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相看親家,可方菜花隻要一想到那傻子要在自己家裡吃飯,就沒心思準備什麼特别的東西,因此中午也就十分敷衍的炒了兩個肉菜兩個素菜。
飯桌上,除了鄧家那傻子跟言華埋頭苦吃,其他人都隻是禮貌性的動了動筷子。
言容看見鄧家傻子别扭的捏着筷子在菜盆裡翻來攪去的伸着脖子流着口水找肉,一頓飯的功夫言容都心不在焉的挑着紅薯飯吃。
原本先前偷聽着還有些心動的言容此時看見相親對象的行為,又有些退卻了。
雖然自己嫁過去就能管着鄧家的錢财,到時候就能幫到娘家,甚至阿弟上大學的費用也不用父母那麼辛苦了,可想想自己要跟這樣一個傻子一塊兒過日子,甚至晚上還要跟父母一樣睡到一張床上生娃娃,言容就心生膽怯。
到底也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家,言容對未來迷茫,甚至還帶着點随波逐流任由别人做主的意思。
可未來男人是個這樣的人,到底會過着什麼樣的生活,言容還是覺得難以想象。
吃完了飯言容跟言華都被方菜花打發着去廚房收拾去了,自己就跟馬媒婆以及鄧家兩口子在堂屋裡絮叨間明來暗往的談着兩家結親的事。
“我們的意思是說,兩個孩子年紀也不小了,不如早點定下來,這裕娃子八月裡就要去外地上大學了,在這之前把婚事辦了也好讓裕娃子能送他大姐出門子不是?
”
女兒年紀都大了還想把聘金擡高,美得你,咋不白天去睡大覺哩,做白日夢還來得快點。
方菜花坐在桌邊手上拿着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擦着桌子,聞言十分憂愁的歎了口氣,“我也知道老鄧家是個好去處,雖說大侄子人傻乎乎的,可那聰明的男人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不是?
可是我也擔心外頭那些人說我們老言家的閑話,說是咱們家賣閨女,那可不成,我家裕娃子還要上大學呢,總不能被人這麼指指點點背一輩子的黑鍋。
”
人傻還說個啥,不求着我嫁閨女還往下踩?
美得你丫的!
馬媒婆在旁邊打着轉兒的說和這個勸勸那個的,其實心裡明白得很,這兩家人都有結親的意思,現在隻是在一些細節上想拿住對方,占據高位。
這種事,馬媒婆見多了,反正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的,總之這門親事能成,鄧家許諾的謝媒錢能到手,啥都不成問題!
那鄧家傻子名叫鄧飛天,倒是十分符合他老爸對他的期望,可惜長到一歲多才發現是傻子,鄧家人這才氣悶,外頭的人也開始用鄧傻子代指鄧飛天。
鄧飛天在堂屋裡吵嚷着要吃花生,被鄧大嫂不耐煩的指着出了堂屋往廚房那邊去。
鄧飛天也還記得上午那好吃的花生是言容端出來的,以為去找言容就能有好吃的,于是嘿嘿笑着往廚房去了。
不過過去的時候剛好遇上言容端着食盆喂雞,鄧飛天頓時就眼神直愣愣的盯着一窩蜂撲騰過來的雞。
看到最後,鄧飛天幹脆蹲在了地上一心一意的對着搶食的雞群流口水。
一邊的言容見狀,别開視線裝作沒看見,放下食盆就往廚房去了,廚房裡的鍋碗瓢盆其實已經清洗好了,可言容更不想出去跟鄧飛天呆一塊兒,所以幹脆躲進廚房心不在焉的打掃衛生。
倒是言華咧嘴笑着蹲在廚房門口樂哈哈的看着口水又流了一兇脯的鄧飛天,一邊毫無同情心的跟廚房裡的言容搭話,“阿姐,你是不是真要嫁給這個鄧傻子啊?
我聽說鄧傻子現在都還要尿床哩,以後你生了娃娃,是不是晚上不止要給娃娃把尿,還要給鄧傻子脫褲子呀?
”
言容聽得氣悶,可腦袋裡又止不住的跟着言華的話去想象那個畫面。
不過因為言容隻看見過小男孩的雀雀,想象中的畫面也是小男孩那樣的。
想想自己大半夜暈頭暈腦的剛給哭鬧不休的孩子把完尿,回頭還要推醒傻子讓傻子起床撒尿,自己還要給對方脫褲子......
言容頓時就沒了幹活的勁兒。
手上的掃帚随手往角落一放,言容意興闌珊的坐在竈台後面燒火小凳子上看着竈洞發呆。
一邊是看一眼都覺得難受的鄧傻子,一邊是嫁過去就能管錢給父母減輕負擔幫阿弟支付學費,言容左右徘徊,拿捏不定到底該怎麼做選擇。
不過言容顯然忘了這件事最沒有選擇權的就是她自己,不過她自己也不是很在乎,隻是想要有人幫她拿定主意罷了。
逆來順受已經成了她骨子裡深深镌刻的本性。
半下午的時候,方菜花終于送走了鄧家三口以及馬媒婆。
不管談得如何,總歸兩方人馬都表現得十分熱絡,你拉我推的一直送到了院子外面的小路上,走出一大截了兩邊還在扯着嗓子的喊“慢走”、“有空再來”、“招待不周”。
另一邊則十分有戲感的接了戲往下演,笑哈哈的揮手回着“别送了趕緊回吧”、“客氣了吃得很好”之類的,笑聲直上雲霄。
方菜花送走了人,回頭将言容叫進房間說了一會兒話,等言容再出來,就再也不見一絲一毫的猶豫為難,反而滿面紅光,就跟方菜花真給她找了個好婆家似的,看起來似乎還十分期待早點結婚嫁過去。
言華沒心沒肺的,才不在乎自己大姐會嫁給誰呢,吃過午飯就趁機溜了,跑到外面山上找麻芋子或者蟬殼之類能換錢的東西去了。
要是不跑的話,又要被逮住安排活兒了,雖然答應了言裕要做應該做的活,可今兒大哥不是不在家麼,而且沒被方菜花逮住安排活,也就不算沒幹活了嘛。
等言裕從二姑婆家裡好不容易脫身提前回來,跨進門就發現了言容奇怪的精神狀态。
言容就這麼容易滿足?
