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按照禮儀,新婚夫婦拜堂時應拜男方父母,但傅玖的爹早逝,江氏也覺得對着一個牌位行禮沒什麼意思,況且兒媳早就在墳前給亡夫磕過頭了,也不在乎這一會兒。
程令儀這次婚儀以及上次成親,都沒有親人送别,也實在是一個遺憾。
江氏便拉着柳華坐上了主位,柳華是程令儀的師父,也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最有資格受這個禮。
錢郎中是今日的主婚人,他一身新衣,斑白的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站在堂中,含笑看着慢慢走進來的一對新人。
随着他的唱喏,程令儀和傅玖緩緩下拜。
“吉時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
傅玖始終牽着程令儀,和她一起跪拜天地,叩拜高堂,直到他們自己,他終于松開手。
隔着蓋頭,兩人互相看不見。
程令儀視線中紅彤彤一片,隻能瞧見金色流蘇下,他腳上被大紅喜袍遮去一半的錦履。
端臂躬身互拜時,她恍惚間似乎聽見傅玖說了一聲“令儀,我好歡喜。
”
歡喜麼?
程令儀嘴角抿着一絲不自知的笑,她也很歡喜。
拜完堂,兩人給江氏和柳華敬茶。
江氏看着兩人終于走到今日,明明心裡萬分高興,無不欣慰,可眼角卻情不自禁滑下淚來,千言萬語都隻化作了一句句的“好”。
柳華滿心感慨,細細看了徒弟好半晌,才對傅玖說:“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
傅玖鄭重地點頭,“柳姨母放心,我會好好待她。
”
敬完茶,兩人起身。
錢郎中捋着胡子,笑呵呵地道:“禮成,送入洞房!
”
洞房仍舊是程令儀住的那間屋子,不過卻重新布置了一番,她雖然遮着蓋頭,但早上便見過了,因此心裡知道是個什麼樣子。
衆人簇擁着兩位新人,一路來到婚房。
房間裡一片喜慶,床邊大紅帳幔迤地,傅玖牽着程令儀的手,帶着她在床上坐下。
才剛坐下,程令儀便感覺身上被噼裡啪啦丢來一把東西,她垂眼一看,隻見都是些五色彩果,想來這便是撒帳了。
袖袍垂下,她悄悄摸了一顆果子捏在手裡,嘴上不自覺笑出來。
忽然,順着蓋頭的流蘇,她看見一雙穿着錦履的腳沖她走了過來,屋内衆人都在起哄,程令儀知道,是要掀蓋頭了。
下一瞬,蓋頭果然被人揭起,她一擡眸,便撞進了傅玖眼中。
傅玖深深看着她,眼前之人螓首蛾眉,面如桃花,頰上的那一抹欣喜羞怯,更是令人心醉。
他從未見過這般精心裝扮過的她,一時不由呆住了,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裡湧動着無限喜悅,像是一簇簇煙花綻開,又像是流星自天邊墜落,喚醒無數美夢。
傅玖屏住呼吸,深怕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幻影。
直到衆人催促,他才回過神,挨着程令儀坐在床上,接過文嬸子遞來的剪刀,将自己與程令儀的頭發各剪下一縷,用紅繩綁在一起,裝進了錦盒裡。
文嬸子高聲喊道:“千秋萬代,結發長生,大吉大利,永結同心!
”
她又端來兩杯合卺酒,笑着說:“合卺交杯,永以為好。
”
程令儀和傅玖各執一杯,對飲而盡。
到此,儀式便算是完成了,衆人紛紛鼓掌為兩人慶賀。
傅玖握着她的手,隻覺得心口一片火熱,他癡癡瞧着她,在一衆熱鬧的賀喜聲裡,輕聲叫道:“娘子。
”
他不是第一次這樣叫她,但這一次,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和深情。
程令儀像是被蠱惑一般,忘了應聲,隻呆呆看着他。
眼前是紅嫁衣,紅帳幔,紅稠花……襯得兩人眼底也都绯紅一片,溢滿了喜氣。
儀式完成,程令儀沒有守在婚房坐帳,而是卸下鳳冠,又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随傅玖一起去給幾位長輩敬酒。
今日沒有外人,隻江氏、柳華、錢郎中、葉茵茵,還有傅家兩姐妹,衆人圍坐一桌,有說有笑地吃飯。
梅園衆人也都有份兒,偏廳擺了幾桌席面,大家當差之外,可以輪流喝酒熱鬧一番。
梅園裡喜氣洋洋,外面的人最初隻聽見一陣歡快的鑼鼓聲,但卻未見有人在門口出入,心裡不免疑惑,猜測着或許是什麼小輩辦生辰,所以才不宜張揚,因此倒也沒人關注。
梅園東南邊,緊靠着宴席的那一道圍牆,有一個人影立在牆角。
那人明明生得豐神俊逸,此刻卻是滿身頹勢,也不管會弄髒了衣裳,松松垮垮地倚在院牆上,懷中抱着一壇酒,時不時仰頭猛灌一口。
站在這裡,隐約還能聽見裡面的歡聲笑語。
他離她那麼近,可又那麼遠。
梅園中,衆人正高高興興地吃着宴席,春草忽然抱着一個錦盒進來,先是瞟了一眼葉茵茵,才對着程令儀說:“夫人,門房說,這是從竹園送來的賀禮。
”
“竹園?
”程令儀一愣,“送禮之人還說别的了嗎?
”
春草搖搖頭,“那人隻說來送禮,别的什麼都沒提。
”
程令儀略帶疑惑地看向葉茵茵,“茵茵,你今日不是親自将賀禮帶過來了嗎,怎會還有一份?
”
葉茵茵心裡微酸,已經猜到了這份賀禮的來由,笑了笑說:“嗐!
瞧我這記性,我怕爹爹和娘起疑,所以是在竹園為你準備的賀禮,當時備下了兩份,可我今日卻粗心漏下了一份,應該是哥哥見我忘記了,所以叫人幫我送來。
”
“原來如此,”程令儀笑着打趣道,“我補辦婚儀,倒叫你破費了!
”
葉茵茵嘿嘿笑了兩聲,“應該的,應該的。
”
衆人沒有關注這個小插曲,繼續有說有笑,推杯換盞,隻傅玖看着那個錦盒,眼中閃過一抹了然。
梅園外。
葉在洲靠着牆,有一搭沒一搭地喝酒。
酒壇口敞,仰頭一倒時,酒液順着下颌滑下,他也不管會浸濕衣裳,仍舊大口往嘴裡灌着。
半晌,他似有些醉意了,緩緩順着牆根滑下,坐在了地上。
“你騙得我好苦。
”
呢喃一聲,他雙手抱着酒壇繼續給自己灌酒,直到酒壇空了,才被他丢到一旁。
葉在洲手貼着牆,摩挲着粗粝的牆面,眼中陰沉沉的似起了烏雲,轉瞬又像是落起了雨,雨滴砸在水坑,激起一層層帶着泥漿的漣漪。
許久,他輕歎一聲:“願你今後幸福無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