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加起來,這還是容晚玉第一回逛花樓。
西城三巷,專設賭坊妓院這類營生,入夜後,京城内隻這一處燈火輝煌亮如白晝。
才入巷口,便可見街角處坐着爛醉的酒鬼,那些偏僻的小巷還隐約傳出些奇怪的聲響。
容晚玉穿着上回假扮遲不歸書童的那套衣裳,戴了布巾遮住長發,面上用了些碳粉抹黑,為求謹慎還貼了假胡子。
如此裝束,才敢大條條地往那銷魂窟裡去。
此地妓院不少,容晚玉以為醉花陰能在其中鶴立雞群,定然是因為這背後的主人更有權勢背景。
真到了醉花陰樓外,見到的是一棟雅緻的繡樓獨立在水面上,周遭環繞數棟小樓,其間還有一個供樂伎舞伎歌舞的蓮花台。
如此巧思布置,隻見裝潢便覺得其主頗花費了些心思。
“這位客人留步,咱們這兒入門是得花些銀子的。
”門口的龜奴見容晚玉面生,年歲又小,不由得站出來笑着攔住她。
容晚玉故意将目光流連在那些穿着輕薄煙行媚視的女子身上,一副急色模樣,從荷包裡掏出一塊碎金子扔給了龜奴。
粗着嗓子道,“這些,夠了吧?
”
見容晚玉雖貌不驚人,出手卻闊綽,龜奴立刻收起輕視,點頭哈腰地将人迎了進去,“夠了夠了,您裡面請。
貴賓一位——”
樓内的老鸨聽見龜奴的唱喊,以為來了個腰纏萬貫的新客,扭着腰迎了上去。
見到個頭不高,瘦瘦弱弱的容晚玉後,老鸨先是一愣,爾後用團扇掩嘴一笑,伸手便挽住了容晚玉的胳膊,“這位小郎君可真面生,這裡人多吵鬧,小郎君随媽媽到這邊來。
”
說着便拽着容晚玉到了一處僻靜之處,見沒客人注意,才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容晚玉的兇脯。
“我說,這位姑娘,看您年歲不大,總不至是來捉奸的。
咱們這地兒可不待女客,您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
經營妓院的老鸨,如何看不出容晚玉那拙劣的僞裝手段,偏偏一路來的酒鬼賭鬼便罷了,可瞞不過她的眼睛。
“沒走錯,我要找十八姑娘。
”容晚玉被老鸨拆穿,也不在意,恢複了自己的本音。
老鸨剛想拒絕,卻見容晚玉亮出了腰間的青銅令牌,面色微變,又仔細瞧了瞧容晚玉的樣貌,隐約猜出了她的身份。
“您可真是......這地兒怎能踏足,算了算了,跟我來吧,”
老鸨重新挽住容晚玉的胳膊,一副待客模樣,嬌笑着将人帶上了樓,到了十八所在的一層,驟然安靜了許多。
“容小姐,前面那間就是十八姑娘的房間,您請便吧。
”
容晚玉道了句謝,才走向十八的房間,叩響房門。
屋内有些聲響,傳出了十八嬌媚的聲音,“誰?
”
“我。
”容晚玉沒道姓名,隻說了一個字,但笃定身為刺客的十八會記得自己的聲音。
半晌,屋内一陣響動,十八卻遲遲沒來開門,容晚玉心中疑惑,擡手正想再敲一次,門從内被打開了t。
十八看着容晚玉一派從容的放下手,自來熟地走進房間,反而弄得她這個主人不甚習慣。
看清容晚玉的打扮,她眉頭一皺,開口便是質問,“你打扮成這樣,還來這裡做什麼?
你如今可不僅是容府小姐,還是遲不歸未過門的妻子。
”
容晚玉随意打量了一眼房間,總覺得剛剛的響動有些奇怪,不過到底是十八的私事,她也沒多問,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我是容府小姐,也是不歸的未婚妻,但更是我容晚玉自己,來這裡有何不妥?
”
這話明明是反駁十八,但十八卻聽着順耳,想起京郊一事容晚玉的功勞,勉強收起針對之意,随手拎起茶壺放到她面前。
有禮貌,但不多,茶水還是涼的。
“說吧,找我什麼事。
”
“這幾日,田首輔之子田康,日日宿在醉花陰,我想從他嘴裡套出些消息。
”容晚玉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順便将遲不歸給自己的青銅令牌拿了出來。
此前,四皇子姜詢得知遲不歸和容晚玉的婚事後,尋十八喝了一回酒。
兩個失意人對飲到天明,姜詢想沒想通不知道,十八自己卻想通了。
她是中意遲不歸不假,但比起兒女情長,她心中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她深知,四皇子不能失去遲不歸這一助力,在暗中了解到容晚玉的行事為人後,雖然還有些不甘心,但她也選擇了放下。
不願讓自己的女兒心思,誤了大事。
何況容晚玉至少是個愛護百姓的好大夫,配遲不歸,也不算差勁。
這些心思,十八勸了自己無數遍,但看見那枚青銅令牌後,還是忍不住冒了些酸意。
“他竟然将令牌都給了你......當真是将身家都托付于你了。
”
容晚玉說完話,也再觀察着十八,依遲不歸所言,十八如今對自己至少能公私分明,她才願意尋十八幫忙。
若十八并非遲不歸所言那樣坦蕩,容晚玉便會改變主意,自己再想辦法去套話。
還好十八很快收斂起情緒,歪坐在一旁,“你想問什麼,說吧,我幫你去套話。
”
容晚玉略略放心,開口卻讓十八驚了一跳,“不是你去問,而是我自己去。
我需要你幫忙給我喬裝一番,再讓老鸨安排我去見田康。
”
好不容易壓住自己情緒的十八聞言,直接否決了容晚玉的話,“不行。
你一個大家小姐,哪裡知道怎麼對付男人,要是你出了什麼差池,我怎麼跟遲不歸交代。
”
說完,十八又有些賭氣,瞪了一眼容晚玉,“你是不相信我?
你要問的事,我定會原封不動地傳話給你,也不會向别人說。
不若不信我,何必來尋我幫忙。
”
對一個刺客的不信任,比吃醋更讓十八難以接受,她盯着容晚玉,發誓隻要容晚玉說出不信兩個字,就将人趕出去。
容晚玉微微搖頭,“不是不信你,隻是此事内情頗多,需我自己才能問得明白。
十八,這是我請你幫忙,不必向不歸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