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沉聲道:“朕知此事是你所為,若你繼續冥頑不靈,朕自有方法從其他地方下手。
要知道,朕的玄衣衛養了三年,也是時候該松快松快筋骨了。
”
言罷,他的視線從王四郎的身上掠過,接着又往外看去。
齊王順着他的目光,仿佛看到宣德帝的目光穿透層層禁軍落在了自己的母親王貴妃的身上。
齊王的牙不由得微微咬緊。
他這是在威脅他!
拿王家,拿他的母親威脅他。
宣德帝此人行事目的性極強,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這是齊王很早便知道的事情。
事到如今這個地步,齊王已經不需要去探究此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隻需要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即可——
今日之事是宣德帝設好的局。
或許他早就等待着這樣一個機會,今日之事正好可以讓他抓住,送他入局。
齊王忽而擡頭,對宣德帝道:“若此事乃是兒所為,聖上打算如何處置兒?
”
宣德帝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默了幾瞬而後移開道:“若真是你,似這等陷害兄弟之事絕不能輕饒。
但,朕念在骨肉情分上可網開一面。
罰你太廟思過半年,在先祖面前好好認錯悔過,此間你手中的所有職務,便都移交給太子暫理。
另外,再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
聽着似乎并不重。
隻是,朝中局勢瞬息萬變,别說半年,便是半個月都不知會出現多大的人事變動。
況且,這職務交出去,怕是回不來了。
眼前說着雖是半年,但等他真的去了太廟之後,宣德帝又不知會以什麼樣的理由讓他在太廟逗留。
齊王眸光微凝,宣德帝這一招實在是妙,和上次對付晉王的方法如出一轍。
宣德帝這是在借機對付他,好為太子鋪路。
是了,上次晉王受損嚴重,陛下必然不會放他坐大,他早該想到此事的。
思及此,齊王心中不由的浮起陣陣譏諷的笑意,這就是他的父親,找着機會算計自己的親兒子的父親。
不,或許在他的心中隻有那個庸碌不堪的太子才是他的親兒。
齊王眸光微動,複又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王四郎。
王四郎神色冷沉,沉吟半晌,不可見地微微點了點頭。
然後齊王沉聲道:“兒,認罪。
”
所有證據都擺在了台面上,已容不得他不認了。
齊王等人被帶下去之後,宣德帝覺得世界終于清靜了許多,仿佛累極似的靠在自己的龍椅上,右手撐着額頭,随後又開始揉了揉眉心。
總算是解決了一樁事。
揉着揉着,宣德帝忽然想起什麼,擡頭對陳德問道:“楚王殿下還沒出來嗎?
”
陳德忙把一封信遞上,宣德帝見此拆開,眉峰微皺。
薛珩說是逍遙谷有急事,所以他便和溫琅先回去了,待事了後即刻便會歸京。
看罷,宣德帝将那信啪的一下扔在桌上,對于楚王此次不告而别,神色略有些不滿。
“此次秋狩人員混雜,還有那麼多外國的使臣,他怎可在這般關鍵的時刻說走就走?
看來朕往日真是太過驕縱他了。
”
陳德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個木偶一般,不發一言。
沒過多久,派去查甯三娘身份的人也回來了,甯三娘除了身世稍低了些外,并沒有其他不妥之處。
宣德帝看後滿意的點了點頭,當即便叫陳德取來聖旨,提筆揮灑起來。
*
諸國使臣起先并不知道秋狩上南秦皇室發生了什麼事情,經過一番打探後,他們還是探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尤其是突厥的使臣,更是将此事打探出了一個七七八八。
阿史那穆爾知曉此事之後,心中很是得意,幸災樂禍極了,想着這些南秦人平日裡自诩禮儀之邦,最是講究倫理綱常,如今皇室裡出來了這樣一件醜聞,真真是諷刺至極。
阿史那穆爾與自己的下臣議事之後便回了他暫居的寝宮,回宮之後便見到了一身着翠綠襦裙,烏發挽成單螺的阿史那古麗。
阿史那古麗聽到腳步聲後,連忙迎了出來,目光當中還帶了一絲期盼。
阿史那穆爾皺了皺眉,看了眼屋外,道:“天色已晚,你還在阿兄這裡呆着做什麼?
