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呂行川家裡出來,日頭已然西斜,周緻手裡提着一個不小的布包闊步回家。
今日收獲可謂頗豐,借來了全部的四書五經不說,還結識了老秀才範進。
三人高談闊論,興緻高昂,周緻從中受益也是匪淺。
整日裡喝茶、飲酒、約上三五個文人神侃、專心讀書,這樣的日子是很滋潤的。
可眼下自己家庭貧苦,那樣惬意的生活條件俨然現在不具備。
人,還是要面對現實,窮苦的家庭還需要自己的不斷努力去慢慢改善。
未來一定是無限美好的,周緻目光堅定的暗暗道。
從田間的小路原路返回,很快便拐上了官道。
天慢慢冷下來了,北風刮的比來時也猛了些,周緻隻穿了短衣,不禁感覺周身冷了起來。
左手掩了掩衣襟,擡起頭步子邁的更加堅實而迅速。
這條官道是白嶽村通往高昌鎮,而後再去慶都縣、青苑縣,最後直通保定府。
不過這裡地理位置偏僻,雖是官道,平時也是行人稀少。
眼下天氣冷了,這條路上此時幾乎就看不到人。
身體很冷,但周緻此時的心情卻很舒暢。
正闊步行走間,突聞背後傳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
他急忙回頭觀望,一匹紅馬遙遙領先,更遠處還有五匹健馬也正揚起一路煙塵而來。
周緻急忙躲閃,想躲在路旁等這幾匹馬過去再走。
他右手提着裝滿了書冊的沉重布包,行動稍稍遲緩了一些,當先的那匹棗紅馬速度卻是極快,周緻還未完全躲閃到路旁,那馬便飛奔到了眼前。
周緻慌亂的一揚手,那馬本在急速奔跑間,此時不禁受了驚吓,頓時兩隻前蹄高高擡起,吸溜溜的幾聲嘶鳴。
還好馬上之人騎術不差,突然身體後仰之際,本能的雙手抱住了馬脖子,才避免從馬背上栽下。
這樣一來,馬也便停住了,馬上之人頓時暴怒,嬌叱道,“你這厮是如何行路的?
險些驚擾了本公子的健馬,看我不打你!
”
言罷,哪裡容許周緻分辨,高高揚起了馬鞭便朝周緻的頭上狠狠抽來。
周緻慌忙躲閃,人是躲閃開了,可手裡的布包卻掉在了地上。
布包裡書冊裝的很滿,頓時那些書冊散落出來,胡亂掉在了地上。
“你這厮還想躲閃,看本公子不抽死你!
”馬上之人眼見一馬鞭沒抽到周緻,更是火氣大了,接連着第二鞭便抽了下來。
周緻又是慌忙躲讓,也虧得這具軀殼生的健壯,行動敏捷,第二鞭又被周緻躲開,不過那姿勢卻是相當狼狽了。
這一切隻是發生在刹那間,等周緻反應過來,立時怒火填兇,看也不看那馬上之人便痛聲罵道,“特麼的!
你這人好生無禮,我緊躲慢躲,你還要怎樣?
真是欺人太甚!
”
周緻在大罵的同時,這才朝馬上那人看去,隻是一眼周緻便愣住了。
馬上的人披着一件黑色棉披風,内穿一件青色長袍,臉白如玉,唇紅齒白,正是周緻那日在曬谷場遇到的那射雁的美貌少年。
不對,應該是美貌女子。
此時她俨然還是女扮男裝,不過上次周緻就早已發現了她是個女子。
自從那日遇到之後,這些天來周緻腦海中還經常出現這靓麗女子的身影。
怎麼說那也是穿越大明後第一次和這樣一個美貌女子接觸,雖說接觸的時間太過短暫,但印象卻是很深。
馬上的女子剛才兩馬鞭都未抽到周緻身上,更是怒火中燒,剛要揚起馬鞭抽第三次,忽聽罵咧咧的周緻突然住口,一雙光芒閃爍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女子不禁稍稍遲疑了一下,美眸流轉,看了一眼周緻,随後又是高高揚起了馬鞭,喝道,“你這厮倒是躲的不慢,看我這一鞭你還躲得過。
”
這一次的馬鞭不是朝頭頂抽下了,而是橫掃而來。
周緻迅速後退,馬鞭掃着他的衣襟而過。
周緻怒道,“你這女子好生刁蠻,我接連忍讓你卻還要步步緊逼?
”
怎麼說和這女子也有過一面之緣,周緻有時還會偷偷想起她,一時也就不好再罵,但周緻此時也是劍眉緊皺,怒火中燒。
那女子旋即一愣,這才細看周緻,繃着臉問道,“你這厮如何看出本公子是個女子?
”
她這次女扮男裝的很細心,一般人是無從看出來的,所以才有此一問。
周緻仍然是怒聲道,“姑娘好記性,我是和姑娘見過面的。
”
“你見過我?
”女子秀眉微皺道。
周緻那一顆心頓時騰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被人忽略遺忘的感覺是真難受呐!
馬上的女子又是細細看了一下周緻,忽而恍然道,“哦,想起來了,上次本公子射下來的大雁還送給你了。
”
這樣一說,她也就不好再對周緻揚起馬鞭了,但仍是嗔怒道,“你也是,走路也要長些眼睛啊!
”
面對這樣一個霸道刁蠻的女子,周緻還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暗道,是我不長眼睛麼?
我可是急急躲閃呀。
你這人騎馬不看路,難道就不能好好看看前面的行人嗎?
不過怎麼說上次也白白要了人家一隻大雁,一家人美美的打了打牙祭,這次就這樣過去吧。
想到這裡,周緻便不再理她,彎腰将那灑落在地的書冊小心撿起放入布包。
“你還讀書啊?
”女子驚異的問道。
她的想法和很多人都是一樣的,周緻穿着破舊,一看便知是窮苦人家的子弟,這年月窮苦人家讀書的甚少。
周緻低着頭并不看她,冷冷的嗯了一聲。
女子看周緻撿書十分細心,将那些書冊上的塵土都用手掌慢慢拭去,對書冊分外愛惜,心頭不禁微微的震顫了一下,稍稍遲疑後輕聲道,“這次是我對不住你了,還請你原諒則個。
”
周緻俨然不相信這樣的話是出自于這個刁蠻霸道的女子之口,這才又擡頭朝她看去,見那女子此時正皓齒微露,朝着自己展顔微笑。
女子的道歉十分勉強,但這笑卻是分外真誠,更是耐看,周緻不由得心頭一蕩。
後面的五匹健馬在這時追了上來,領頭的還是那二十歲上下的英武男子,後面是四個健仆。
英武男子停在女子身邊,關心問道,“小弟剛才無事吧?
”
“無事。
”女子忙不疊的說道,聲音清朗,很是好聽。
英武男子朝周緻瞟過一眼,他的記性倒是不差,道,“如何又是他?
剛才莫不是他擋住了小弟的路?
”
周緻聽了頓時來氣,這英武男子和那女子一樣,都是霸道的主兒啊。
正待和他争辯,不料那女子卻輕聲道,“哥哥,不怪他,是小弟騎馬一時沒留神。
”
“呵呵,我家小弟騎馬還有不留神的時候?
真是想不到呐!
”男子笑道,明顯有取笑那女子之意。
女子玉面微紅,嬌聲道,“哥哥取笑我,駕!
”
她猛的一揮馬鞭,那紅馬便揚起四蹄朝前飛奔。
英武男子和四個健仆也旋即催馬,揚起一路煙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