相親相了一個這樣的對象就能滿面紅光一副身心舒暢的樣子?
還是說言容不滿意,然後方菜花拒絕了這門親事?
怎麼想也不像方菜花的行事作風。
言裕這麼想也不是貶低自己母親,而是基于對方菜花性格的了解才會這麼想。
言裕猶豫了一下,還是擡步進了言容的房間。
言容正坐在自己那張床上心情很好的面帶淺笑整理着自己那箱子衣服。
言容跟言華的房間裡并沒有衣櫃,隻有一人一隻用來裝衣服被子的破舊木箱,言容很少買新衣服,也可以說幾乎沒買過,都是東家一件西家一件的舊衣服撿的。
所以其實并沒有什麼可整理的,不過言容對于自己擁有的東西都十分珍惜,一有空就會整理一下木箱,擔心太久沒穿的衣服會生棉蟲,或者是進了老鼠糟蹋了衣服。
發現言裕進來了,言容手上動作不停的擡頭對着言裕一笑,“阿弟回來了?
怎麼不吃晚飯就回來了?
二姑婆家來的客人是誰?
”
一般去二姑婆家,言裕跟言四海都會被強行留着吃完晚飯才回家,因此言容有些奇怪,随口一問。
言裕簡單的說了幾句,二姑婆家的客人是女婿一家,“我擔心家裡的事,就提前回來了,怎麼樣,馬嬸子跟那三個人走了多久了?
”
其實對于這些家長裡短的,言裕有些不習慣去管,前世他父母相處得平淡卻又和諧溫馨,連個争吵都是以學術讨論的模式進行的,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操心。
至于大哥一家,那更是沒他操心的份兒,便是大哥大嫂吵吵鬧鬧也有作為婆婆的母親去調解,他一個小叔子就帶着侄女看看書喝喝茶再左耳進右耳出的聽侄女嘀咕抱怨些小女生煩惱就完事了。
可到了這個家裡,言裕發現有些事如果他不管一下的話,事情就會真的朝某一方向迅速推進。
更麻煩的是這個家裡除了他,其他人還都覺得這個發展方向挺好的。
說起馬媒婆,言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鄧飛天,頓時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不過片刻之後想到鄧家的錢,頓時又恢複了笑臉,“走了有一會兒了,估計現在都要到家了。
”
鄧家所在的三碗水村距離仙女村隻隔着二十幾裡路,單邊走一趟依照莊稼戶的腳程,也就兩個多小時。
心裡算計着路程,言容忍不住更高興,以後嫁過去了想要回來一趟,左右也不過兩三個小時的功夫。
言裕注意到言容奇怪的表情,越發不明白言容到底是什麼想法了。
女孩的心思果然難猜,哪怕是言容這樣毫無心機的村妞。
言裕幹脆放棄琢磨,直接問了出來。
“姐,你是個什麼意思?
”
言容終于停下了手上整理衣服的動作,擡頭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斜靠在房間門門框上的言裕,“什麼什麼意思?
當然是嫁過去啊,鄧家條件這麼好。
”
言裕頓時就被噎得有一瞬間失語。
這一刻言裕深切的感受到了三觀不同如何交流這一難題的艱難。
言裕雙手環兇垂頭歎了口氣,最後放棄拐彎,擡頭對言容搖頭。
“我不贊成這門親事。
我不知道你跟母親到底是基于什麼緣故才會堅定的認為這是門好親事,但我想說的是:一、你真的覺得下半輩子幾十年跟鄧飛天那樣的男人相處過日子會很好?
”
“二、我并不是歧視像鄧飛天那樣的特殊人群,我隻是想要保全自己家人,鄧飛天是天生呆傻,并不是後天患病導緻的,所以從基因遺傳學上說,以後你跟他生的孩子有很高的幾率會遺傳到這個癡傻病,你希望你的孩子是這樣的嗎?
”
“三、哪怕你們不考慮自己,那麼就俗氣點站在我這個角度看,你們願意讓我一輩子都因為有一個癡傻姐夫而面對外面人指指點點的行為以及閑話嗎?
”
最後一條言裕很可恥的利用了家裡人對他的在乎重視。
可是言裕并不希望言容真的嫁給那樣一個人,等以後懂事了明白了,不可能會不後悔,甚至在經過各種艱辛苦澀之後反過頭憎恨當初讓她嫁給這樣男人的娘家人。
雖然言容今年即将二十一歲,可因為見識不多,心智上并不成熟。
以言裕來看,言容的心智比之言華都還不如,至少言華還早早的就懂得了依靠自己,而言容卻依舊習慣了什麼都依靠他人,現在連人生大事都依舊去無條件順從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