快去歇息吧。
”
自從上次甯晟那一箭之後,阿史那古麗的右手便廢了,她用完好的左手握住阿史那木爾的胳膊,急切的道:“楚王殿下去了何處,為何他今日進了後山獵場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
阿史那穆爾聞言,面色一沉,定定的看着阿史那古麗,語重心長的道:“古麗,你竟還對楚王抱有癡心,為兄勸你一句,你這份癡念還是盡早放棄的為好。
”
阿史那古麗聞言,覺得難以接受,“為什麼?
楚王殿下一表人才,我就是心悅他,愛慕他,想要成為他的人,這有什麼不對的?
而且我是突厥公主,我的身份也配得上他,隻要阿兄你出面,向南秦的皇帝陛下開口,他一定會答應我此事的。
”
阿史那穆爾煩躁的甩開阿史那古麗纏住自己胳膊的手,阿史那古麗因這猝不及防的力量往後退了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阿史那穆爾的目光忽然落在阿史那古麗癱軟無力垂着的右手上,他道:“古麗,有些事情并非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據聞那個楚王乃是南秦皇帝除太子之外最為親近和疼愛的人,他怎麼可能将你許配給楚王?
你也不是不知道這些南秦人素來眼高于頂,面上瞧着和和氣氣的,實際上内裡根本看不起我們突厥人,你與楚王以前沒有可能,如今,更無可能了。
”
阿史那穆爾落在阿史那古麗殘廢的手上的目光,仿佛一道利劍,無情的将她的手臂再次刺穿。
阿史那古麗覺得原本已然不疼的手臂,再次開始作疼起來,她瞪大雙眸,眼眶泛紅,“不,不會的。
”
阿史那穆爾還要說些什麼,阿史那古麗卻仿佛受了什麼驚吓一般,一邊叫嚷着,一邊扶住自己的右手,快速的跑開了。
阿史那古麗回到自己的寝殿之後,終于忍不住埋頭在枕間流下了淚水。
待到嗓子哭啞,淚水流幹,再也流不出的時候,阿史那古麗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神情有些木讷。
她目光微微下移,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漸漸的眸中亮開了一抹狠色,都怪甯玖,都怪她,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輪到今日這般境地。
不行,她一定要嫁給楚王殿下,就算是側妃,她也可以。
漸漸的阿史那古麗原本枯井一般的眸中,忽然好似注入了活水,再次變得神采奕奕。
*
今日甯瑜是被太子宮中的内侍送回的,當時鄭氏和甯珊二人正在院子裡歇腳,見此情形,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等那些内侍走了之後,他們便拉着甯瑜細細盤問起來。
甯瑜隻說她無意救了太子,費了好大功夫才便将此事搪塞過去。
打發了鄭氏母女之後,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甯瑜才覺得渾身筋骨好似散架一般疼痛,今日她滾下山坡的時候,身上有好些地方都被石子給刮傷了。
眼下這些傷口雖然都已經處理過了,卻仍是不可抑制的發疼,加之後來在獵洞……
思及此,甯瑜不由得臉色一紅,忙回自己的塌上躺下。
甯瑜心中慶幸,好在方才她在太子的宮殿已經梳洗過了,否則眼下有些事情落入她的丫鬟眼裡……那就麻煩了。
甯瑜翻身上了床榻,躺了不知多久,昏昏沉沉間突然聽到了聖旨到的消息。
她如夢初醒,拍了拍自己的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之後,看了一眼天色,晨光大亮。
