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韶底氣很足,似乎背後有人指點,給她撐腰。
司慕這等身份背景,女人哪怕是做姨太太,也是極好的前途。
現在世道不同了,姨太太雖然是妾,也算是家中一份子,不是“奴”。
混得好的姨太太,可以單劈别院,過起“太太”的日子。
這種事,在嶽城等地,屢見不鮮。
潘韶說她有個條件,卻遲遲不肯開口。
等她沉默夠了,開腔依舊是東拉西扯。
“我是讀過書的,一旦做了姨太太,就是自認為妾,我憑什麼呢?
”潘韶道。
說着,她眼中浮動一層淚光。
顧輕舟眉宇安靜,眼簾微垂,透過那纖濃羽睫,看着手裡的茶杯,沒有出聲,等着潘韶的下文。
等唱念做打沒了觀衆,潘韶有點演不下去了。
整了整心緒,潘韶又道:“況且整個丁家的人都看到了,是少帥欺負了我。
”
她希望顧輕舟能說句話。
顧輕舟擡眸,眼底有盈盈碎芒,從她臉上掠過。
她依舊等潘韶說完。
潘韶咬咬牙,最終說了自己的要求:“我要一個大的婚禮,請了親戚朋友,我算是和少帥正式結婚。
”
結婚,隻有正室才可以。
顧輕舟唇角微動,她笑了起來。
“不行。
”顧輕舟的笑容明媚,比春華還要溫暖秾麗。
此言一出,潘韶和潘太太都微愣。
她們看顧輕舟神态溫柔,自然當她好說話的。
不成想,她如此幹脆就拒絕了。
潘韶鋪墊了那麼多,在顧輕舟眼裡什麼也不算。
“姨太太就是姨太太,少帥如果有空,請了他的朋友們過來吃桌酒席。
我會給你一些聘禮,送你一套衣裳,你嫁過來就是司家的人。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特殊。
”顧輕舟道。
她依舊是笑着,眉宇間還是那般甯靜娴雅。
潘韶的威脅,她半個字都不曾放在心上。
怔愣之後,潘韶哭了:“那好,我去告少帥強,暴我,請其他人來評評理。
”
年初,聶芸的案子震動了整個江南。
潘韶知道,隻要鬧大了,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漂亮有學識,自負才華和智謀,而且她這些要求不是跟司慕提的,而是跟顧輕舟。
潘韶很清楚的抓住了重點:她沒有為難司慕,所以司慕應該不會恨她。
“你去告吧。
”顧輕舟将那隻捧在掌心的骨瓷茶盞,不輕不重的放下了。
骨瓷落在玻璃茶幾上,清脆一聲響,宛如敲在了潘韶的心頭。
“你有人證嗎?
丁振可是軍政府的副将,丁家到時候是幫你作證,還是幫少帥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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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物證嗎?
破了那層東西,到底是誰弄破的,你如何自證清楚?
一旦事情鬧大,軍政府為了聲譽,咬死不承認,你用什麼來扳回一局?
尋死嗎?
到時候天下皆知,你還有前途嗎?
”顧輕舟問。
她一字一句,問得輕柔。
“你死後,誰給你做主?
你的父親嗎?
若是他有本事為你做主,你還要妄想攀附軍政府嗎?
”顧輕舟又問。
潘韶倏然就洩氣。
她可以看得出,威脅對顧輕舟無用,對方比她更清楚局勢。
非要鬧起來,失去了司慕的歡心,哪怕以後進門了,日子也不好過。
再者,潘韶一直記得,那晚司慕吻着她,用力在她身上馳騁,口中可是一直喊着“輕舟”,喊得那麼真切。
嶽城誰不知道,少夫人的名諱叫顧輕舟?
從這點可以看出,他們夫妻倆感情很好。
潘韶利用司慕,是鑽了個空子。
司慕那邊沒有談判的餘地,顧輕舟這邊又是洞察一切,潘韶不敢再生心思了。
潘韶哭起來:“你總不能讓我就這樣嫁進來,我可是好人家的女兒!
”
顧輕舟一直溫柔的神色,到了這會兒才收斂。
她認真看着潘韶,道:“好人家的女兒?
好人家的女兒,不會設計将自己送到男人的床上去!
能讓你進門,已經是我法外施恩了。
”
說罷,顧輕舟站起來,“來人,送客!
”
潘太太急忙道:“少夫人,您不能這樣欺負人!
”
“欺負你?
”顧輕舟笑了笑,“那好,我不欺負你,潘小姐也别想進門了。
”
說罷,顧輕舟繼續讓人送客。
潘韶吃驚,潘太太也一頭霧水。
她們母女倆稀裡糊塗被趕出去。
顧輕舟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心想:“原來潘韶手裡沒有牌。
”
她之所以見潘韶,是想摸清楚潘韶的底細。
還以為潘韶是有備而來。
沒想到,潘韶的武器居然隻有她的貞潔和眼淚。
既然那麼看重貞潔,為何要設計司慕?
明明是她自己丢掉了貞潔啊!
