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7章 皇帝很生氣
“太後怎麼了?
可是這酒,不合太後口味?
”
恰在此時,一曲舞畢。
殿中安靜得很。
皇帝在一片寂靜中,緩緩出聲。
年輕的君王嘴角含笑,語氣寬和,仿佛真是一位孝子在關切母親。
然而熟悉皇帝的人都知道,他在生氣。
咱們這位陛下,越是生氣,越是溫和。
此時就連平日慣會談笑的賢妃,也讷讷噤聲,不敢出來解圍。
偏生此時皇帝見太後不言聲,便追加一句:
“這是什麼酒,怎麼給太後備了不喜歡的酒水?
賢妃,你怎麼辦事的?
”
賢妃心裡暗道倒黴。
太後明明是為陛下給昭貴人送菜而發怒。
母子倆不好對打,都拿昭貴人煞性子。
昭貴人不在,她倒被拎出來了。
卻也知道躲不掉了。
連忙在帝王注視中離座起身,蹲身行禮告罪。
“是臣妾辦事不力。
光想着酒菜單子都是皇後拟好,且皇後前兩日也把單子送給太後過目了,臣妾一時偷懶,就沒有大改動,隻略略更改添置了幾樣菜品。
臣妾疏漏了,該更加謹慎精心才是。
”
既說明緣故,把鍋甩給皇後。
也表明了自己敢于擔當的态度。
皇帝聞言,點了點頭:“如此說來,不該責問你,起來吧。
”
“謝陛下。
”
“隻是皇後病中,朕亦不忍責備她,畢竟壽宴前期都是她一手籌備,讓她好好養身子便是了。
”賢妃歸座,皇帝轉向太後,“您不喜這酒,也請容諒皇後,朕替她給您老人家陪個罪。
”
當着滿殿臣工,皇帝這姿态,是做得足足的。
也給夠了太後面子。
隻是有一樣不好,把皇後賢妃都拉出來問責,連自己這個當皇帝的都在賠罪,襯托得太後仿佛是在無理取鬧。
後妃們殚精竭慮給你辦壽,你還要因為酒的問題,當衆摔杯子發脾氣。
是不是不得體?
天下人可都看着呢!
太後自不願意吃這個啞巴虧。
她出身勳貴之家,祖上是開國功臣,爵位雖不高,但自有體面在。
且當了先帝正妻多年,連先帝都敬着她幾分,如今豈能容忍親手扶持起來的庶子給自己委屈受。
太後緩緩地笑了笑。
言道:“皇帝言重了,也誤會了。
這酒清淡甜香,口感綿軟,很合哀家的口。
皇帝是君王,自當沉穩貴重,豈能不問是非便随意責備後妃?
壽宴是小事,酒亦是小事,朝堂軍國卻是大事,皇帝理政時,希望不要這樣急躁才好。
”
這番話說得極重。
皇帝已經君臨五年,在朝堂上威勢越來越重,太後卻當着滿殿臣僚命婦的面,責皇帝不該急躁。
像訓導孩子似的訓他。
等于在天下人跟前給皇帝難堪。
事情若傳出去,用不了多久,大梁上下的人就會以訛傳訛,說咱們當今天子性子急躁、毛頭小子不穩重,全靠太後耳提面命諄諄教導呢!
那麼皇帝登基幾年來的勤政、寬仁、體面、君威,可全都成了笑話。
太後說完了,自己拿起酒壺,斟酒一杯,拿在手中。
掃視滿殿臣僚,笑道:“你們來給哀家賀壽,哀家高興,今早,慈雲宮院子裡的合歡樹又開了一樹花,讓哀家心中頗為感慨。
幾株合歡樹,乃先帝當年為哀家種植在鳳儀宮的。
先帝駕崩,哀家移居慈雲宮,舍不得它們,便挪了過來。
看着它們,便不由想起先帝在世時為國事殚精竭慮,常與哀家立在樹下,談講心中憂煩。
為了守住祖宗江山,先帝夙興夜寐,辛苦一生,臨終亦不忘諄諄托付幾位重臣,囑他們輔佐皇帝,勿要懈怠。
哀家當時在場聽着,也被叮囑一番。
如今每每想起先帝苦心,哀家都不免潸然淚下,感喟于心。
”
太後說得眼中含淚。
接過十香嬷嬷遞來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忽然站起,高高舉起酒杯,仰頭看天。
“這一杯,哀家敬先帝。
這幾年,哀家沒有辜負您的托付,穩住了後宮。
日後天上相見,哀家問心無愧。
”
太後将酒灑在地上。
而後亮了杯底,掃視滿殿朝臣命婦。
“大梁的前朝,就靠你們了。
望你們秉承先帝遺志,為國為民,興家興國,鑄我大梁萬世基業!
”
“謹遵太後囑托!