她這一覺睡得可真沉,甯瑜這樣想着,忙叫丫鬟替自己整理了儀容,而後快步的迎了出去。
東陽侯府的女眷,除甯玖之外,都住在一間院子裡。
是以甯瑜出門的時候,發現外頭已經跪了一地的人,甯珊以及甯珍都在其中。
甯瑜來得最遲,見此連忙跪下。
宣旨的内侍的目光從甯瑜的身上掠過,見正主終于來了,這才一字一頓地将聖旨宣讀起來,“東陽侯府甯氏三娘,蕙質蘭心,柔順賢惠,此次救太子危難之際……特封甯氏三娘為太子良娣,待太子大婚之後,入住東宮。
”
内侍在宣讀聖旨的時候,在場衆人的頭一直是低垂着的,表面上甯瑜看似無常,實際上她的心中已然滔天巨浪,一雙眸子當中滿是興奮和狂喜的神色。
甯瑜交錯伏在地上的手,已然泛起了細汗。
她沒想到,這賜封的旨意竟會來得如此之快。
與甯瑜狂喜的神色相比,鄭氏等人則是滿面愕然,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尤其是甯珍聽到甯瑜被賜封為太子良娣之後,氣得臉都綠了,一雙眸子裡滿是不甘。
内侍一口氣将聖旨宣讀完畢,小心地将聖旨合攏,雙手捧上,笑眯眯的說道:“甯三娘子,接旨吧。
”
甯瑜起身,雙手鄭重地接過聖旨。
今日之後,她便不再是東陽侯府那個卑賤的庶女。
從此,她再也不用仰仗鄭氏母女二人的鼻息而活……
待到前來宣旨的内侍走後,鄭氏幾人急忙上前将甯瑜給團團地圍了起來。
鄭氏滿臉的不可置信。
甯珊則是咬着牙齒,面色緊繃,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并不大好。
甯瑜與她二人同屬二房,如今這個往日裡毫不起眼,無半分存在感的甯三娘,竟在今日一躍成為太子良娣,這簡直……甯珊感到不可思議,震驚,但更多還是不甘。
是了,她甯瑜憑什麼?
一個什麼都不起眼的庶女,她憑什麼?
甯珍懷着與甯珊同樣的心情,一雙杏眸亮得幾乎都快要聽出火來,又羨慕又不甘的道:“三娘真是好手段,如今即竟将成為太子殿下的良娣,一飛沖天,成為人上之人了呢。
不過,你能告訴我們,你和太子殿下是怎麼相識的嗎?
”
甯瑜聞言不由得垂首,露出有幾分羞怯的笑。
甯瑜一貫如此做派,在場的幾人見此心中不屑道,真是上不得台面。
往日裡甯瑜羞赧的笑今日出現在甯珍的面前,讓她心中沒由來一刺,生出了一種她故意如此為之的炫耀。
甯珍咬着牙,下意識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甯瑜效果笑罷,擡着頭看着甯珍,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甯珍似乎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與往日不一樣的東西。
“說來,此事我還要感謝五娘你呢。
若非五娘你成全我,我還未能與太子殿下相識。
”
甯珍驚訝道:“什麼!
我成全你?
三娘何出此言呢?
”
甯瑜婉婉一笑道:“三娘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若非昨日在山坡上你丢掉我的手,我也不會跌入獵洞之中誤打誤撞的遇見太子殿下,平白無故得了這麼大一份機遇。
”
甯珍聽她這樣說,氣得臉一陣白一陣綠,心中又悔又恨,暗想,若是昨日她偶然滑下山坡的時候,甯瑜沒有拉她的話,那現在受封太子良娣的,一定會是自己。
思及此,甯珍面色憤憤不已,有種自己的機遇被甯瑜生生搶走的憤怒。
鄭氏母女二人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鄭氏皺眉道:“山坡?
什麼山坡?
你們二人到底怎麼回事?
