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二奶奶(2)
說着說着,夢中的二奶奶七竅流皿,忽然化作兇猛的惡鬼撲了上來,大叫着既然爺爺不讓她好過,那就一起去死吧!
爺爺被掐住了脖子,無法喘氣。
那一晚,幸虧聽見動靜的蓋沖進屋子裡,把他的手拉開,否則爺爺很可能會被自己親手掐死。
清醒後的爺爺回想起那個夢時,是有一些驚懼的。
他很清楚,二奶奶的屍骨做成了小鬼,靈力很強大,完全有這個力量進行托夢。
也許,她真的不想再報仇了。
有那麼一瞬間,爺爺想過放棄。
但下一刻,他又甩開了這個念頭。
這已經不是單純為二奶奶報仇那麼簡單,現在沈家在泰國近乎成為牌商公敵,如果自己先退縮,且不說那些人願不願意放過沈家,就算面子上也過不去。
其實很多時候,人在做事的時候,都是為面子去做,而不是遵循自己的真心。
爺爺也是一樣,他認為,大老爺們說出去的話,就是鐵闆上釘了釘子,怎麼能輕易收回來!
因此,哪怕做了那麼古怪的一個夢,他也依然沒有放棄和本土牌商們鬥。
在這件事裡,有越來越多的人因此傾家蕩産,甚至連命都丢了。
爺爺供奉二奶奶的頭骨時,也發現這骨頭越來越黑,黑的像要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
蓋曾把爺爺半夜驚醒的事情告訴過二叔三叔,二叔倒不覺得有什麼。
他的性子跟爺爺特别像,也認為既然報複,就要把對方徹底打服。
再說了,那小鬼是自己親媽做成的,靈也是親媽的魂魄,怎麼說也不可能對自己親人做出什麼事來吧。
三叔生性謹慎穩重,他覺得這個夢就是不好的預兆。
現在牌商們已經力有不逮,可沈家也是一樣,雙方鬥來鬥去,已經是為了争面子。
倘若有一方選擇退卻,相信事情可以得到很好的解決。
他勸說爺爺放棄争鬥,沈家已經得到夠多了,也豎立了極高的威信,沒必要再鬥下去。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是沙場大忌。
爺爺沒有聽從三叔的勸說,堅持報複下去。
也許是因為兄弟和父親都不聽自己的話,三叔的脾氣慢慢也變差了。
二叔本就是個暴脾氣,說起話來也喜歡咋咋呼呼,跟個鳥似的不停嘴。
有一次兩人因為一件小事争論起來,三叔突然對着二叔就是一拳。
兄弟倆當場打起來,誰都拉不開,甚至還拿出了刀子。
爺爺和蓋在一旁拉架,卻誰也拉不開。
爺爺的脾氣也不好,那天脾氣更差,見兩個兒子都不聽話,當場掏出槍來,對着二叔就是一槍。
這一槍,打的二叔呲牙咧嘴,可他不但沒害怕,反而咧開嘴笑起來。
然後,拿着刀子就沖向爺爺,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這可把蓋吓壞了,他在沈家那麼多年,什麼時候見過父子相殘?
現在三個人已經扭成一團,你開槍打我一下,我就捅你一刀,皿流的滿地都是。
眼看着三人從輕傷到重傷,有要同歸于盡的迹象,恰好幾個被二叔召集來辦事的黑衣阿贊及時趕到。
蓋連忙招呼他們幫忙拉架,然而爺爺和二叔三叔,都像着了魔一樣,不把對方弄死,誓不罷休。
幾位黑衣阿贊沒辦法,隻好把他們先打暈。
等爺爺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住進了醫院。
他感覺頭腦昏沉,手腳無力,像被下藥一樣。
一位黑衣阿贊走過來,對他說:“沈先生,你被小鬼反噬了。
”
爺爺很是愕然,他養的小鬼不多,但也有兩三隻。
其中最厲害的,自然是二奶奶屍體做成的那隻。
黑衣阿贊把二奶奶的頭骨拿來,問爺爺怎麼小鬼怨氣深的要吃人,你都不告訴我們?
爺爺哪知道頭骨發黑代表怨氣加深?
他隻以為這是正常現象,從沒放在心上。
這時候,蓋走過來,說二叔和三叔都搶救過來。
二叔還好點,雖然被打了兩槍,但都是不緻命的位置,子彈取出來休養一段時間就好。
不過肚子上被刀捅了,怕是以後腸胃不太好。
至于三叔,傷的比較重。
爺爺在混亂中,有一槍意外打中了他的下體。
雖然搶救及時,可三叔的生育能力,就此喪失。
至于被二叔捅在身上的幾刀,哪怕有一刀傷到了肺部,可與這相比,也不值一提。
得知三叔傷的那麼重,爺爺當場就傻了。
他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開槍打自己的兒子!
