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舊部
“沐小姐嚴重了。
我等老奴還請沐小姐多多照應才是。
”其中一個領頭的人占了出來,朝傾城拱手作揖道。
他穿着灰布衣裳,身材消瘦,走在大街上絕對認不出來。
但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卻不可忽視。
他的稱呼隻是“沐小姐”,傾城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所以含笑地點點頭,并未作他講。
“城兒,這位便是各大鋪莊的總掌櫃。
你喚他一聲‘張伯伯’便可。
以後,你要在他的帶領下好好學習才是。
”沐老夫人開口介紹道。
聽得出,她對這位“張掌櫃”頗為倚重,也非常信任。
傾城福身道:
“張伯伯,還請你多多指教。
”
能成為總掌櫃的人自然有一定本領,她不會表面識人。
張掌櫃也還算客氣,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沐小姐客氣,老奴定當竭盡所能幫您盡快了解家族産業。
”隻是了解,卻不是教授,傾城聽得明白。
隻是笑了笑,并沒有多說。
沐老夫人把這麼多人請來,介紹傾城隻是其一。
大家這麼多年沒有見面,噓寒問暖自是必須。
吃過飯後,盤問鋪子經營才是正事。
鋪子每年有兩次盤點,集中于春秋兩季,由沐老夫人指定的親信下去收租查賬。
此番各大掌櫃的到來,也省去麻煩。
盤點可不是個輕快活,一連就去了幾日。
傾城跟着
沐府經營涉及各個領域,從布莊酒樓到藥鋪鐵店,幾乎遍及生活所需各個領域。
甚至還開了幾家私塾,有不少學子功成名就,還有的在朝中為官,可謂百花齊放。
傾城從來不知道沐家居然這樣富有,沐老夫人以一介女流之輩做到如此地步,讓人敬佩。
“小小姐。
”王家人自那日得知傾城便是王家後人起,便整日在她身邊圍繞,尤以這位王海為甚。
看了眼王海身後的衆人,傾城客氣道:
“王伯伯,不必多禮。
”對待王家人,她唯有客氣。
不是她不念舊情,關鍵她根本不認識這些人,就算他們曾經是王家士卒,于她又有什麼關系?
偏偏這些人認準了她,甚至說是要追随她左右。
“小小姐,我的鋪子早年間已經盤了下來,與沐家沒有什麼關系。
我把鋪子給您,隻要您願意要我追随。
”王海锲而不舍地訴說着,他當面拿出地契,擡手就要塞到傾城手中。
傾城是他這次來沐府最大的收獲,心中深埋的願望實現,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他開心的了。
隻要傾城一聲令下,就算赴湯蹈火又有何難?
對于王海的熱情,傾城急忙躲開。
她體諒王海的心情,可這樣荒唐的事讓她如何接受?
“王伯伯,我隻是暫時幫祖母管理,我并不需要鋪子。
況且,我尚未出閣,您這樣左右追随,于理不合。
”她搬出禮儀教條,希望王海能夠明白一些。
可王海的心思卻又想到另一件事身上。
“我竟差點忘了。
那我追随小小少爺,前幾日我還見他。
雖然小小少爺年紀尚小,但我有信心将他教成文武全才。
”他說得擲地有聲,仿佛下一刻就要到沐逸寒身邊。
可以想象,這樣一個人出現在沐逸寒身邊,肯定會吓着他的。
傾城可不想讓王海去做什麼沐逸寒的師傅,更何況,範先生的教授比他好上一百倍也不至。
“這件事,還需和祖母商議。
”她隻得尋找借口。
她心中歎息,期待王海自己明白過來看來是不可能了。
可要直說,面子上又過不去。
畢竟,她對于曾經追随王家的士卒,真的狠不下心。
他們又有什麼過錯呢?
王海怔怔地看着傾城,仿佛不認識她了一般。
傾城最怕的就是他一驚一乍的樣子,看着挺正常的一人,瞬間就變得不正常了。
“小小姐,您是不是看不起我們。
”王海盯着傾城,語氣還算平靜。
但目光中流露出的傷心,卻讓傾城動容。
她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不,她沒有什麼錯,他們也沒有什麼錯。
錯的是誰呢?
大概隻是這十幾年的改變。
她一一看過衆人,看着他們無助、彷徨、傷心、迷茫……
她舍棄禮儀,舍棄大家閨秀應有的儀态,面對衆人沉聲道:
“不,我對每一位都十分尊重。
不單單因為你是王家人,更因為你們能幾十年如一日守候本心。
”這是她内心深處的想法,她本不想說出來,因為這會暴露她脆弱的地方。
可面對這麼多的等待,作為王家如今能找到的年紀最大的人,她知道,她必須要給這些人一個交代。
“可……”王海還想說些什麼,傾城卻打斷了他的話。
“可是,王家沒了。
我了解大家想要尋找歸宿的心情,可我畢竟不是大家的歸宿,也無法承受那樣重的期待。
我很感謝大家對我的信任,我是王家人,可我不姓王。
”
這就是她最難過的地方,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出生在沐家。
可是,人生沒有選擇。
她既然是沐家人,以後還會有更多抉擇。
她不希望這些滿懷期待的人,今後面對與她一樣的抉擇。
“我們不在乎。
”随着王海的話音落地,跟在他身後衆人亦連聲說道。
他們的士氣那樣高昂,仿佛将要踏入戰場的士兵,那樣樂觀,那樣充滿希望。
“我在乎。
”傾城終于狠下心戳破他們的期望。
“你們等待的或許隻是心中渺茫的期待。
無論我是誰,我都希望我的部下忠誠于我,而不是因為虛無的等待需找的一絲歸宿。
”
周圍漸漸沉靜下來,哪怕熱情如王海,此刻也沒了聲音。
傾城拆穿了他們的内心,他們這群人跟了王将軍幾十年,哪是這區區十幾年可以比拟的。
現在的他們就好像沒了家的孩子,終于找到家門,卻被告知這裡不是家裡的入口。
傾城知道自己的話語太過狠心,但她必須要這樣說。
他們的情況非常不好,看起來很正常,腦子裡想的卻十分不正常。
這樣的他們很危險,很容易被人利用,很容易受到傷害。
所以,她最後狠下心來,重聲道:
“各位若想跟随,我十分歡迎。
但若是想尋找歸宿,抱歉,我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