”
甯珍心下微慌,怕甯瑜成了太子良娣追究她昨日松手的責認,面上帶了幾分恰到好處的慌張和委屈的,“三娘,昨日并非是我有意放開你的手的,都怪我體力不好。
不然,不然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就滑下山坡的。
事後我便馬不停蹄地尋人來救你了。
我想三娘你一定最能明白當時我的處境的,你方才也說,若非如此你也不會遇到太子殿下,所以你一定不會怪罪我的是不是?
”
甯瑜垂首,在甯珍看不見的地方,目光有些冷。
昨日她好心救她甯五娘,可當她自己滑下去的時候,甯五娘卻松開了手。
甯瑜道:“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我不會追究的。
”
聽見此話,甯珍心下微松,想起甯瑜這樣的好運,心中又泛起了酸,“對了三娘,你才與太子殿下見了一面便被封為了良娣,想必,你一定也是用了什麼好手段,才将太子殿下迷得團團轉吧。
”
甯珍這話一落,便聽一旁的鄭氏喝了她一聲,“好了。
”
聞言,甯珍看向了鄭氏,見鄭氏面上極為嚴肅,複又下意識的環顧了一下周遭,發現方才她說那話的時候,這殿裡頭伺候的宮婢,都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甯珍猛然醒悟過來,這個行宮裡頭到處都是皇上的眼線,若是她的這番言論傳入皇上或太子耳中,那……豈不是在說太子昏聩,甯瑜随便使了手段便将其迷得神魂颠倒嗎?
甯珍連忙變了臉色,當即扯出一個笑意道:“方才我說的不過是姊妹間的玩笑話,還望三娘不要放在心上。
”
甯瑜點了點頭,然後道:“若是放在以往五娘與我說這些,自是可以的。
但如今三娘承蒙太子厚愛,得了良娣的身份,到底還是有些不同。
有些事情我們姐妹二人自是不可計較,但若傳入旁人的耳中,怕是不太好了。
以後像今日這樣的玩笑話,五娘還是少說些為好。
”
甯珍聽見此言,竭力的隐忍住心中澎湃的怒意,垂在身側的手衣袖被拽得變形,面上仍帶笑道:“這是自然,是五娘忘了身份了。
”
鄭氏母女二人看了一眼甯瑜,二人對視一眼,交換着各自的心思。
見她們消停了下來,鄭氏便領着甯珊回了自己的屋裡。
回到屋裡,鄭氏母女二人的臉色齊齊一變,鄭氏冷笑一聲,“往日裡我還真是小瞧了她,别看她平日裡唯唯諾諾,半天吭不出一聲,沒想到,人家不聲不響的就将太子良娣的位子握在了手中。
真是厲害。
”
甯珊的面色極為不屑,但她不屑之餘,更帶着一種不甘心,她一個庶出的女兒怎能坐上太子良娣的位置?
而她身為東陽侯府二房的嫡女,不日後卻要嫁給突厥的小可汗。
眼下,瞧着她雖是王妃,比甯瑜這個所謂的太子良娣要高得多。
但倘若日後太子能夠成功即位,甯瑜再成功的為他生上個一兒半女,說不定還有封妃的可能,到那時候,她便是世間最尊貴的男子的女人,而她,不過是個臣服南秦的突厥王妃。
甯珊從小便瞧不上甯瑜,怎能容忍她爬到自己的頭上。
她眸光沉沉,十分不甘心道:“她一個庶女,怎麼能爬到我的頭上。
”
鄭氏眉頭一蹙道:“我兒放心,她絕不可能爬到你頭上的。
不過如今她能夠進入東宮,倒也算是個好事,好歹她也是咱們二房出來的,若是利用得當,或許還能成功的給那個小賤人添堵。
”
甯珍聞言眸色一亮,自然知道鄭氏口中說的這個小賤人是誰。
不過她想了幾瞬後搖了搖頭道:“阿娘,你難道忘了這十幾年來,我們對這個甯瑜不管不顧,當空氣似的。
如今就算我們想要去籠絡,怕是她也會不肯。
”
鄭氏聞言,眸色微沉,思索片刻後道:“你說的的确沒錯,這甯瑜用的好了,便是一把趁手的利刃,隻是若用得不好的話,興許還會傷及我們自個兒。
”
甯珊點頭,“我也是阿娘這個意思,不過……倘若她真能夠給那個賤人添堵的話,我也是極樂意幫她一把的。
”
鄭氏道:“你不必擔心,她一個母族不顯,身份低微的庶女還能翻出什麼花來?