根據蓋的形容,當時父子三人真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都拼了命的想殺掉對方。
那幾位黑衣阿贊晚來半分鐘,可能他們三個就得進太平間了。
黑衣阿贊說,之所以會發生這種事,正因為小鬼怨氣太深。
爺爺三人常年與這頭骨接觸,自然而然被染上了怨氣,遭到反噬。
隻是這反噬來的太兇猛,又那麼突然,讓人措手不及。
父子相殘,這事給爺爺造成很大的打擊。
他想起那一晚做的夢,二奶奶曾化作厲鬼要他的命。
現在父子三人被小鬼反噬,說明夢是真的。
黑衣阿贊在仔細檢查那頭骨後,說二奶奶的靈已經成為惡靈,十分的兇猛,已經無法度化。
要麼交給阿贊進行鎮壓,要麼強行打散,否則留在身邊,遲早他們還會性情大變。
爺爺做了那麼久的牌商,哪會不明白鎮壓代表着什麼。
惡靈落入阿贊手裡,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所謂的鎮壓,一般是以極其兇狠的手段來折磨惡靈,使之不敢反抗。
這種靈魂上的痛苦,要比肉體強烈許多倍。
爺爺感到頹然,他去病房見了三叔。
三叔那時還很年輕,可這麼年輕,就失去做男人的權力。
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這都是無比巨大的打擊。
但是,三叔沒有說出半句怨恨的話,即便知曉了自己的情況,且十分虛弱,他依然在勸說爺爺放棄複仇。
爺爺在病床前,哭的無法起身,他大叫着是自己對不起孩子,是自己拖累了這個家!
後來,父子三人被轉入同一間病房。
他們一起聊了很久,哪怕脾氣暴躁的二叔,在面對三叔時,也有些擡不起頭來。
是他和爺爺堅持複仇,所以造成了今日的惡果。
三叔心平氣和,說受傷沒有關系,隻要沈家還在就好。
傳宗接代,不是還有老二嗎,再不然,大陸還有一份香火。
在三叔的勸說下,爺爺和二叔,終于放棄了複仇。
他們向所有牌商發布通知,不再争鬥,自願讓出部分地盤。
牌商們感到訝異,他們見識了沈家人堅韌不拔的精神,甚至早就有些無法堅持。
若非人多,面子上抹不開,可能許多人早就選擇轉行了。
而如今,以一己之力抗衡那麼多牌商多年的沈家,竟然主動認輸,這實在讓人意想不到。
爺爺沒有去解釋,在退出争鬥後,他招來很多高僧和阿贊,準備把二奶奶的事情解決。
也許因為生前活在牌商的家庭,二奶奶的靈似乎對于阿贊們準備怎麼對付她非常了解。
當時黑衣阿贊拿到頭骨的時候,惡靈已經轉移了。
誰也不知道她轉移到哪裡去,唯一知曉的是,她肯定存在于某樣生前熟悉的物品中。
而倘若不能在短時間内消滅她,她就可以借着其它物品快速轉移。
爺爺思考了很久,最終決定,收集所有與二奶奶有關的東西,哪怕是一張照片,一雙襪子,全部都要找來。
一把大火,燒光了這些東西,也抹去二奶奶在世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在大火中,高僧們誦經加持,阿贊們作法鎮壓。
火中顯出了一張痛苦的人臉,那刺耳的嚎叫,讓父子三人淚流滿面。
他們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也許對抗牌商不是錯誤的選擇,但是,讓自己的妻子,讓自己的母親如此痛苦,他們錯了!
二叔跪在火堆前,用力抽打着自己,哭喊着母親。
爺爺和三叔并肩站立,望着火堆,默默流淚。
在那張人臉即将被打散的時候,爺爺恍惚間,仿佛聽到了笑聲。
而那痛苦扭曲的人臉,似乎也變得輕松起來。
當一切煙消雲散,他忽然明白,結束了。
對自己來說,争鬥結束了。
對二奶奶來說,被打散魂魄,也是一種解脫。
哪怕被做成小鬼,可她也不希望自己卷入這些皿腥的事情裡。
反對暴力的執念,讓她化作真正的惡靈,哪怕讓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互相殘殺,也要中止這件事情!
這就是二奶奶!
爺爺的眼淚,滴落在棋盤上,他顫抖着拿起一枚棋子,說:“是我對不起她,不僅沒有讓她安享餘生,連一點痕迹都無法留下。
”
我聽的默然不語,難怪當初問起二奶奶時,二叔的臉色那麼古怪。
難怪二奶奶死的時候,爺爺沒有讓我來拜祭她。
這麼丢臉的事情,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會輕易告訴别人。
可現在爺爺說了,因為他的心境再一次發生了改變。
他不再是那個固執的老人,而是一個感受到死亡的威脅,知道命不久矣的老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