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走得慢,又行了約莫兩月,宋揚靈諸人終于抵達望樓。
遠遠隻見一座白色的城,在日光下分外耀眼。
含混不清的嘈雜聲像煮沸的湯兜頭撲來。
宋揚靈耐不住好奇,掀開一小角簾子,正欲觀望。
熟料孟昱正策馬行在車邊。
二人目光一撞。
瞳仁裡映出彼此的臉。
孟昱像是被人撞破心事一般,心中一虛,卻故作鎮定轉開了目光。
宋揚靈也施施然朝街邊望去,隻是嘴角不禁含了笑。
街邊同京城裡一樣,也是連接不斷的店鋪商販,有賣茶的,賣粗布綢緞的,還有不知名香料的。
熙熙攘攘的人,大聲說些什麼。
一句也聽不懂。
沒想到的是,賣錦罽的這樣多,紋樣也比宮中常見的不同。
多是豔麗的顔色,梅子色、晶紫的、寶藍的,生怕不夠濃烈。
宋揚靈暗想,這要是鋪在屋内,也别有風情。
将來裝飾屋子時,定要多來街上逛逛。
她低頭隻顧籌劃,不妨馬車早停了下來——望樓都城雖則也繁盛,到底不比京中寬闊宏大。
将軍府裡衆人早得了消息,此刻由管家領着分列兩排等候。
府邸不大,人亦不算多,事情更少。
孟昱不在的這段日子,衆人閑得隻好打蒼蠅。
好容易将軍回來,是以皆跑出來瞧熱鬧。
孟昱倒沒想到府裡上上下下都出來了,還當是問劍前來報信時嘴碎說了揚靈之事,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天地良心,問劍卻實在一字也未曾多提。
他被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隻得接着去瞪來圍觀的人。
孟昱最先下馬,随手将缰繩交給下人。
管家早迎上來:“小的算着将軍還要早些回來的,不想耽擱了這許久。
府裡一切都好,隻大王派人來問過幾次将軍的信。
”
孟昱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想了想他又囑咐到:“明兒再派人去王宮送信,說我到了。
再說我路上受了風寒,遲兩日再面見大王。
”
管家瞧着自家将軍明明康健得很,不由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起來。
孟昱卻沒留意他的目光,親自掀了車簾,低聲道:“下來罷。
”一面說,一面伸了手去攙扶。
衆人先還以為車裡是貨物,不料竟是個人。
都伸長了脖子去看。
隻見依稀一個綠色的女人身影。
打眼一瞧,黛眉墨眼,雪膚紅唇,倒好顔色。
管家一看就明白了,怪道将軍要稱病留在府中。
看來鐵樹也有開花的時候。
丫鬟婦女們看女人自然更挑剔些,都隻腹诽這女娘看着雖比将軍年輕些,年紀卻也不小了罷。
也不知還能不能生娃?
宋揚靈見衆人都打量自己,也不窘迫,柔和地笑了笑。
孟昱見管家娘子亦在,便囑咐道:“李大娘,你打發人把車裡行李都搬到我屋裡去。
”
這一句話猶如投入滾油中的水滴,瞬間激起噼裡啪啦一片反響。
當日,将軍和夫人都是分房的。
如今竟要将這女人安置在一間屋中!
衆人的目光再次不約而同落到宋揚靈身上。
隻見她穿杏色細褶長裙,墨綠褙子。
衣料不算很好,做工也未見得多精細。
顯然是小家子出身。
況且年紀不算小了,一看就不是黃花閨女。
忽然跟着将軍進府,指不定以前多不堪。
宋揚靈明顯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善起來。
她平視衆人,嘴角帶笑,坦坦蕩蕩。
——————
孟昱房中向來不留丫鬟服侍。
是夜,點了燈,丫鬟們便都散了。
宋揚靈沐浴已畢,獨自坐在西窗下的榻上。
頭發未幹,散在肩上。
她穿斜襟月白上衣,一色撒花褲子。
薄而滑的絲綢貼在皮膚上,帶着涼意。
她抓了一件褙子披在身上。
孟大哥沐浴尚未歸來。
一陣想是就要來的。
這樣衣冠不整的,是不是太輕浮?