再說,她那生母許氏還在我們二房呢。
隻要我是當家主母的一天,她們母女二人便逃脫不了我的掌控。
”
鄭氏母女二人商量了一會兒,最後鄭氏決定先将甯瑜喚來探探口風。
甯瑜進來之後,鄭氏和甯珊一改往日的冷漠和高高在上,變得十分殷切。
鄭氏坐在一張玄紅漆木的幾案之後,甯珊坐在她的左手邊。
她看到甯瑜提着裙擺進來,忙朝她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右邊空着位置,那處已然設好了一個坐塌。
“三娘來,坐到母親旁邊來。
”
甯瑜不置可否,乖順的坐到鄭氏旁邊,面上的表情瞧着似乎與往日一般無二。
甯瑜坐下之後,鄭氏親熱的拉過她的手道:“往日裡,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忽視了你。
不過你放心,從今日後你若是需要什麼東西,好好的與母親說說,能滿足的母親都會滿足你的。
”
甯瑜聞言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神色道:“多謝母親。
”
鄭氏繼續扮演慈母的角色,她拉過甯瑜的手拍了拍,笑道:“不隻是你,若是你姨娘有什麼要求的話,也盡管向母親提便是。
”
鄭氏說這話的時候不住的拍着甯瑜的手,目光卻一動不動的盯着她微垂的臉,甯瑜聞言神色有一瞬的僵硬,而後點了點頭道:“勞煩母親記挂三娘,三娘在此謝過母親。
”
“道謝什麼啊?
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對你好也是應該的。
”
随後,鄭氏和甯珊二人又拉着甯瑜說了一些家常話,這才放她回去。
甯瑜走後,甯珊看了鄭氏一眼道:“阿娘,你覺得她會乖乖聽我們擺弄嗎?
”
鄭氏不以為然道:“不能又如何?
你沒看她方才的表情還是唯唯諾諾的,畢竟這性子都養成了這麼多年,還能蹦跶到哪兒去。
方才她聽明白了我的意思,自然知道後面該如何去做。
”
甯珊下意識點了點頭。
甯瑜呆在鄭氏屋子裡的時候,面上還挂着幾分笑意,出了鄭氏的房間,回到自己的院子後,她面上挂着的笑就立馬沉了下來。
回房之後,她一直心神難安,心中起伏不定,許多繁雜的思緒都迎頭而來,将她糾纏的緊緊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甯瑜就這樣心神不甯的過了大半個下午。
鄭氏母女的為人她是再清楚不過,今日二人叫她過去說的那些話,她心裡清楚得很,她們是想将自己收為己用,好為他們做事。
日後若是有機會給甯玖添難,她們必然也會毫不猶豫的派自己出面。
甯瑜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雙眸閉着,腦中的思緒一片又一片的浮出。
日暮時分,甯瑜忽然靈機一動,終于從床榻之上坐了起來,心中有了幾分主意,眸中多了些堅定之色。
太子良娣這個位置是她好不容易得來的,餘生她隻想找個依靠,讓她和她的姨娘二人安安生生的過日子便是了,若是要參與到鄭氏和甯玖的鬥争當中,實在非她所願。
不知怎的,甯瑜忽然便想起了安平郡主與甯瑾。
自打這二人對甯玖下手之後,頻頻遭殃,次次倒黴,不但一次沒能算計到甯玖不說,最後反倒是不幸的丢了自個兒的性命。
