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黴味很重。
顧輕舟在默默算時間。
這個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吧?
她沉默着,等待着。
差不多的時候,顧輕舟高聲喊了起來:“董銘,董銘!
”
沒人理她。
于是她又喊:“膽小鬼,懦夫,被抛棄的那個男人,你進來!
”
依舊沒人理。
顧輕舟繼續喊:“董銘小王八蛋,你這麼軟慫?
”
然後,她又把這些詞,輪流着喊了幾遍。
哪怕是地下室,也會擔心聲音傳出去吧?
果然,門外有開鎖的聲音,董銘拿着一把槍,指着顧輕舟,臉色鐵青走了進來!
他把冰涼的槍管,重重按在顧輕舟的腦門上。
顧輕舟忙道:“對不起,我不會再喊了,别殺我!
”
适當的露怯,讓董銘以為找到了她的弱點,他煩躁的情緒開始安穩幾分,也決定要以大局為重。
他還有更好的計劃。
他不能一槍斃了這女人,讓她死的這麼輕巧!
“怕槍?
”董銘冷哼,唇角有了扳回一局的勝利感。
在那橘黃色的昏燈之下,他沒有捕捉到顧輕舟纖濃羽睫之下,眸光裡有波紋一閃而過。
“怕。
”顧輕舟道,聲音的确不複之前的冷靜,有點怯意般。
她不怕董銘強了她,但是她怕死!
這個賤東西!
其他女人都在乎貞操,顧輕舟不在乎,董銘更加鄙夷她。
“怕就給老子老老實實的。
”董銘冷哼,“放心,我不會殺了你。
”
說罷,董銘轉身要走。
顧輕舟卻道:“董銘,你不擔心司慕找過來,當場斃了你嗎?
”
董銘忍不住失笑。
司慕找過來?
再過二十分鐘,董銘就要帶着顧輕舟,遠遠離開了嶽城。
而顧輕舟的人,隻怕這會兒還沒有到報信的軍政府或者司慕的新宅吧?
董銘派人跟蹤顧輕舟很久了。
他知道,如何利用路程,讓司慕的人措手不及,哪怕是應援,也趕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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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排的船,很快就要到了。
“顧輕舟,你現在害怕了?
”董銘終于有了點快意。
他需要的,就是這女人的懼怕,以及痛苦!
他現在承受的失去,就是拜這個女人所賜!
若不是顧輕舟誣陷董夫人,把蛇放在車子上,若不是顔洛水給他的大腿打了麻藥,芳菲也不會離他而去。
董銘的心中,從未覺得顧輕舟的反擊是自衛,他一直覺得是顧輕舟害了他!
“嗯,我挺害怕的。
”顧輕舟道。
頓了頓,她又問,“董銘,你拿走我的手表,是不是想說,那是我故意送給你的定情之物?
”
董銘一怔。
他後背有點僵。
她知道手表的事?
“我是不是落入了陷阱?
”董銘莫名其妙有了點懼意。
而後他又安慰自己,“這個女人在虛張聲勢!
”
“你後來是不是又去查了,确定那手表是我買的,随便一查就知道是我名下的?
”顧輕舟又問。
董銘這時候,也恢複了冷靜。
他不能被這個賤女人牽着鼻子走。
她一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她能怎麼逃脫?
不可能有人來救她,因為路途的緣故,軍政府的人根本來不及!
董銘明明占了上風,為什麼要在她面前露怯?
“不錯!
”董銘推了推眼鏡,露出幾分陰狠的笑容。
他身材颀長,面容英俊,隻是這陰狠的笑容,讓他看上去像個斯文變态。
他不想被顧輕舟牽着走,故而他主動開口了:“我把你的手表,放在我床頭的櫃子裡,并且留下一封信,說我跟你私奔了!
”
顧輕舟微訝。
她的吃驚,讓董銘更加開心。
董銘心中滿足,人就越發驕傲起來,把顧輕舟戰勝的感覺,讓他言語越發流暢。
“很快,我們就上一艘前往新加坡的郵輪。
上了船,就會有人拍到我們的照片,傳回嶽城的報界。
到時候,報紙鋪天蓋地的報道,世人也都知道,我不是被司芳菲抛棄,而是我抛棄了她,跟着她嫂子跑了。
顧輕舟,遇到這種事,男人隻會魅力無盡,你和司芳菲會受盡非議。
我如此反敗為勝,是不是很精明?
”董銘道。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個計劃,可謂惡毒,而且讓他大翻身!
流言蜚語中,他不再是被抛棄的男人,而是更有魅力,被少夫人蠱惑私奔的男人。
司芳菲肯定是知道,她嫂子拐走了她的男友,所以她痛苦分手。
“我們到了新加坡,我要讓當地人好好招待你。
讓你爽個幾天,派無數的男人免費伺候你,然後将你的皮肉,一塊塊割下來!