她望着蠟燭,隻覺心裡一晃一晃,跳得比燭火還亂。
況且他來了,夜裡該如何睡?
她隻覺心裡一陣亂撞。
不禁側了頭,往裡看去。
一張雕花拔步床,懸着草蟲繡花紗帳。
杏色錦被有兩幅。
突然一陣輕微腳步聲。
宋揚靈心中一動,急忙回頭。
見孟昱正大踏步進來。
他隻穿了一身素白亵衣,披一領墨色長衫。
帶着濕氣的頭發随意散在肩後。
依然是七尺昂藏,英氣勃發。
隻是比之她從前見過的每一面,添了份不羁,甚至狂妄。
孟昱也早看見坐在榻上的她。
衣衫單薄,更襯得人影纖細。
此番再見,本就覺得她比從前柔和溫順許多。
此刻燈火燭影裡,竟生出幾分楚楚可憐。
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當初她為了權力,不惜算計自己與與她人成婚。
可臨到頭,她又将一切抛下,置之死地般投奔自己。
她以為無論她想要什麼便能得到什麼!
一想到此,孟昱心中不由有氣。
他沒轉身,而是在背後一把将門關上。
哐啷一聲。
宋揚靈震了一下。
孟昱忽然俯身,逼近宋揚靈的臉。
溫熱的氣息直接噴在她耳邊:“穿成這樣,是已經做好準備了麼?
”
“啊?
”
宋揚靈還沒反應過來,隻覺腰上一熱,繼而雙腳離榻,身體騰空。
孟昱竟是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大跨步朝裡走去。
咚一聲,宋揚靈被扔在了床上。
她皺眉揉了揉腰臀,還沒來得及瞪孟昱一眼,隻見一道黑影壓來。
接着整個身子都被他覆蓋住。
滾燙的體溫像燃着的火爐,也熱了她每一寸皮膚。
孟昱一手扯掉宋揚靈身下的褙子,扔在地上。
一低頭,迫不及待吻了她的嘴唇。
軟得讓他像着了魔般。
他不自覺伸出舌頭,又不停吮吸她的嘴唇,舌頭。
手也情不自禁動作起來,起先隔着衣服。
後來不知何時就鑽進了衣服裡。
宋揚靈微微弓起身子,湊向孟昱。
他的呼吸漸漸重起來。
深重而急促的吻落滿了她的全身。
他感覺到她的手指在自己後背前兇遊移,帶着微微涼的溫度。
就像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在燈下閃着玉般光澤,也如玉般滑而涼。
剛好解他的熱渴。
“我他娘的早該要了你的。
”
宋揚靈眯起眼,微微一笑:“趁現在。
”
遙遠的望樓,墨黑的夜,許多年後的此刻。
孟昱卻突然直起身子,停下手上動作,問道:“你不怕我不給你名分?
”
宋揚靈迷離一笑,耳旁的白玉墜子耀花人的眼:“旁人眼光算得什麼?
名分又算得什麼過了這麼多年,還有什麼抵得上這一刻快活?
”
說着,她翹起右腿,蹭着孟昱兇膛,一直蹭到他肩上。
撒花褲腿一路滑落。
孟昱将她的腳一把握在手中。
頭一偏,從她的腳踝處一直吻下去。
他一直記得那個快活得前所未有的夜晚。
他們的頭發糾纏在一處,像*焚身的蛇。
——————
将軍府裡陷入一種詭秘的氛圍。
以前服侍周婉琴的幾個丫鬟不時來東邊院裡逛逛,見了孟昱的丫鬟皆在廊檐下閑坐嗑瓜子。
都先不說話,隻朝屋子裡努個嘴,然後急急走過去,壓低了聲音,不無忿忿與輕蔑地道:“還沒起身拿?
”
“可不是。
”
有人擡頭望望天:“沒見那麼大年紀進來的,什麼不懂?
還當是咱們夫人那樣金貴人兒?
