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謝府哺食已用過,随着夜幕的降臨,煙火味漸漸淡去。
氣派的府上各院都開始點上燈。
阮凝玉罰跪的時候,祠堂上也點了燈籠和燭火。
可祠堂不比住人的院子,要求莊嚴肅穆,所以燭火色澤要比别處淡些,天幕暗藍,祠堂牌位與燭火構成一冷一暖的對比,再加上風吹過中堂,竟看起來......有些滲人得慌。
阮凝玉不由有些發抖,頭皮發麻,唇色也發白。
要不是門口的蒼山一直在監視着她,她或許會被吓得毛發悚立。
完全跟前世一模一樣......
當時男人也同樣離開,留她在祠堂上罰跪以示懲戒。
她年紀還那般的小,面對着夜晚裡那些有點陰森的牌位,一時被吓得喪魂失魄。
她連跪都不敢跪了,于是違忤了他的命令,起身就想逃出這裡。
祠堂外面知道了這事的謝淩,便叫人将門上鎖,不準讓她逃出去。
既然她不肯跪謝家的列祖列宗,到現在還冥頑不化,那便讓她好好吃一吃苦頭。
祠堂很快被上鎖了。
她一個小女娘被關在無人的祠堂,關了一個時辰多。
那些不會說話的牌位,就好像在背後長了眼睛盯着她,配合着涼飕飕的風吹過,阮凝玉簡直快要被吓破了膽!
她吓得涕泗橫流,無論她如何拍着那扇被鎖死的門,如何嘶啞着聲音哭破了喉嚨地求饒。
可那個澹泊明志的嫡長孫,卻無動于衷。
冷眼看她歇斯底裡了一個時辰。
最後,他再高貴聖潔地出現,如谪仙降臨。
而她被襯托得如腳下塵垢。
直到後來,她就連面對慕容家族的皇家宗祠,身為一國之母,她都應該毫無差錯地打點祭祖事宜,同皇帝一起祭拜祖先,可是每當看到那些排排整齊的牌位,阮凝玉都會驚心動魄地想起那個謝府陰森可怖的夜晚。
所以每年她都會硬着頭皮,手裡緊攥着一塊帕子同慕容深祭拜先祖,等跨出那道宮殿門檻時,她的裡衣都會被濡濕,一張國色天香的臉也難掩蒼白......
阮凝玉想起這些,唇都能被咬出皿來。
已經跪了半個時辰的她,開始覺得膝蓋針碾過般的刺痛,每當她要癱軟在地上時,她都會咬咬牙,強撐起身子。
不,阮凝玉!
你不能倒下!
......
她不想被謝淩看不起!
而且,當過一世皇後的她,更不允許她在别人面前出現任何的不得體不端莊!
尤其是死敵謝淩!
蒼山對這位表姑娘的感官并不太好,所以也在抱着看好戲的心态觀察着阮凝玉。
隻是叫他沒有想到的是......
那個女人跪在地上跪了這麼久,若是别的養在深閨裡的尋常女子,膝蓋早便全是淤青了,可是過去了這麼久,她竟是一聲也不吭!
這也便罷了,更叫人震驚的是,她腰杆挺得很直,儀态雷打不動般的雍容閑雅。
有那麼一瞬間,蒼山都覺得這是一位皇室的公主出現在謝家祠堂上!
他看得專注,連身旁多出來了一道雪色身影都毫不知情。
等意識到來人身上松柏的淩冽氣息,蒼山定睛一看,見是剛洗濯回來的謝淩,忙要行禮。
謝淩卻擡手,薄唇微抿,阻止了他。
蒼山微怔,但也不敢去揣測主子的意思,垂首下去。
祠堂上又恢複了寂靜,靜得隻有别處院子小仆用笤帚掃過青石闆的細微聲響。
待阮凝玉跪得饑腸辘辘的時候,便聽見外面忽然飄起了大雨。
起初還是細雨,很快便厚密了起來。
聽着這越下越大的雨聲,阮凝玉臉蛋繃得有些僵。
果然,跟前世一模一樣。
不對!
阮凝玉突然擰眉。
雨聲當中......好像多出了别的聲音!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她的身體漸漸僵硬了起來。
烏雲籠罩在謝府上空。
伴随着打雷聲響,阮凝玉餘光出現了一道慢慢朝她靠近的雪色衣擺,他緩步走到神台前,刀芒般的閃電劃破天際,這一道天光瞬間照亮了謝淩那持着線香的雙手,骨節分明,透着冷意。
阮凝玉警惕了起來。
隻見謝淩并沒有給過她眼光,而是給線香點上燭火,而後跪在她面前,朝着神台上的謝家靈位叩拜,隻見他合眼不知道低語了些什麼,在阮凝玉不過眨眼的片刻,便已起身,将香插了上去。
上香時,他一隻修長的手搭在神台上,也就是這個時候,借着燭光,阮凝玉看清了他手邊兩指寬的藤條。
随着外頭的雨珠飄落在她的脖頸上。
不由的,她顫了顫細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