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饒命啊!
”
張千戶看起來人高馬大,想不到卻這麼沒有出息,之前那股子狠辣到哪裡去了?
“我沒想過殺你。
”崔紅玉冷冷的道。
“陳大人饒命啊,我願意做證人,道出桑總兵等人貪墨之罪!
”張千戶冷汗直流,趴在地上給陳瑀磕着頭。
不磕不行啊,萬一架在他腦袋上的崔紅玉的長劍一個不留神,他的小命可是誰沒就沒了。
天空洋洋灑灑的飄起了雪花,天色也逐漸黑了起來,今日定然是回不去了,而逃走的那些軍兵恐怕也不可能在回到中軍大營。
陳瑀對崔紅玉道:“先把他綁了,明天才回大營,今晚陪你。
”
縱然崔紅玉這種女匪首,聽了這話,臉色還是微微紅了紅,輕啐了一口,一旁的馬仔們一個個哦哦直叫。
“陪你喝酒……我話還沒說完呢!
”陳瑀調皮的笑了笑。
“無賴!
”崔紅玉知道自己被陳瑀耍了。
卧牛山山路崎岖,這裡以一線天為天險,易守難攻,加上崔紅玉直流也隻是偶爾劫一些富商,也沒有整出像劉六那麼大的動靜,所以官府也是愛答不理的。
一行人達到山頂大寨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透了,大寨四周也被點上火把。
等到了大寨,陳瑀大跌眼鏡,這哪裡是什麼山賊的老巢啊,簡直就是一個破敗的小山村,這些強盜們如同乞丐一般,穿的破破爛爛的,寨子中還有許多老人和孩子。
晚飯吃的也很蛋疼,酒是有了,濁酒,酒裡面甚至還能看到一些微生物,菜麼,就是一碟腌黃瓜,一個窩窩頭。
陳瑀不敢相信的看着崔紅玉。
崔紅玉也頗有點不好意思,她道:“你莫要嫌棄,這裡的人都是一些河北附近的流民,實在走投無路了,我才收留了他們,山裡面能吃的東西少,今天也沒有去狩獵,你就講究一下吧。
”
“額,我不是嫌棄這個。
”
“那你看我的眼神什麼意思?
不就是招待不周嗎?
”
“哦,你誤會了,我意思是,你天天就吃這些,如何能把你養的這麼水靈……”
“油嘴滑舌。
”
“和豐滿。
”
“陳廷玉,你下流!
”
看着崔紅玉有要暴走的架勢,陳瑀急忙求饒,“開個玩笑,我看氣氛有些尴尬,所以才開個玩笑,崔女俠淡定點。
”
“哼!
”崔紅玉興緻不是很高,其實從入寨子以來,陳瑀就發現他眉頭間總是愁雲慘淡,“是不是寨子經濟出了問題?
”
“你怎麼知道?
”
“傻子也能看出來。
你看看這裡面一個個人,能拿出手的估計也就出去的那一百人,剩下的……”陳瑀搖了搖頭,“你們這樣,做山賊都沒有競争力。
”
“競争力?
”
“就是你們這樣,和劉家兄弟比,那真的不是一個檔次的,作為一夥山賊,官府都不把你們放在眼中,這多沒有尊嚴!
”
崔紅玉點點頭,算是理解了陳瑀的意思,喝了口酒,給陳瑀夾了個黃瓜,自己也吃了一口,咯咯的響,看起來格外的香。
然後道:“這裡面人的構成你也看到了,幾乎都是流民,哪裡有什麼戰鬥力,搶劫也隻是偶爾幹一票,多數時間都是上山打獵,然後去集市販賣,這裡土地貧瘠,也不能種植莊家,不過大家夥也就這麼講究着,能有口飯吃就夠了。
”
陳瑀表示理解,酒也是微微喝了一口,然後學着崔紅玉吃了口黃瓜,味道還真的挺不錯的,他道:“你們這樣的思想,即便有資金周轉,也壯大不了多少。
”
“怎麼說?
”
“你們這些人,根子裡面都是些流民百姓的思想,一點野心都沒有,因為你們現在靠着山上狩獵,日子緊巴點,到還可以自給自足,就是這種思想,才會讓他們變的這麼羸弱,你看看那些賊匪,哪個人會如你這般?
狼都是餓極了,才是最危險厲害的。
”
崔紅玉好奇的打量着陳瑀,由于喝了酒的緣故,眼色有點紅暈,格外的妩媚,她笑道:“你到底也是朝廷命官,我怎麼感覺你這是在教我造反?