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
滿殿之人早在太後站起的時候,便紛紛跟着站起。
此時有一人帶頭高呼千歲,其餘人也陸續跟着行禮,出聲回應。
隻是有人聲音高,有人聲音低罷了。
高呼的那些,部分是勳貴宗親和朝臣,和太後娘家忠清伯府關系不錯的。
還有不少是沒看懂形勢,以為是普通祝壽,随衆附和的。
而那些聲音低微,甚至隻是勉強跟着行禮,并未吭聲的,便是看清楚局面,且不願助長太後威勢的。
一時間,大殿之上山呼千歲。
大梁朝真正的九五至尊,倒被晾到了一邊。
皇帝還坐在禦座上。
沒有跟着太後站起。
嘴角噙笑,看太後意氣風發,看滿殿人給她行禮。
後宮,她穩住的。
前朝,要靠大家。
說來說去,原是沒他這個皇帝什麼事了!
眼看着滿殿勳貴朝臣,竟沒有一個在此時站出來,指出太後的不妥當。
皇帝眼底,隐隐透出幾分失望。
就連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幾個臣子,都沒出頭呵。
等滿殿人随着太後重新落座,壽宴繼續進行的時候,鑼鼓聲起,付家班登場,皇帝忽然笑了笑。
“皇後這酒水備得好,太後喝了,精神更勝往日。
”
附近幾個宗親和嫔妃跟着附和,湊趣稱贊。
賢妃暗暗翻個白眼。
蠢死你們得了!
沒聽出來陛下在說反話嗎。
“曹濱,怎麼還不去?
”皇帝忽然問。
曹濱縮了縮脖子。
鬧了這半天,陛下還想着給昭小主送菜的事呢?
“……奴才這就去。
”
皇帝笑道:“那菜涼了,罷了。
将這幾道新上來的,再加兩壺酒,一并給昭貴人送去。
太後既喜歡這酒,讓昭貴人也嘗嘗,沾沾太後的福氣。
”
曹濱縮成鹌鹑。
得,這可好,一道菜惹了太後不悅。
陛下這幹脆要送好幾道,還配酒了!
他不敢怠慢,連忙指揮着一個小内侍把酒菜用食盒盛好。
那邊太後也在笑。
“皇帝,昭貴人既養傷,不宜飲酒。
”
皇帝說:“那就叫她淺嘗一口,餘下的,可以賞人。
”
太後吩咐:“皇後也在休養,尊卑有序,曹濱,先給鳳儀宮送去。
”
皇帝笑道:“皇後吐皿病重,淺嘗一口亦是不能。
曹濱,去觀瀾院吧。
”
曹濱如針在背。
知道自己成了繼賢妃之後,又一個拿來被作筏子的。
他可沒有國公府撐腰。
不敢耽擱,免得引火燒身,連忙提着食盒一溜煙跑了。
哎,太後您老人家再說什麼,奴才可聽不見了,這兩條腿它們不聽使喚,非要帶着奴才跑遠了嘿!
且不管仙月宮筵席上如何劍拔弩張。
曹濱是趕緊脫身,一口氣竄到了觀瀾院。
一見绯晚正在院中藤架下納涼,茶點瓜果在側,那叫一個悠閑。
他擦着汗,苦着臉就過去了。
“哎喲我的小主哎……您是真松快,不知道這大火都快燒到您身上了嗎!
”
绯晚從躺椅上慢慢直起身子,指着旁邊石凳,讓婢女拿錦墊鋪上。
“曹公公請坐。
哪裡有火?
這天陰得好像随時要落雨呢,便有火,一陣雨下來,怕是也熄了吧。
”
“小主您還有心思開玩笑?
”
曹濱放下食盒,把仙月宮裡發生的争執,簡單給绯晚講了幾句。
話自然不能明說,不然他成了挑事的了。
但太後皇帝因為送菜發生嫌隙,這層意思,是給绯晚帶到了。
“多謝太後和陛下賜酒菜。
嫔妾恭祝太後福壽無邊。
”
绯晚起身,朝着仙月宮方向行禮謝賞。
仿佛是聽不懂曹濱的話。
溫溫柔柔地說:“曹公公不必心急,依我看,太後是很疼我的,既要我好好養傷,又怕我喝酒傷身,又怎麼會生我氣?
說不定是您誤會了呢。
太後剛回宮,還沒怎麼認識我,哪會認真和我一個小小貴人計較。
等改日太後閑了,我一定去慈雲宮給她老人家磕頭謝恩。
”
得,曹濱心說,您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我可不管了。
反正差事我辦完了,該透露的也透露了。
“小主,您慢用酒菜,奴才還得回去伺候陛下。
”
“公公慢走。
”
绯晚親自把他送出院門。
“小主,曹公公好像不是這麼大驚小怪的人。
”香宜小聲提醒。
绯晚看着曹濱遠去的背影,輕嗤一聲:“他是故意讓我着急,好讓我想辦法平息事端呢。
不然陛下心裡不痛快,最先倒黴的是伺候在旁的他。
”
“那小主……”
“事情我自然要平,隻是,卻不是為他。
”
是為了我自己。
绯晚淡笑。
真是個好機會啊。
她在後宮一點點晉升,穩妥起見,升到高位之前,其實不是很敢參與前朝的事。
免得一個不慎引起皇帝疑心,前功盡棄。
可是,太後竟然耐不住了。
平白給她送機會。
她要不趁勢做點什麼,可真對不起太後她老人家!
“冬寶,到仙月宮打聽打聽,那邊具體什麼情況。
記着,速去速回。
”
“是,小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