顧輕舟對這個女孩子,真是哭笑不得。
怕家裡的電話響,司行霈再次騷擾,顧輕舟去了顔公館。
顔洛水的大婚在即,顔家很忙碌。
顔家的二哥帶着妻兒,已經回到了嶽城。
聽說大哥和三姐這次就不回來了,畢竟遠隔重洋,隻是給顔洛水送了大禮。
“我那邊也有一樁喜事。
”顧輕舟對顔太太等人道。
顔家衆人忙問何事。
顧輕舟笑道:“少帥要娶姨太太了。
”
說罷,她就将此事簡單講述了一遍。
盡管顧輕舟語氣平和,顔太太和顔洛水還是聽得生氣。
“幹嘛要娶?
明明是她自己設計的,讓她自食惡果。
”顔洛水怒道。
溫柔的顔洛水,一向喜怒無形,難得她如此惱怒,說明是氣狠了。
顧輕舟沉默了,在考慮如何解釋。
實話不太好說。
顔太太也道:“輕舟,這種事可别委屈求全!
别說如今的世道,女人怎麼也有前景,就算是以前,我也不主張女人如此虐待自己!
”
顧輕舟擡眸。
顔新侬就沒有小妾。
顔太太看似溫柔,實則和顔洛水一樣手段高超,她有能力維護好自己的婚姻。
她不像其他長輩,勸顧輕舟體諒男人,接納現實。
顧輕舟心中暖融融的。
這份感情的包圍中,顧輕舟選擇說了實話:“之前我遇到一個算命的,他說司慕可能不長壽。
我跟司慕至今還沒有同房,他有權利享受魚水之情,也有權力留下後代”
顔太太和顔洛水震驚看着她。
她們驚訝的,不是顧輕舟說她跟司慕未同房,顔家衆人都知道顧輕舟和司慕隻是協議的婚姻。
她們吃驚的,是顧輕舟如此聰明的女子,居然相信算命!
“你信一個算命的胡說八道?
”顔洛水感覺匪夷所思。
顧輕舟道:“我是甯可信其有。
萬一是真的,司慕有了個三長兩短,我既不跟他睡,沒有給他留後,又不容許他納妾,那時候我難道要餘生活在悔恨裡嗎?
況且,我們倆協議裡,他可以納姨太太,我不能先毀了協議。
”
顔太太和顔洛水面面相觑。
她們不支持顧輕舟的做法,卻選擇去理解她和包容她。
家人就是相互扶持。
“那行,我們準備一份賀禮。
”顔太太笑道,“輕舟,你以後後悔了,心裡難過都要跟我說。
”
“好。
”顧輕舟依偎在顔太太身邊。
她真感激,當年救了顔太太的命。
顔家給予她一個後盾,一個最溫暖又踏實的港灣,他們不需要顧輕舟的幫襯,不給顧輕舟添累贅。
說清楚了,顧輕舟就道:“不過,此事還有點棘手,我擔心蔡長亭搞鬼。
”
那個蔡長亭!
經過蔡公館宴席那驚險的一幕,顔家衆人對蔡長亭都格外警惕。
那可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
“你懷疑潘韶是蔡長亭的人?
”顔洛水問,“那天晚上,二哥是偶然去做客的,蔡長亭沒本事安排人去接近二哥吧?
”
“哪怕不是他的人,他也會嗅到蛛絲馬迹。
”顧輕舟笑道,“我想請五哥幫個忙。
”
顔洛水和顔太太都失笑。
特别是顔洛水,毫不留情道:“你請他幫忙?
他一腦子白開水,半分用處也頂不上的,隻會給你惹禍。
”
正巧顔一源跟霍攏靜進門。
“洛水,你又在背後罵我!
”顔一源惱怒道,“你講不講江湖道義?
我可從來不再背後說你的壞話!
”
“誰知道呢?
”顔洛水溫柔,雲淡風輕道。
顔一源就被她氣得跳腳。
他們姐弟倆,一直都是彼此嫌棄的。
顧輕舟在旁邊笑,心情好轉了很多。
“輕舟,還是你最乖,知道你五哥的雄才大略!
”顔一源轉臉笑嘻嘻問顧輕舟,“要我幫什麼忙?
”
顧輕舟見沒有傭人在跟前,她的話不會洩露機密,故而小聲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顔一源和衆人。
顔洛水道:“輕舟,其實這也是個不錯的方法,甚至可以直接解決掉潘韶,根本沒必要讓她進門!
”
她還是不支持司慕納妾。
顧輕舟則道:“我不反對潘韶進門啊,我隻是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多麼弱小,以後别想搞鬼”
對郭半仙的話,顧輕舟仍是保持七分的信任。
況且,他們的協議上,司慕可以納妾,顧輕舟沒有立場去阻攔。
她更加不想阻攔。
顔一源想了半天,沒覺得這個主意有多好。
但是顧輕舟吩咐了,他就照辦:“你放心吧輕舟,我很快就可以幫你辦妥!
”
顔太太歎了口氣。
等顧輕舟走後,顔一源對衆人道:“這主意不算好,對吧?
”
霍攏靜點點頭:“簡直是糟糕。
”
他們覺得這個主意糟糕,是覺得顧輕舟在多此一舉。
他們甚至想過,既然顧輕舟和司慕結婚了,那麼能否真的把日子過下去?
姨太太進門,這個可能性就會被扼殺,他們有點可惜。
顔一源欣慰道:“可見我還是有點鑒賞力的。
”
衆人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