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然怕死的。
”

　　“一個人，若一心求死，又如何會活到現在？
”

　　周铮緩緩起身，眼中充斥着一股冷笑。

　　他的話很短，但卻讓汪大淵身體一顫。

　　因為，這個道理，正常人都知道，但偏偏這些年從未有人懷疑過他。

　　“你，不僅怕死，而且你還想活着。
”

　　“準确說，你在等機會，等着從這個天牢中走出去的機會。
”

　　周铮雙手背立，一臉自信。

　　汪大淵雖說身上奇醜無比，也甚是顯瘦，宛若随時一口氣沒有提上來就會死掉一般。

　　可周铮早就問過老頭，每一餐，無論是好或者不好，汪大淵都會吃的幹幹淨淨。

　　他還看到了汪大淵拳頭上的老繭，即便是在牢籠之中，他也沒有放棄習武。

　　這一切，隻有一種可能性能解釋的通，那就是汪大淵想活着離開。

　　被周铮說中，汪大淵面色再度一變，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咆哮，而是雙目閉隆，不再言語。

　　“你是聰明人，被尹家抓住的時候，就知道難逃一死。
”

　　“但這些年，你還好好的活着，并沒有被斬頭，所以你感到奇怪。
”

　　“不是五大世家不想置你于死地，也不是朝廷給忘了你的存在。
”

　　“而是，你大緻猜到了朝廷現在隻怕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混亂狀況。
”

　　“所以，你才裝作一心求死的樣子，靜觀其變。
”

　　周铮似乎将汪大淵的腦子掰開了一般，說出了真正的原因。

　　“沒錯！
”

　　“事實也确實如此，天景帝看樣子沒了，一介癡兒卻當了帝王。
”

　　“隻可惜啊，大周還是大周，并沒有真正的滅亡。
”

　　“沒見到大周的滅亡，可真是讓人遺憾呢。
”

　　終于，汪大淵開口了。

　　隻是這番話，讓周铮眉頭緊蹙，他萬萬沒想到汪大淵居然想要大周亡？
！

　　“你，對大周如此憎恨？
”

　　一時興趣，周铮追問。

　　“沒錯！
”

　　“不僅是我，你去問問天下，有多少人對這個朝廷已經深惡痛絕了？
”

　　“隻可惜我汪大淵被捉住了，否則我汪大淵積蓄足夠的力量，必将揭竿而起，帶頭推翻這朝廷！
”

　　這一刻，汪大淵已經沒有什麼好掩飾的了。

　　他不知道周铮為何會在這裡，也不知道周铮過來的目的是為何。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既然連天子都親自到了這牢獄之内，想來自己是沒有活路了。

　　既然如此，他也管不了那麼多。

　　這句話，讓牢房之外的牢頭和蘇銘等人面色驟然蒼白，雙腿不斷顫抖，尤其是蘇銘嘴角都開始抽搐起來。

　　早知道這汪大淵會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當初說什麼，也不将汪大淵推薦給周铮。

　　畢竟，任由哪位明君天子聽到這句話，誰不會大發雷霆。

　　至于老頭等，更是跪下去，當場昏厥過去。

　　隻是不清楚，是真的被吓暈的，還是裝暈的。

　　或許，這也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了。

　　要知道，很多時候，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瞧得牢外衆人的反應，汪大淵仰頭哈哈大笑。

　　然而，周铮微微一愣之下，反倒是爽朗的開口一笑。

　　這一笑，倒是讓汪大淵有些懵逼。

　　為何周铮不怒！
？

　　“你，倒是很有魄力，也很有膽識和志向啊。
”

　　周铮低頭俯視，許久後方才開口。

　　“你，你什麼意思！
？
”

　　汪大淵，一臉疑惑。

　　“朕，想知道，你為何對這個朝廷如此的失望！
？
”

　　周铮難得的認真了些許。

　　他望着汪大淵，沉聲詢問。

　　“失望！
？
”

　　“哈哈，朝廷隻知道粉飾太平，歌頌功德！
”

　　“可誰曾看到這個世界真實的殘酷一面？
亦或者誰會真的在乎？
”

　　“天景帝，自恃十全老人，認為功德圓滿，殊不知他的十全老人是無數人的無家可歸！
”

　　汪大淵，拳頭緊握，聲音中再度湧出了無盡的憤怒。

　　他想到了自己年少的生活，他想起了自己曾經苟且的毫無尊嚴的求生。

　　“達官顯貴，歌舞升平。
”

　　“艱苦衆生，三餐不飽。
”

　　搖搖頭，腦海中的痛苦讓汪大淵的眼眸浮現出了一絲猙獰和絕望。

　　“你們，永遠都不會懂得底層民衆的生活的。
”

　　“你們，甚至不會在乎底層人命的生死。
”

　　“你們，在乎的，從來都是你們自己！
”

　　拳頭緊握，汪大淵，一字一句。

　　他癱坐在地上，頹廢，無力，深深的痛苦。

　　世界上，不外乎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壓迫者，一種是被壓迫者！

　　可惜，被壓迫者，卻是絕大部分。

　　“你們見到的，最多不過是無田無地之人的流浪乞讨。
”

　　“可你們曾見過易子而食、析骸曾見過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

　　汪大淵幾乎是顫抖的說出了這八個字！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周铮瞳孔猛地瞪大，第一次眼中浮現出了震撼之色。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交換親生的兒女吃，分解屍體的骸骨燒。

　　形容極度災困中的人的生死存亡慘像！

　　周铮，從來都知道這些事情，是真實存在的。

　　隻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聽到，第一次從眼前之人的口中聽到的時候，他還是頗為震撼。

　　“但，這又如何？
”

　　“這不會影響絲毫達官顯貴的生活。
”

　　“他們還是酒池肉林，還是粉飾天下，根本不在乎這些。
”

　　冷笑一聲，汪大淵心中的殺意再度升騰起來。

　　“我在告訴你！
”

　　“這不是偶然事情，這是常态，尤其是在沿海地帶。
”

　　“我們沒有土地，甚至唯一賴以生存的海鹽都被幾大世家把控！
”

　　“我們就像是奴隸一樣，被這些世家當作牲畜來對待，成為他們賺錢的工具。
”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少年？
”

　　“一百年？
兩百年？
還是三百年？
！
”

　　“可朝廷做了什麼？
”

　　“朝廷眼睜睜的看着，靜靜地看着，卻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

　　“這樣的朝廷，不應該反麼？
！
”

　　汪大淵拳頭緊握，頭上青筋暴鼓！

　　“那種屈辱的活着，那種宛若牲口一般的被對待！
”

　　“還不如死了！
”

　　汪大淵緊閉雙眼，但終究心底還是升騰起來一絲無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