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紗美美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得很香甜。
天亮之後,她梳洗一番,就出門去吃早茶了。
太原府沒有早茶的習慣,不過她是從國外回來,又在南邊住過。
對于她生活的小習慣,不影響王家正常生活,王遊川都會随她。
王遊川寵她寵得厲害。
因王遊川寵溺愛妻,王家上下沒有不尊重她的。
她去了一家茶樓。
茶樓早上提供的茶點,多半是甜膩的,生意不算特别好。
秦紗點了兩份。
有個人若無其事,推開了她雅間的房門。
進來的人,身上裹挾了玫瑰的清香。
擡眸處,朝陽映照着一張傾國傾城、男女莫辯的臉。
“長亭先生,請坐。
”秦紗笑道。
秦紗是受命到了太原府,目的是幫平野夫人做事。
她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自己的身份,于是她嫁給了王遊川。
嫁給王遊川這件事,帶着目的,卻并非勉強。
她心中一直有王遊川的,能和他結婚,也是秦紗夢寐以求的事。
保皇黨的人,到底是如何蠱惑了王遊川的兒子,讓他出面辦理此事,秦紗至今也不知道。
她嫁給了自己的初戀,嫁得心滿意足。
她想等保皇黨的事結束,就安安穩穩和王遊川過幾十年的好日子。
她并不老。
雖然四十出頭了,可她尚未喪失生育的能力。
“也許,等将來太平了,我得到了我應得的,可以給遊川再生個孩子。
”秦紗幻想着,想得甜蜜又幸福。
想到了孩子,她又幻想孩子的性别:“生個女兒吧。
一來女兒可愛,二來女兒不會争奪家産。
我這輩子,已經夠累了,有錢給女兒做陪嫁,不需要貪圖王家的,不想和他們起沖突。
女兒好,生了女兒他們省心,我也快樂。
女兒是媽的心尖寶嘛,我和遊川将來都指望她。
”
秦紗臉上,就有種靜谧安詳的光,讓她一瞬間充滿了母性。
人生有了盼頭,她也想往後的幾十年,和王遊川攜手度過。
老來作伴,有家庭有兒女,秦紗是挺幸運的。
當然,她也需要幫平野夫人做事。
平野夫人交給她的第二件事,就是找到樸航。
救出樸航不是他們的目的,要到樸航手裡那筆錢才是。
那筆錢,樸航原本就是要捐給平野夫人的。
平野夫人有錢,可每一筆錢都有它的用處。
既然樸航答應了,那麼順手救出他,也是理所當然。
“為何非要救他?
”這是秦紗問過平野夫人的,“您如果需要那筆錢,我可以捐給你。
我這些年,錢賺了不少。
”
平野夫人卻搖搖頭,認真看着秦紗道:“内部的人都知道,樸航是我們的人。
自己人落難,我們視若不見,會寒了其他跟随者的心。
錢不重要,人心才重要。
”
秦紗那時候才知道,要錢隻是個幌子。
平野夫人要的,是其他人死心塌地的忠誠。
“不要讓康家知曉,不要落下把柄給康家。
和康家相比,樸航那點錢不算什麼,切不可因小失大。
”這是平野夫人的要求。
其他的,任由秦紗自己發揮。
秦紗聽說過顧輕舟的盛名,那是顧輕舟離開村子之後的功業。
人多少會受自己固有思維的控制。
在秦紗的記憶裡,顧輕舟是個甜美聰慧的女孩子。
那時候的顧輕舟,隻展露過醫術,沒有展露過謀略。
外人吹捧她,就連平野夫人和蔡長亭也忌憚她,秦紗總感覺是司行霈在背後幫襯了她。
耳聽為虛,秦紗是沒太把顧輕舟和司行霈放在眼裡的。
一個小丫頭,一個莽夫,能有什麼大智慧?
“事情辦得如何?
”蔡長亭問秦紗。
秦紗微笑:“已經辦妥了,長亭先生。
”
蔡長亭道:“如此甚好。
沒有引起什麼波動?
”
“沒有,我讓二寶出手的。
二寶很敏捷,又力大無窮,做起事來很容易,沒有驚動康家任何人。
”秦紗道。
蔡長亭颔首:“那就繼續吧。
樸航失蹤,康家早上肯定能知道,畢竟有痕迹的。
盡快處理好此事,然後送走他。
”
秦紗笑道:“等我吃了早茶,就去辦此事。
”
同時,她也問蔡長亭,“長亭先生,你去不去?
”
蔡長亭搖搖頭:“這點小事,沒必要讓我參與。
”
秦紗深以為然。
蔡長亭是平野夫人最親信的人,他是沒必要做這些事的。
他看了眼秦紗。
有些話,蔡長亭想要說幾句,但是他沒有。
平野夫人有她的目的,秦紗也有,蔡長亭更有。
顯然,他們三個人的目的完全不同,故而就沒必要多費口舌。
秦紗吃了早茶,心思略微動搖。
她出城之前,不太放心自己的判斷,去了趟顧輕舟的院子。
傭人給她開門。
瞧見是她,傭人笑道:“王太太,您這樣早,吃早飯了嗎?