我可不想像劉家兄弟一樣被你們圍剿。
”
“劉家兄弟其實根本上也是和你們一樣,成不了大事,推翻不了王朝,因為他們沒有統一的政治思想,他們隻是為了吃口飯。
古往今來,能推翻一個王朝的,哪一個沒有一個冠冕堂皇的政治口号,和遠大的思想目标?
遠的不說,就說太宗的靖難之役,打着清君側的名号,推翻了朱允炆。
起義首先需要個目标,你要推翻朝廷,需要民心所向,劉六兄弟呢?
他們根本一點目的都沒有,這邊打打,那邊打打,結果呢?
隻是讓大明更加的生靈塗炭和滋長他們的野心,就好比陳勝吳廣起義一般,最後還會是以失敗告終。
”
崔紅玉臉色突然變了變,她從來沒有想到陳瑀竟然敢說這種話,這些話不應該是從一個大明兩榜狀元口中說出來的!
“你不要這麼看着我,我就是就事論事,也不是讓你們怎麼樣,隻是想告訴你,你想要讓寨子發展壯大,需要先制定統一的思想,打家劫舍,劫富濟貧,之類的都可以。
總之,你需要個目标,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去搶劫?
目标确定好了,接下來就是如何調動民心,他們不是喜歡上山打獵麼,你就封了這條路,讓他們打不了,吃不了飯!
”
“可是我怎麼能阻止他們上山狩獵?
”崔紅玉搖頭笑道,“這山可不是我開的,阻止了他們活路,他們還不一起來對抗我?
”
“對,阻止了他們的活路,他們連你也會對着打,何愁他們不去打劫?
”陳瑀笑道,“沒有讓你封山,這樣太愚蠢,也隻會損害你的威望,你可知道古時候有個陳勝吳廣的,他們起義的時候裝神弄鬼的弄了個大楚勝,陳勝王?
你就不會在山上面弄個石敢當,遭天譴之類的?
”
“他們會信麼?
”崔紅玉被陳瑀吊起了胃口,她其實也知道,這樣長久下去,寨子遲早會滅亡,這無外乎慢性自殺。
“呵呵,信不信,你照着做一下就可以了。
當然,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夠你們維持一段時間生計了,以後的事我們在慢慢談,最起碼你們不用這樣每天像個乞丐一樣了。
”
“我發現,你這是在教壞我們!
”崔紅玉笑道,不過從她那舒展的額頭上來看,顯然是同意了陳瑀的主意。
她其實也知道,長久下去,寨子不是辦法,就算官府不攻,他們也會自破。
“我隻是給你提了點建議,具體行不行,還是要靠你自己經營了。
”陳瑀說到這裡,若有所思,然後認真的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你應該會收留我們一家老小吧?
”
崔紅玉見陳瑀不像開玩笑,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還沒恭喜你和小梅成婚了呢。
”
“謝謝了,你也不來點實際的!
”陳瑀笑道。
“寨子就這麼大,你看中什麼,自己拿去便是。
”
“真的?
”
“你下流!
”
哎,這丫頭,做什麼嘛,我隻是看中了你兇前挂的平安符罷了,不給就不給,我也是有尊嚴的,什麼下流不下流的!
入夜,大雪放晴,點點繁星點綴在天上,坐在山頂上,如畫一般。
感受着狂風從耳邊呼嘯,那種放空自己的感覺是陳瑀從未有過的。
雖然抓了張千戶,而那厮也答應了作為污點證人,可是陳瑀知道,現在不是大肆咬人的時候,如果真的把晉商一股腦搬出來了,攻打流賊這件事估計也會就此被擱置了,況且陳瑀也沒有足夠信心能鬥得過晉商。
所以這次不能大動幹戈,隻能先動桑玉,無論從各方面利益去權衡,動桑玉都是最好的結果。
一個桑玉,晉商不會為了他有什麼動作,楊廷和也不會說什麼。
不過熄占隻是暫時的,一旦河北這群流寇被打了之後,恐怕晉商之人會大肆報複。
現在陳瑀的一舉一動都是朝廷焦點,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動手,陳瑀知道那群人的手段!
這個集團的人比東南那群老匹夫難清理多了。
提起東南,陳瑀心中就有一股無名之恨,東南要重新整治,江北隴右一帶也是如此。
“背法而治;此任重道遠而無牛馬;濟大川而無舡楫也!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一切的一切,都要先從清理掉楊廷和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