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在司行霈這裡住了七天,一直住到了中秋節前夕。
她要回平野四郎的府邸。
程渝難得擔心她:“孤身入狼窩,我覺得你可能在犯蠢。
”
顧輕舟笑道:“别瞎說,那個女人是我娘,我隻是回家而已。
”
程渝又看司行霈。
見司行霈不說話,程渝急了:“真讓她回去送死呀?
”
司行霈不緊不慢道:“你這種蠢人才送死。
輕舟出手的時候,一般都是其他人死。
”
顧輕舟爽朗大笑。
程渝氣得差點要暈過去。
她頂着一口氣,道:“随便你們吧,倆混蛋東西!
”
她一甩袖,回自己房間了。
司行霈就摟住了顧輕舟的腰,低聲問:“害怕嗎?
”
“有點。
”顧輕舟道。
司行霈眼神微緊。
“怕平野夫人真是我母親。
我已殺了顧圭璋,若是她......弑父弑母,會不會下十八層地獄?
”顧輕舟問。
司行霈笑了起來。
顧輕舟還真是無所畏懼。
“不怕,有我。
”司行霈道,“我的罪孽更深。
”
作辭之後,顧輕舟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她這次沒有遇到蔡長亭,平野夫人說他去忙了。
“阿薔,你總說我不交給你任務,如今有任務給你,你可能做好?
”平野夫人問她。
顧輕舟卻笑了:“夫人,我是您的女兒,還是您的下人?
”
平野夫人道:“當然是我的女兒。
”
“如此,我為何要做任務呢?
我就在您身邊,不可以嗎?
”顧輕舟笑道,一副懶散嬌憨模樣。
“你得幫額娘。
”平野夫人道。
顧輕舟沉思,然後說好,她願意幫助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問她:“你不願意幫忙嗎?
”
“不是,我隻是不想幫小忙。
”顧輕舟道,“我知道,我們暫時還沒有相互信任。
”
平野夫人歎了口氣。
阿蘅死了,她對顧輕舟應該更防範,可她隻剩下顧輕舟了,又應該對顧輕舟更親近。
這讓平野夫人很矛盾。
顧輕舟的謀略,十個阿蘅也跟不上,平野夫人覺得自己和顧輕舟可以更好相處。
但是,顧輕舟至今不肯叫一聲“額娘”,讓平野夫人憂心。
平野夫人從小就被人捧着長大。
她是家中高貴的嫡女,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所有人都要求着她。
哪怕落難了,皇帝私藏的巨大财富,忠心耿耿的奴仆,也讓平野夫人順利渡過了汪洋大海,去了日本。
她至今都很順利。
無法馴服的人,她要麼收買,要麼殺掉。
面對顧輕舟,她卻無從下手。
顧輕舟很有主見,想要馴服她難于登天,而收買隻會讓她們倆的關系更疏遠,達不到效果;殺掉,平野夫人不想,也不敢。
顧輕舟是唯一的皇家皿脈,至少外人是這麼認為的。
想要真正起事的時候,沒有皇家的皿脈,平野夫人根本沒辦法一呼百應。
從前,這個重任是阿蘅的,平野夫人也相信阿蘅能做好。
阿蘅乃中人之姿,不管是智謀還是心術,都不夠出類拔萃,受平野夫人的控制。
顧輕舟卻不同了。
和她較量,平野夫人自己也沒把握。
論起謀略,顧輕舟是平野夫人見過最厲害的。
經過深思熟慮,平野夫人最終做出了決定:她應該往下走,做出讨好的姿态。
顧輕舟不肯叫額娘,也沒辦法強迫她叫,就隻能讨好她了。
平野夫人笑了笑:“阿薔,我們遲早會相互信任的。
”
“那從這一步開始,好嗎?
”顧輕舟道。
“哪一步?
”
“你别叫我阿薔了,叫我輕舟吧。
名字原本就沒有意義,隻是一個稱呼罷了。
”顧輕舟道。
她在争取她的權力。
她顧輕舟,是天下聞名的,這是她的地位,她需要平野夫人肯定她,甚至将她放在同等的地位上。
她不是任何人的棋子。
平野夫人看透了她的心思,笑道:“好,輕舟。
”
說完了,平野夫人開始交代她的任務。
她希望顧輕舟和康家多走動。
“太原府顯赫的财閥世家,一共有六家,我們已經得到了兩家的資助。
康家是其中最大的,若是能拿下康家,以後的錢财就不愁了。
”平野夫人道。
康家一直很想資助葉督軍,被葉督軍拒絕了。
接受财閥的資助,就要受他們的操控,葉督軍如此果斷雷利之人,他無法忍受有人對他指手畫腳。
故而這些年,太原府的兵力是有限的,裝備也不是最好的。
葉督軍所有的錢,都用在防務和軍需上,一架飛機還是從金家索取的。
“康家肯資助您嗎?
”顧輕舟問。
“很難。
他們都看不清楚世道,以為革命可以走很遠,這其實愚蠢。
一國興旺,最忌諱分權,而國會和副總統等,會削弱總統的權力,這是政治大忌。
”平野夫人道。
平野夫人覺得,革命黨的政府隻是玩玩而已,再過幾年,必定會産生極大的糾紛。
皇權統治,才是世上最成熟的政治體系。
“夫人,我沒有念過多少書,卻也知曉列強都比咱們強大,而且他們也是總統制。
”顧輕舟反駁道。
“要說明白這個,不是兩三句能說完的。
”平野夫人笑道。
意思再明顯不過,問顧輕舟可有長的時間,慢慢聽她道來。
顧輕舟道:“願聽夫人教導。
”
平野夫人讓傭人端了茶。
這一整天,從上午到黃昏,中間都沒有吃午飯,隻是吃了些點心。
平野夫人都在談論時下政治。
她認為,國人痛恨的,不是皇權,而是清廷的。
任何一次改朝換代,都意味着皇權才是最适合我們的。
她說了很多,顧輕舟最後為她總結:“夫人的意思,就是您想當皇帝?
”
這時候已經是傍晚,璀璨的晚霞從天際照入,落在平野夫人的眸子裡。
她的眸子被霞光染上了一層黃金色,故而她的面容格外明豔。
她聲音微低,問顧輕舟:“有何不可?
”
她又道,“輕舟,我現在隻有你一個女兒了,将來額娘的一切,都是你的。
”
顧輕舟喟然道:“夫人,您志向高遠,我怕是無法匹及。
”
平野夫人神秘微笑。
顧輕舟見她這般笃定,心想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康家,是平野夫人對顧輕舟的試探,還是真的跟保皇黨不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