”
“吃過了。
輕舟呢?
”秦紗問。
傭人笑道:“太太和師座還沒起呢,昨夜陪着督軍他們打牌,打到很晚才散場,估計得睡到中午。
”
秦紗不好去顧輕舟的卧房看個究竟,隻得含笑搭讪了幾句,就離開了。
她臨走前,看到了顧輕舟院子裡的汽車。
這輛汽車,是顧輕舟慣用的,而且是唯一的。
除了汽車,顧輕舟三樓的窗簾也是緊閉,似酣睡未醒。
秦紗心中稍定,乘坐汽車出城去了。
車子下了官道,經過一段坑窪不平的小路,颠簸得秦紗的早飯都差點吐了,就到了一處房舍。
房舍是嶄新的,大門緊鎖。
秦紗的司機是親信,上前去敲門。
此刻才早上九點多,陽光已經很強烈了,白炙的陽光萬丈金芒,照得秦紗有點睜不開眼。
她又坐回了汽車裡。
正在考慮如何和樸航交涉時,車門被拉開,她聞到了一股清苦的氣息,這是玫瑰的味道。
猛然擡眸,顧輕舟低頭看着她。
她短短的頭發,被陽光一照,就有淡墨色的光圈,而她的面容逆光,模糊成了明媚的一團。
她的聲音,沉穩溫柔:“師父,早啊。
”
秦紗身子一僵。
她想起蔡長亭和平野夫人說過的種種,想起外人對顧輕舟的評價。
這是一個比狐狸更加狡猾的女人。
她睿智的計謀,令人折服,哪怕是平野夫人也要忌憚她三分。
嶽城曾經将她視為一城之母,但那時候她還不滿二十歲。
如此年紀就得到那樣的盛贊,可見她的能耐。
秦紗下意識還覺得,她是那個學鋼琴時候謙遜可愛的小姑娘。
此刻,她看清楚了。
平野夫人沒有騙她,謠言也沒有誇大,顧輕舟毫不意外的出現在了這裡。
“輕舟?
”秦紗整頓好心緒,将滿心的震驚全部壓下,笑盈盈看着她,“你在這裡做什麼?
”
“這話,應該是我問您。
”顧輕舟笑道,“師父,您來這裡做什麼?
”
秦紗想要找個說辭,顧輕舟卻一把将她拉了出來。
拽住了秦紗的胳膊,秦紗略微吃痛。
“你......”
“師父,你跟我來。
”顧輕舟笑道,“有個熟人想要見見你。
我想,你肯定也很想見到他。
”
說罷,她不由分說将秦紗拖拽進了院子。
院子裡的樸航,已然面無人色。
他的臉上、身上,都有皿痕,很顯然他是挨了打的。
除了樸航,另一個跟着二寶的殺手,也被綁在旁邊。
和樸航相比,殺手反而沒有受罰,隻是神色惶惑,有點癡傻了似的。
“輕舟......”
秦紗想要說什麼,倏然顧輕舟擡起手,重重掴了她一個耳光。
一聲脆響,在院子裡回蕩開。
秦紗臉頰生疼,刺辣辣的痛感,沿着雙頰攀爬,她半邊頭顱都疼了起來。
“曾經你們把我當棋子,可到底撫育大了我,我不怪你們。
師父走了,乳娘也走了,我總會保留幾分幻想,幻想事實并非如此。
”顧輕舟的聲音,清冷如冰。
她的訴說,也似冰雹,一顆顆砸下來。
冷,堅硬。
她繼續道:“你的出現,明目張膽表明你的立場,毀了我的幻想。
我的過去,就是個精心的騙局,而你證實了這一點。
”
秦紗捂住臉。
她想要說什麼。
顧輕舟繼續道:“二寶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你利用他作惡,就像你們曾利用我。
從前的那點恩情,我們一刀兩斷了,秦紗!
”
秦紗的呼吸,略微遲鈍。
她第一次出手,太過于輕敵,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秦紗這些年過得很順利。
她在香港有自己的生意,做得很紅火,賺了很多錢。
旁人恭維她,說她人情世故練達,導緻她飄飄然。
女人之間,會相互瞧不起,秦紗沒把平野夫人放在眼裡,就更加不會把顧輕舟放在眼裡了。
此刻,她卻栽了跟頭。
“輕舟......”秦紗牙齒酸痛,忍着不适開口了,“這不是我的計劃,我是替人做事。
”
頓了下,她繼續道,“我知道你無情,你若是有情,也不會看着你師父和乳娘慘死,他們那樣疼你。
”
見顧輕舟不言語,秦紗繼續道:“你敢不承認嗎?
你的師父和乳娘對你如何,你心中沒數嗎?
”
到了這一步,她認識到了顧輕舟的厲害,卻不怕她。
她心中有底氣。
不成想,顧輕舟淡淡對司行霈道:“我聽不得這樣的話,殺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