爽,可一封奏折直達天聽,就連文官集團也怕他們幾分。
如今楊廷和大學士竟然舉薦陳瑀,外廷文官中不免猜測,這二人都是朱厚照身旁最信任的人,如今此舉,是不是楊廷和開始要發展自己的勢力,為進内閣做準備了?
楊廷和這突兀的舉動将陳瑀也弄懵了,按理說陳瑀和楊廷和是最為不對付,他竟然還這般?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陳瑀連忙道:“下臣尚且年幼,不敢擔此大任!
”
朱厚照覺得讓陳瑀做個巡查禦史也是不錯的打算,帝國上下所有的民情他需要了解,陳瑀又是他最為信任的人,這樣安排恰巧滿足他的心思。
可不要以為朱厚照隻是一心想要玩樂,帝國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并且銘記陳瑀說過“開疆擴土”那句話!
朱厚照擺了擺手道:“爾瑀忠正不阿,文章直陳利弊,為人正直,得此官無不可,準!
”
楊廷和望着陳瑀,詭異的笑了笑,這笑容讓人膽寒,仿佛陳瑀這個獵物已經落入了這個獵人的圈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