到時候,我再說你到了新加坡之後,水土不服去世了,我一個人重新回到了嶽城。
你那時候死了,我就說是你懷了我的骨肉,以死相逼求我私奔。
我浪子回頭,去給司慕和司督軍陪個不是,對我的名譽又有什麼損害?
你自己跟我跑的,隻怕軍政府遮掩不及,誰在乎你到底是怎麼死的?
”董銘繼續道。
他越說越高興。
顧輕舟的慘狀,好似就在眼前。
手表、照片,一切都是流言蜚語的開端。
以後,顧輕舟去世,董銘随意可以抹黑她。
就連司芳菲,也逃不掉流言蜚語。
憑什麼司芳菲可以甩了他,還能聲名皆收?
抛棄男人,可能有身價,被抛棄就不一定了。
報複了顧輕舟,又報複了司芳菲,還能去南洋順帶做些生意,董銘隻感覺前途無限的光明。
顧輕舟還是震驚看着他,董銘的笑聲更大了。
良久,董銘停下來,得意望着顧輕舟:“如何,少夫人?
你對我的計劃,可有話說?
”
“我很吃驚。
”顧輕舟道。
董銘哈哈大笑。
當然,他這個計劃絕妙無比!
“這麼蠢的計劃,你是如何想到的?
”顧輕舟又問。
董銘的笑倏然收斂。
他一把捏住了顧輕舟的下颌:“你以為,這麼攻擊我,你就能自救嗎?
别做夢了!
你已經是我砧闆上的魚肉,任由我宰割,知道嗎?
”
“董銘,沒到最後一刻,誰是魚肉都說不定呢。
”顧輕舟微笑,“你以為,在嶽城可以随意抓到軍政府的少夫人?
你當軍政府是吃素的?
”
董銘的心,又是一沉。
他的手更緊了。
“你如此笃定?
”董銘冷哼,“若不是為了上船拍一張可用的照片,我現在就撕爛你的衣裳。
”
“我的衣裳裡面,什麼也沒有,除了皮肉。
”顧輕舟微笑。
就在這個時候,董銘聽到了槍聲。
他微愣。
槍聲越發近了。
董銘放開了顧輕舟,疾步出去。
爬上了樓梯,他聽到了四面八方的腳步聲。
董銘大驚:“怎麼如此快?
”
不可能啊,從軍政府到這裡,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現在才過了不到三十分鐘,怎麼有軍隊過來了?
“李生!
”他喊了自己最信任的副官。
沒有回答。
董銘知道不好,立馬回到了地下室。
他把顧輕舟腳上的繩子解開,将她從床上放下來,一把手槍抵住了顧輕舟的後背。
董銘慌了。
他沒有其他計劃,他以為一定會成功的。
他以為自己算計得很好,軍政府的人一定來不及支援。
到底怎麼回事?
他把顧輕舟從地下室推出來。
顧輕舟也終于見到了光線,聞到了雨水打在地上,濺起的泥土氣息。
這是碼頭一處倉庫。
倉庫是放海鮮的,故而有個地下室,方便夏日存貨。
這間倉庫荒廢了一兩年,沒了腥臭味,反而是濃濃的潮濕與黴氣。
四周全是人。
董銘大驚失色:“怎麼”
他用力勒住了顧輕舟的脖子,用槍抵住她的額頭,将她帶到了外頭。
不遠處的司慕,穿着雨衣,透過已經減弱的雨幕,望着董銘。
“退後!
”董銘疾呼,“否則我斃了她!
”
司慕做了個手勢。
親侍全部後退了五步。
“讓我上船,上了船我就放了她!
”董銘繼續高聲,與司慕談條件。
司慕手裡端着長槍,對準了董銘。
“你以為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手快?
”董銘的雙腿已經在發抖,他猶自鎮定,“你開槍的話,你的夫人也要死!
”
司慕卻笑了:“正好,反正我也不太喜歡這個女人!
”
董銘一驚。
倏然,有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音。
董銘在這短短愣神的功夫,司慕快槍射擊,一顆子彈将董銘的額頭打穿。
皿漿流了出來。
顧輕舟立馬用力矮下身子,從董銘的禁锢中滾落。
董銘不甘心,他還想繼續射死顧輕舟時,已經無力扣動扳機,人沉沉倒了下去。
司慕将槍往地上一扔,長腿闊步疾奔過來,将地上的顧輕舟抱在懷裡。
“沒事,我在呢!
”他緊緊摟住了她。
雨絲鋪陳,四周潮濕而陰冷,顧輕舟的聲音也濕漉漉的:“槍法真好!
”
司慕更用力,恨不能将她嵌入身體裡。
旁邊的董銘,睜着不甘心的眼睛,望着他們,瞳孔裡早已沒了光。
身邊的王副官路過,手裡拎着一個箱子,對其他人道:“把他們拖出來,全部換上軍裝。
”
他說的“他們”,是指董銘的親信随從,他們已經全部被司慕的人射死,沒人逃脫。
這些,不需要顧輕舟再去吩咐,王副官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也明白了顧輕舟準備軍裝的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