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景雲有潔癖,他的潔癖也表現在見不得任何醜陋的東西。
蘇煙以前一個疤痕體質,都硬是被他給養成了牛奶肌膚,全身上下光滑白淨,沒有一點傷疤。
所以蘇煙後來每次為了處理遮掩那些難看的疤痕時,總是想盡了各種辦法,素顔霜身體乳都是一層一層的撲上去,更遑論花費在上面的醫美價錢,更是多的不行。
但是後來,蘇煙突然就不想折騰了。
她覺得沒意思,也覺得不值得。
她之前還和阮梨清商量着,要去做個紋身把這條疤給遮了,但是又怕疼,所以猶豫到現在。
池景雲的目光落在蘇煙的那條疤上,素來淺淡的眸子裡有些許破裂。
蘇煙卻已經面無表情的擡起左手,露出胳膊下那一大片的傷口,“你之前不是好奇這些傷口是哪裡來的嗎?
”
“你知道懷孕的女人最容易抑郁嗎,我挺倒黴的,别的女人抑郁了,還會有丈夫陪在身邊,我抑郁了隻有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别墅,還有一把水果刀。
”
蘇煙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和人說起那段日子。
那會大概是她這輩子過得最狼狽的時候。
被愛人抛棄,被仇人威脅,自己懷着孕,整天的躲在别墅裡不敢出門。
她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都覺得鏡子裡那個年輕的自己正在枯萎,那種感覺太壓抑了,壓抑到她必須要用痛覺來提醒自己還活着。
蘇煙自己都不記得那個地方有多少條傷口,但她還能看到自己的腿上也有當初發瘋的自己留下的痕迹。
池景雲看着那些傷痕,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以為,在離開他的那段時間裡,蘇煙會過得很好。
她本來就是唯利是圖的女人,浪蕩又俗氣,比誰都潇灑。
他以為她離開,是因為厭倦,是因為撈夠了好處。
或者是有了新歡。
可他從沒想過,蘇煙身上會有這麼多疤痕。
而他從未發覺過。
池景雲的眼睛裡慢慢浮現出驚恐的神色,他看着蘇煙。
蘇煙指着自己手腕上的一條細細的傷口,十分冷靜的說道:“你不是還問我為什麼要瞞着你假死嗎?
”
“傅正。
”
蘇煙說出這個名字都覺得惡心。
“傅月夏的哥哥。
”
她頓了下,臉上露出些譏諷:“不對,現在應該是她的男朋友?
”
“我懷孕的時候,他想強暴我。
”
“後來睿睿才出生沒多久,傅月夏為了讓我長點教訓,讓傅正給睿睿注射了安眠藥,所以這也是為什麼睿睿到現在才能說話——”
蘇煙深吸一口氣,說道,“池景雲,因為你那位金貴的未婚妻小姐,我的兒子差點變成傻子,你知道嗎?
”
勞斯萊斯的車廂裡隻有他們,寂靜的不像話,隻能聽見蘇煙帶着哽咽的呼吸聲。
她垂着眼睛,眼尾泛紅,鼻音很重。
“還有我為什麼假死,在南城的時候,傅正綁架了睿睿你也不知道吧?
我不帶着他離開能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
”
“你顧着陪傅月夏的時候,我帶着睿睿擔驚受怕!
”
“你找柳絮陪你演那出荒唐至極的戲的時候,我他媽在想要是傅正又來找我了我該怎麼辦!
”
蘇煙是嘶啞到極緻的低吼,這些都是她憋在心裡好久的事。
所有人都說她灑脫随性,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她怕了有什麼用啊?
她沒有人可以依靠的,她隻有她自己。
所以她必須得無堅不摧,必須得讓所有人都不敢惹。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
她在春風巷長大,很小就懂了什麼叫欺軟怕硬。
她不想做那個被欺負的軟,所以在十三歲的時候,就撿起磚頭直接砸在了那個要教訓她的男生頭上。
可是她沒想到,這塊磚頭會跟她一輩子,讓她一輩子都得孤立無援,孑孓一人。
“所以,池景雲,你不是要解釋嗎,你不是什麼都可以解釋嗎,那你把這些解釋給我聽聽。
”
“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能說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了,說和傅月夏訂婚就和傅月夏訂婚,說找柳絮就找柳絮。
”
“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不喜歡你了,你為什麼又非要來糾纏我呢?
你能不能放過我,我真的很累了。
”
蘇煙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往池景雲身上紮去,疼得他無法呼吸。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蘇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這麼多的罪。
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隻是自以為是的強求蘇煙。
蘇煙身上的傷疤刺痛着池景雲的眼,他伸手想要去觸碰她的肌膚,卻又不敢。
港城的小醫院啊。
蘇煙說得沒錯,她現在還能出現在他面前,已經天大的幸運了。
過了好久,池景雲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澀着嗓子問:“這些事,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
蘇煙反問,“你會信我嗎?
”
池景雲沉默了。
他不會信。
他向來自負,總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實的,而蘇煙在他心裡從來都是惡劣不堪。
所以他不會信她。
連他自己都知道。
蘇煙不想和池景雲待在一個空間裡,她穿好衣服,直接下車走了。
黑色的勞斯萊斯,沉默的停留在原地,像是被抛棄的可憐蟲。
蘇煙沒急着回去,和池景雲說的那些話,多少也會影響到她自己的心情。
她不想睿睿看到她這模樣。
外面不遠處正好有家刺青工作室,蘇煙想到自己肚子上的傷疤,面無表情的進去了。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蘇煙給陳路打電話,陳路說他和睿睿都在酒店等她。
本以為他們會在酒店大廳,卻沒想到兩個人竟然蹲在客房門口。
一模一樣的姿勢,看着像兩隻等主人回家的小狗。
蘇煙一下午的壞心情都沒了,她笑着上前:“在門口蹲着做什麼?
”
聽見她的聲音,陳路和睿睿一起擡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更像小狗了。
陳路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恢複了平時的高冷男神模樣:“睿睿說困了,要在這裡等你。
”
他頓了下說:“我也想在這裡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