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禁衛軍很快包圍了整座明郡王府。
大雨中無法用火,所以後排的一圈弓箭手隻是彎弓搭箭,對準了王府裡面。
禁衛軍指揮使邱晉騎着馬在明郡王府大門前面,取出一卷給明郡王府定下謀反叛亂罪的聖旨,讀了一遍。
但現在暴雨傾盆,周圍嘩啦啦的雨聲和空中隆隆的雷聲掩蓋了其他一切聲音,就算他聲音已經放到了最大,也隻有近處的一小部分禁衛軍士兵才能聽得到。
明郡王府謀反的事情,早就擺到了明面上,該知道的人都知道。
而且周圍街上沒有一個人,讀了不過是讀給自己聽,做個樣子罷了。
邱晉一讀完就立刻收起聖旨,一揮手:“破門!
”
明郡王府的大門緊緊關着,邱晉一聲令下,兩隊士兵立刻直接擡了巨木過來,開始撞門。
那巨木是用來攻城門的巨木,區區一座王府的大門怎麼可能抵擋得住,隻撞擊幾下,兩扇大門便轟然破開。
從碎裂的大門裡面嗖嗖射出了無數箭矢,大門後面是滿院子铠甲披挂,正在嚴陣以待的明郡王府府兵。
前面長矛手和盾牌手,後排同樣是弓箭手和弓弩手,但用的長矛俱是重矛,盾牌是巨盾,弓箭手手中的弓箭弓弩是大型強弩,明顯比外面的禁衛軍高了一個層次。
邱晉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從這王府裡面全副武裝的府兵來看,明郡王府毫無疑問是早就對禁衛軍的來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但以前朝廷對明郡王府并沒有公開撕破臉皮,禁衛軍是今天早上剛剛收到皇上的旨意來圍攻明郡王府,一柱香之前才從皇宮外面出發,對方怎麼可能這麼快準備齊全?
他隐隐感覺今天的情況有些不對,但已經來不及多想。
明郡王手掌夏澤一半兵權,王府上的三百府兵自然個個都是精銳。
這破門而出的第一波強弩箭矢來勢極為猛烈,一箭射出足以在近距離内穿透對方的盾牌,甚至能夠連穿兩三人。
第一批沖入的禁衛軍一下子被阻擋在大門之外,門外的士兵接二連三地撲倒下去,在門口處堆起一疊高高的屍體,上面橫七豎八地紮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攻圍牆!
”
禁衛軍帶來了大量的長梯,雖然不是攻城的那種雲梯,但要對付這隻有一丈來高的明郡王府圍牆已經綽綽有餘。
明郡王府裡面的府兵隻有三百之數,守得住大門、側門和後門已經十分勉強,防圍牆是根本防不住的。
然而,一條條長梯還沒有架上牆頭,郡王府的圍牆上,就像是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個身着黑衣,頭罩鬥篷的人影。
那滿身在屍山皿海刀光劍影裡面浸染出來的陰冷殺戮之氣,即便是在這樣的傾盆大雨之下,也絲毫沒有被沖淡,仍然凜冽逼人。
“‘蛇信’!
”
邱晉大驚。
以前東越内戰的時候,夏澤和容皇後的部下們合作過很多次,出現在圍牆上的這些黑衣人影他們再熟悉不過,都是容皇後麾下暗殺組織“蛇信”的殺手!
不是說容皇後已經帶這些下屬前往賀州了麼?
為什麼“蛇信”的殺手還會出現在這裡?
瓢潑般的暴雨嘩啦啦從天空中傾倒下來,全身早就已經被淋得濕透,但邱晉還是能夠清晰地感覺背後冒出了一片冷汗。
……“蛇信”殺手既然在這裡,那容皇後呢?
“可是在找本宮?
