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送走了司瓊枝,自己又把報紙拿起來看了眼。
她準備去一趟裴家。
胡峤兒是慘死,她的遺體還在警察局,并未入土為安。
今天去裴家,無非是安慰下家屬。
裴家到新加坡的時間,比司家還要早。
戰事稍微有點苗頭時,裴家就放棄了國内的所有生意。
他們好像有了内幕,不敢相信戰事會輕易結束。
司家搬過來時,裴家幫了不少的忙。
比如顧輕舟現在住的這個宅子,之前是三處華民舊宅,顧輕舟全部買下了,翻新和打通,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
這舊宅,是裴家幫忙買的。
雖然結親不成,裴家還是盡力和司家搞好關系,兩家來往密切。
顧輕舟換好了衣裳,打算出去時,傭人卻道:“太太,白長官來了。
”
白長官叫白遠業,是華民護衛司署的最高長官。
他既是華人代表選出來的,也接受了英國殖民總督府的承認,算是此地最有威望的人之一。
顧輕舟道:“快請。
”
白遠業穿着一件白色襯衫,鬓角全是汗,從外面進來裹挾了沉重的熱風,好像被烈日曬得要融化了。
屋子裡也不涼快。
顧輕舟早已等候,備好了涼茶。
白遠業很渴,不過保持着他的氣度,有條不紊喝了兩口,就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司太太,您聽說了吧?
裴家二少奶奶的遺體,如今在護衛司署。
”
顧輕舟詫異。
她早上安慰了瓊枝,又照顧了孩子,剛抽空打算出去,還沒有打電話詢問。
護衛司署是個完善的華民自治機構,有自己的法庭和警察局。
如果華民自己不想鬧大,完全可以接受護衛司署的處罰和管束,殖民總督府是認同護衛司署的法律效用的。
造成這樣的局面,不是華民人多勢衆有面子,而是殖民總督的懶政。
新加坡成為英國的殖民地已經很多年了,政策的弊端逐漸暴露出來。
每年派過來的官員,幾乎都接受當地人的賄賂,甚至有點像華人俗語裡的“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們的心思不在如何治理新加坡,而是剝奪。
有錢的華民如果能自動納稅、賄賂,而且不增加總督府那些官員和小職員的工作,他們是樂意放權的。
再說,整個殖民總督府管束的,又不止是新加坡的這些華民,還有其他的人種,以及馬六甲和槟榔嶼。
裴家的少奶奶出事,殖民總督府的英國人會替他們做主嗎?
英國人才不管他們誰是誰。
聰明又敏銳的裴家人,把案子報給了華民護衛司署。
這是他們自己的地盤,依照裴家和護衛司署的關系,他們相信護衛司署更能給他們一個公道。
“我倒是不知。
”顧輕舟也端起茶杯,看了眼白遠業,問,“白長官是有什麼要問的嗎?
”
白遠業搖搖頭。
“司太太,我今天登門,是想請個助手。
”白遠業道。
顧輕舟就知道,瓊枝不可能是嫌犯之一,如果真是那樣,護衛司署的人也會先去找瓊枝。
她對白遠業的登門有諸多猜測,卻沒想到是這個,一時間的詫異是真情實感的。
“助手?
”
“是,護衛司署早該有兩個副護衛司,隻是一直沒有合适的人選。
如今,我正式邀請司太太您,不知您是否賞臉。
”白遠業道。
白遠業聽說過顧輕舟的名聲。
聲譽滿天下的顧輕舟,是華夏的一個傳奇,就連白遠業也聽說了。
這個傳奇,名聲最響亮是這幾年的事。
遠在太原府的王珂,在他姑姑王晨接手了自己的報社之後,開始頻繁往報社跑,他打算寫個傳奇故事。
他故事的主角,就是顧輕舟。
這樣的故事,王家其他報紙要考慮銷量和影響,隻有王晨不在乎這些,而且對顧輕舟懷着報恩的心情,接納了王珂的傳奇故事。
王珂是個文采斐然的年輕人,對顧輕舟的往事又特别佩服,他還特意到了嶽城,走訪了顔家衆人,又在葉妩的輔助下,把顧輕舟的事迹編成了書。
一開始,那些故事隻是在王晨的報紙上連載。
半個月下來,王晨的報紙銷量大增,幾乎要跻身太原府報紙銷量的前三。
後來,出版社看中了,那本書就出版了,銷量極好。
哪怕是被炮火阻隔,那本書還是賣遍了江南江北,甚至包括香港和新加坡。
顧輕舟也成了個傳奇。
白遠業也、拜讀過,而且跟從國内過來的華人談論過此事,他們都說:除了和司家那兩兄弟的事被隐晦帶過,顧輕舟的事迹都是真的。
從那時候開始,白遠業就知道,顧輕舟特别厲害,是個精明又睿智的女人。
從内地過來的華人,有很多都是大家族,他們有自己的關系網。
華民護衛司署,聽着就知道,是個隻能管平民的組織,如果大家族、大富商們都不把它當回事,它就名存實亡。
就好像是鎖,隻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長此以往,就連那些普通人,也不會服從它的管束。
一旦華人自己的管束鍊條松懈了,他們需得殖民總督府來處理,那麼總督府給他們的壓力會更大,大家都沒什麼尊嚴。
不少有遠見的大家族長輩,跟白遠業接觸,鼓勵他再找個副護衛司,第一要能服衆,最好是出身顯赫,把那些大家族的氣焰都能鎮住,第二要足夠聰明,品德可以服人,第三要與新加坡的地頭蛇關系密切
。
顧輕舟剛到新加坡時,出人意料的,是顔家接待了他們。
顔家是本地有名的軍火商,很早就過來紮根了。
顧輕舟的房子還沒有翻好時,他們是住在顔家的。
而且,有人打聽出,當時顧輕舟嫁給司行霈時,為了不讓司慕難堪,她化用的就是新加坡富商顔小姐的名字。
新加坡還有個傳奇般的人物,神龍見首不見尾,卻有人說,他是司行霈的舅舅。
有了這樣的關系,護衛司署想要威望、想要體面,最好能跟顧輕舟沾上邊。
裴家的命案一出,白遠業就想到,自己這樣的,進出裴家估計會吃力不讨好,而顧輕舟卻會受到禮遇。
再說了,顧輕舟這也算臨危受命,也不好推脫。
白遠業打這個算盤,已經兩個月了。
自從顧輕舟出了月子,他就在考慮在她做其他事業之前,先讓她到護衛司署來占個位置。
“司太太,您如果沒空,等裴家的案子結了,您再請辭也不遲。
”白遠業道,“這次,無論如何也請您幫這個忙。
”
顧輕舟道:“對不起,白長官,我怕是......”
“我聽說,裴家二少奶奶最後一個見到的人,是瓊枝小姐。
司太太,您如果不幫忙,我請了其他人,他們借題發揮.......”白遠業意有所指。
顧輕舟就知道,自己怕是推脫不了了。
白遠業如果沒把握,他也不會登門來,他是早就盤算好了。
隻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