”
“也不知醜。
”
說着,衆人一齊吃吃地笑。
“勞哪位姐姐傳個話,好幾位大人都送了拜帖,要請将軍赴宴。
看将軍幾時得空?
”
那幾個丫鬟一齊擡頭,見來的是問劍。
一個穿紫色衫子的丫鬟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你幾時需要我們通傳了?
将軍屋子在那不是,你自己去問。
”
問劍忙笑道:“秋桂姐姐何苦捉弄我?
誰不知道如今将軍屋裡有人,怎好像從前那般莽撞?
”
不等秋桂說話,另一個穿紅的不忿道:“我把你這沒良心的,慣會見風使舵。
從前夫人在時,怎不見你這樣小心?
”
問劍不說話,隻是笑。
誰都知道,從前夫人又不同将軍一處,有什麼避諱的?
他情知自家将軍樣貌好,向來遭大姑娘小媳婦惦記。
況且這幾個又是近身伺候的,夫人從前也說過要收進屋裡的話。
大約是有人上了心。
他道:“這麼多年,難得将軍有個可心的,我勸諸位姐姐就别拈酸了。
還是守本分要緊。
”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激起秋桂滿腔怒意。
登時她紫漲了面皮,吊起一雙桃花眼,指着問劍就罵:“就你是将軍肚裡蛔蟲,知道誰是可心的,誰是不可心的!
别說夫人娘子,連個姨娘都不是!
誰比誰高貴?
你又叫我守什麼本分?
誰天生是做奴才的?
那也有人天生是做狐狸精的。
”
因秋桂是丫鬟中最有姿色者,向來脾氣不好。
問劍見她真的動怒,心知惹不起。
也不搭話,忙腳下抹油溜了。
秋桂還在後面罵:“小崽子,虧你跑得快,不然毛都給你捋光。
”
衆人聽她罵得粗俗,一疊聲笑起來。
——————
到午時,宋揚靈才悠悠醒轉。
好幾日不得好生睡一覺,此刻仍覺渾身酸疼。
尤其是下半身。
她側了身,撐着頭,看孟昱的睡顔。
一邊看,一邊忍不住用手指輕輕劃過他的眉毛、鼻子、嘴唇。
嘴唇也是軟的,可是在親吻的時候,就像攻城利器一般。
想到這幾日的放縱,宋揚靈不禁面上有些紅,眼裡卻盡是心滿意足。
她正回味,不妨手指突然被捉住。
她見孟昱睜了眼,笑道:“吵醒你了?
”
孟昱不說話,直接上來輕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調笑道:“有你在,濃睡不如歡好。
”
宋揚靈嗤笑一聲,忙讨饒:“将軍饒過小女子這一日。
”
孟昱撫着她的腰:“隻這一日,明日還要補上。
”
宋揚靈撒嬌:“人家來了這好幾日,也想看看這望樓風物,嘗嘗這裡美食。
”
孟昱正色道:“皆不如本将軍。
”
宋揚靈不禁笑倒在他身上。
“看來你還不知本将軍厲害。
”孟昱說着,又要将她壓在身下。
宋揚靈忙笑着躲開:“我叫人打水進來給你洗臉。
”
她說着,忙翻身下床去。
随手抓了件衣服披上,便開了門。
見廊檐下坐着幾個丫鬟,笑道:“将軍起身了,勞煩姑娘們使人打水進來淨面。
”
秋桂一眼瞥見宋揚靈披的是将軍的外袍,不由哼一聲:“打水不打水的不是我們的差事。
你還是自己去叫當差的人罷。
”
宋揚靈一聽就明白了原委。
她甚至懶得看清楚秋桂的模樣,隻拉了拉身上的外袍,說一句:“也好。
”便自己走出去了。
倒是秋桂身旁幾人,雖也有不滿,但到底怕事些,小聲咕哝:“姐姐太急躁了,萬一她回去學舌告訴将軍怎麼辦?
”
秋桂更加生氣:“你們方才可不是這樣說的。
你們怕她,我可不怕。
”
那幾人又忙着自找台階:“誰怕她了?
一個來曆不明的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