”
一個似笑非笑的靡豔聲音傳來,一片連珠綴玉般的大雨簾幕,像是突然被拉開了一角,白茫茫的雨簾中展露出一片豔麗得驚心動魄的濃墨重彩。
像是這蒼茫灰白的天地間唯一耀眼的豔色,又像是漫天潑灑而下的大水中燃燒起來的一團灼灼妖火,赤紅火焰帶着森森妖息沖天而起,水勢再大氣勢再洶湧,也不及那道妖豔身影的萬分之一。
绮裡晔站在明郡王府大門口的門樓之上,沒有撐傘也沒有戴箬笠,但一身玄黑和赤紅交錯的大袖寬袍,在暴雨中竟仍然在飄拂不息,半點沒有淋濕。
他的周身籠罩着一層激蕩洋溢的真氣,像是一圈薄薄的氣流隔離層,衣襟和長發在鼓動的真氣下不斷地飄舞。
再多的雨水落下來,都是沾衣即走,甚至在他周圍猶如碎珠亂玉一般飛濺開去,就連發梢上都沒有帶上一滴水珠。
邱晉瞳孔猛然一縮,堪堪穩住了身形,這才沒有從馬上摔下來。
“容皇後!
……你……”
“真以為本宮去賀州了?
”
绮裡晔俯視着他,就像是俯視着一隻即将被碾死的螞蟻,連輕蔑的眼神都不屑給。
“就憑你們的情報刺探系統,竟然也想刺探本宮的行蹤?
”
邱晉臉色發白,說不出話。
雨水在他的頭盔上彙聚成一條條,從眼前像小溪一般流淌下來。
在他的視野裡,容皇後的影像是模糊不清的,怎麼看也看不分明。
皇上那邊确實派出了人去盯着容皇後的行蹤,但也僅限于在明郡王府外面盯着而已,王府肯定是進不去的。
昨天暗探傳來消息,容皇後帶着一批人馬輕裝快騎,夜裡出了明郡王府,直奔徽陽城北方賀州的方向。
當時暗探們不過是在黑夜裡見到了容皇後和“蛇信”殺手們縱馬而去的背影,面貌也就看個五六成,并不能絕對确認。
但皇上已經先入為主地認定容皇後會因為那些娑夷奴隸前往賀州,所以根本沒有想到那一隊人其實并不是真正的容皇後和“蛇信”殺手,而隻是其他人易容假扮。
很有可能就是明郡王府上的幾十個府兵,換裝騎馬離開徽陽城,甚至之後隻要換上了士兵裝束,還可以再回來。
他們認為徽陽城裡面已經沒有多少容皇後的人手,所以選了這個時機來攻打明郡王府,結果是一腳踩進了對方已經插滿刀劍布滿毒蛇的陷坑。
“蛇信”的殺手都是能夠以一滅百的頂尖殺戮者。
一出現在明郡王府的圍牆牆頭上,就算人數隻有數十個人,一人需要守着好幾丈長的圍牆,也沒有一個禁衛軍士兵再能攻上牆頭來。
圍牆上那些黑影一個仿佛幻化成了無數個,猶如幻影般不斷閃過,稍縱即逝。
瓢潑大雨中根本看不清這些人如何出手,隻能看見皿光不斷飛濺而出,慘叫接連響起,更多的時候甚至根本沒有皿光和慘叫。
一個個士兵從牆頭像是割草一般不斷摔落下來,圍牆外面的巷子裡頃刻間便鋪滿了一地的屍體。
後面的士兵懼于“蛇信”殺手的恐怖,不敢再往牆頭上擁去,但牆上的黑色人影卻沒有要放過他們的意思,飛掠了下來,小巷中又是成片成片的士兵倒下。
鮮皿從層層疊疊的屍體下湧出,瞬間就被雨水沖刷稀釋開去,青石闆鋪的地面上彌漫過一層深深淺淺的淡紅,看過去像是魔域中的皿河決了堤,皿水滾滾而出,鮮豔而又詭異。
“撤退!
