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出手快,霍钺出手比她更快。
槍響了,霍攏靜倒下去了,程渝醒過來了,他們倆才回神般,慢慢呼出一口氣。
她站着沒有動,霍钺也沒有。
司行霈上前,摟了下顧輕舟的肩膀,低聲道:“去看看.....”
說罷,他推了顧輕舟一下。
顧輕舟回眸間,雪色月華之下,霍钺的臉渡上了一層白銀,比紙還要白,白得瘆人。
她想,霍钺開槍了,他毫不猶豫選擇了顧輕舟和司行霈。
如果這個時候,顧輕舟再沒有勇氣,就無法回報霍钺對他們夫妻的一番深情了。
“我去看看。
”她道。
走上前時,程渝緊緊抱住了她,失控般大哭。
她說得沒有語調,隻是嚎。
具體嚎了些什麼,顧輕舟半句都沒聽清,可能也是她沒心思去聽。
顧輕舟拍了拍她的手臂。
程渝往旁邊一歪,讓開了路。
顧輕舟深吸一口氣,蹲了下來。
她伸出手,想要揭開女人臉上的面紗,可雙手開始發抖,手指上的骨節像是年久失修的機器,零零落落的要散架。
她咬唇,要給自己一點勇氣。
夜裡涼,山上的夜沒了篝火,簡直冷。
她的肌膚略微僵硬,手指放空了約莫十秒鐘,她才回神過來。
她一下狠心,宛如一刀割了心,掀開了面罩。
女人的全貌露出來,雖然死不瞑目,雖然月華把她渡得慘白,顧輕舟仍是覺得她好,非常好。
因為,不是霍攏靜。
除了那雙眼睛,面罩之下的口鼻和臉型,壓根兒就不是霍攏靜。
顧輕舟舒了口氣,回頭道:“不是。
”
霍钺和司行霈這才走上前來。
親眼看到了,霍钺點點頭:“嗯,果然不是。
”
若不仔細看他,根本不會發現他鬓角的細汗,也不會發現他微微發顫的雙手。
果然不是。
幸好不是。
四周沒有新的殺手,司行霈讓霍钺帶着顧輕舟和程渝回到火堆旁邊,他自己則四下裡查看。
确定沒有埋伏,他回來了。
女人的屍首也被他們拖了過來,就擺放在旁邊。
屍體應該可怕的,但他們心裡格外安甯。
程渝受了一番驚吓,又昏迷了幾分鐘,此刻疲倦得無法睜眼,迷迷糊糊依靠着顧輕舟睡着了。
她枕着顧輕舟的大腿。
司行霈走過來,輕輕撫摸了顧輕舟的頭發,問:“冷嗎?
”
不等顧輕舟回答,他把外套解開給她披上。
他們不再說話了。
司行霈時不時起身,撿些枯枝敗葉,讓火堆更加旺盛。
已經快要到中秋了,所以月光整夜未退,直到黎明時才慢慢暗淡。
晨光從天際透出來,是淡淡的青色。
青色轉成白色時,紅日東升,徹底天亮了。
天大亮了之後,顧輕舟和司行霈站起來,霍钺也走近。
他們三個人,湊近那具女屍。
“阿靜後背有好幾處傷疤,我都看過。
”顧輕舟道,“我想解開她的衣裳,再看個仔細。
”
霍钺颔首。
司行霈幫她把女屍翻過來。
女屍的後背也有傷,卻跟霍攏靜的完全不同。
除了眉眼,幾乎無相似的。
“不是她。
”顧輕舟最後蓋棺定論。
這句是廢話,這女人摘了面罩就完全不像霍攏靜的。
可這句話,非說不可,這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他們等了一夜,等天色大亮時再看這個女人一眼,就是生怕失誤了,生怕夜色中做了後悔的事。
如今,一切都清楚了。
的确不是霍攏靜,顧輕舟和霍钺沒有賭輸。
他們在開槍的時候,用了多大的勇氣?
回城時,霍钺不說話。
顧輕舟腳步緩慢。
程渝察覺到了不對勁,卻又不知哪裡不對。
司行霈在前面開路,走得一聲不響;霍钺殿後,同樣悄無聲息。
程渝清了清嗓子,開口了。
“顧輕舟,之前你們誤以為那個女人是霍攏靜,是不是?
”程渝問。
她的聲音不低,既是問顧輕舟,也是跟司行霈和霍钺說。
“是。
”顧輕舟的聲音清冷,似昨晚那瓊華,慘淡得毫無溫度。
“他們想要殺你們,那女人想要殺司行霈。
”程渝道,“我其實一直沒有大昏,就是沉沉的站不起來。
”
她是一直發懵。
她隐約着是看見了的,卻又不太确定,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的。
“嗯。
”顧輕舟又道。
她足下不停,繼續往前走。
程渝把此事串聯起來,發現在那個女人企圖偷襲司行霈時,霍钺和顧輕舟第一時間選擇了司行霈。
司行霈有什麼好的?
程渝酸溜溜的想,司行霈不就是個混蛋東西嗎?
為什麼會有愛他的女人,也有忠誠的兄弟?
程渝不再問了。
她懶得多問。
一旦深問下來,顧輕舟可能會發火,因為現在的顧輕舟,有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他們相互無言。
下山的路是明确的。
這天走完,似乎還沒遠遠沒有到盡頭,他們黃昏時分就選了個地方歇腳,準備露營。
不遠處有個山崖。
山崖往下,是郁郁蔥蔥的山谷。
秋季的山谷顔色豔麗,七色俱全,滿樹累累碩果,亦有盛綻的花。
司行霈打了兩隻山兔,一隻肥鹿,開槍震跑了附近山頭的野獸,撿了一大堆樹枝,準備生火烤肉。
顧輕舟則走到了山崖旁邊,坐到了山石上。
遠處,紅日逐漸西垂,天邊有絢爛的晚霞。
霞光披覆,整個山谷金芒萬丈,宛如娴靜。
程渝走到了她身邊,笑道:“今晚吃烤肉呢——鹿肉。
顧輕舟,你讓司行霈把吃剩下的帶回去,我們回家了再烤。
”
顧輕舟嗯了聲,沒表情。
霍钺走了過來。
他走到了顧輕舟旁邊的山石上。
他們倆都沉默,不說話。
晚照落在他們臉上,給他們面頰都撲上了橘紅色的霞光,讓他們倆神态格外安靜,宛如上了歲數的人。
程渝也坐在旁邊,依靠着顧輕舟的肩膀,不打擾他們欣賞黃昏美景。
然後,霍钺先開口了。
“我知道。
”霍钺對顧輕舟道。
程渝沒聽懂:他知道什麼?
霍钺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說完,就不再開口了。
而程渝想了想,試圖靠自己來領悟霍钺的意思,把自己的智商拔高到他們三個人一樣的層次,結果徒勞無功。
她還是什麼也沒想明白。
怎麼辦啊,在他們身邊,好像個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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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渝有點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