”
邱晉在嘩啦啦的雨聲中大聲喊道。
盡管不明白绮裡晔為什麼不管賀州那些娑夷人的死活,但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多管這些事情。
明郡王府的府兵就算再精銳,畢竟隻是士兵。
兩千禁衛軍對上三百府兵,數量上便可以占壓倒性的絕對優勢,哪怕光靠車輪戰碾壓就足夠了。
但現在在這裡的數十個“蛇信”殺手,全都是手上收割了不知道多少條人命的活修羅活閻王,一般的士兵根本不能比。
這裡是在城市中,不是真正的大規模戰争的場面,不可能用什麼兵法陣法,“蛇信”殺手這種純粹的殺戮方式,在這種環境下有着極其可怕的殺傷力,兩千禁衛軍折一半在這裡都有可能。
圍攻明郡王府的禁衛軍士兵紛紛往後退去,朝王府旁邊的街巷裡面撤退,然而還未走出圍繞王府的街道,所有人便心驚膽顫地看到,周圍的屋頂上,竟然又出現了數十個幽靈一般的黑衣人影!
容皇後不但沒有将“蛇信”殺手調離徽陽城,甚至從東越那邊派過來了更多的人手!
邱晉背後的冷汗已經流得仿佛比現在的大雨雨勢還要洶湧猛烈。
這也就是說,對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全盤摸清了他們的計劃,所以才有充足的時間來布局。
他們才是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獵物!
“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可以走?
”
绮裡晔的聲音從高處遠遠傳來。
聽上去音量并不大,但即便是在震耳欲聾的雷聲和嘩啦啦的大雨聲中,卻仍然清晰得令人全身發寒。
邱晉猛然回過頭去,背後一道黑影掠來,一個“蛇信”殺手揮刀橫切向他的咽喉。
他能當上禁衛軍統領,武藝自然也不低,提槍去擋。
那長槍是重型長兵刃,雖然在戰場上殺敵威力強橫,但并不适合近身作戰,也不适合對付這種出手狠辣靈活刁鑽詭谲的殺手。
這一槍雖然擋開了殺手的一刺,那身形矮小的殺手竟然猶如靈蛇一般,繞着他的長槍槍杆飛快地蹿了過來。
他來不及調轉長槍槍頭,隻感覺眼前一花黑影一閃,一陣天旋地轉,耳邊傳來啪地一聲水花四濺的聲響。
他最後看見的,就是一具坐在馬上的無頭屍體,顱腔正在往外湧泉一般地噴灑着鮮皿。
……
明郡王府,内院。
“外面如何了?
”
水濯纓坐在花廳中,外面是一點也沒有減緩意思的瓢潑大雨,園子裡的景象都像是被籠罩上了一層白茫茫的紗幔,朦朦胧胧,倒是别有一番韻緻。
她本來也想出去看看熱鬧的,但外面雨下得實在太大,绮裡晔怕她被淋濕了着涼,不讓她去。
“沒什麼可看的,等着那兩千禁衛軍被殺光就是。
”
一身赤紅玄黑大袖寬袍的绮裡晔從花廳外面走進來,衣服和發梢上帶的水珠全部被他用周身的真氣震開,一滴水都沒有帶進室内。
盡管他這個本事很高大上很裝逼,但水濯纓看着,突然就莫名想到大狗狗被淋濕了進門前都要抖一抖全身,把毛上的水珠嘩啦啦抖下來。
一下子讓她有點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你那是什麼表情?
”
绮裡晔微微眯起一雙鳳眸盯着她。
水濯纓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把自己剛才的想象說出來,強忍着笑意,以緻于嘴角肌肉都繃得都有點怪異。
趕緊從旁邊的小幾上拖過來一盤圍棋,分散绮裡晔的注意力。
“我們好像還從來沒有下過棋吧?
等着也是等着,來下一局怎麼樣?
”
绮裡晔對于下棋這種文藝高雅的事情向來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水濯纓既然邀請了,他也就坐了下來。
兩人在花廳裡面對弈,花廳外面通往園中小湖的水渠中,一股殷紅的鮮皿顔色從王府外面的方向流淌進來,漸漸流進滿是雨水漣漪的湖裡,被稀釋得越來越淡,最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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