經過這二人的頻頻失敗之後,甯瑜便知自己的這位六堂妹絕非俗物。
況且甯瑜每每面對此人之際,心中便沒由來的泛着一種畏懼。
這是一種本能,面對危險的本能。
若是可以,她一點也不想要夾在鄭氏和甯玖的中間。
但她知道,她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十多年來,甯瑜對于鄭氏母女二人可以說是極為了解,這母女二人都是無情之人,若是自己替他們辦事,必然得不到好下場。
想了想,她最後的目光還是放在了甯玖的身上。
從甯玖對三房甯璇的态度上甯瑜看得出來,甯玖此人雖然看着淡漠,卻是恩怨分明之人。
對她好的,她自然會投桃報李,對她不好的,她也會如數奉還。
所以比起與鄭氏母女二人為伍,甯瑜更願意和甯玖一同謀事。
想了想,甯瑜穿上衣服,披上鬥篷,趁着天色将暗未暗之際出了門。
*
宣德帝給崔婉換婚和給太子賜良娣的消息是一道傳出的。
原本指給晉王的崔四娘突然被聖上指給了端王,原本的準端王妃柳若靈則是被換給了晉王。
衆人都笑,端王撿了個大便宜。
崔氏之女和柳氏之女實在不是一個層面的。
當然,因為此次換婚的消息更為勁爆,所以太子突然封了個良娣這事便不是那麼突出了,并沒引起多大波瀾。
不過事關甯玖,此時還是讓甯晟等人大為吃驚。
聽聞此訊的第一時間,甯珏便和甯晟來過丹霞殿,要甯玖不要擔心此事,這事兒交由他們去處理。
幾人又道了些家常,甯晟和甯珏這才離去。
丹霞殿中沉香正在為甯玖打抱不平。
沉香面色忿忿道:“太子殿下怎麼能這樣?
就憑三娘子救他一命,就将她封為太子良娣,這讓我們六娘子的臉往哪兒擱啊。
”
紫蘇看着從裡面出來的甯玖,斜了一眼沉香。
沉香卻毫無所知,嘴裡繼續不停地念叨,“紫蘇姐姐,你說為何聖上會在此時突然就将三娘子賜給太子殿下?
你不知道,方才我出去的時候有幾個宮婢正在議論此事呢,那嘴碎得,讓我恨不得上去給她們的嘴撕個稀巴爛。
”
紫蘇終于忍不住咳嗽出聲道:“沉香。
”
沉香聽着後面的腳步聲,這才察覺過來,忙道:“六娘子。
”
甯玖看了她們二人一眼道:“以後這些事情不要妄加議論,這行宮裡頭到處都有别人的耳目。
”
沉香面色微紅,直直點頭。
雖然應了甯玖的要求,但沉香還是忍不住問道:“六娘子,若日後甯三娘子真的進了東宮……”
沉香話還沒說完,甯玖就打斷了她的話,“就算她進了東宮又能如何?
”
紫蘇也道:“是了,咱們六娘子是聖上親自賜婚的太子妃,三娘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良娣罷了,如何能與了六娘子相提并論。
”
幾人正說着話,便聽一個小内侍進門來報,說是甯三娘子求見。
沉香面色不愉道:“說她她就到了,真是……”
甯玖掃了她一眼,沉香立時閉嘴。
想了想,甯珏最後還是決定讓她進來見上一見。
甯玖繞過内間的屏風,到了外間的坐榻上坐下,見甯瑜進來,她向她招了招手,面上不辨喜怒,示意了一下自己對面的位置道:“三娘請坐。
”
甯瑜點了點頭,随後坐下。
甯瑜知道甯玖是個不喜歡彎彎繞繞的人,是以也沒說客套話,直接開門見山道:“今日我來尋六娘子,是有事要相求。
”
說罷,她對自己的兩個丫鬟道:“你們先去外面候着吧。
”
甯玖看了一眼紫蘇和沉香二人對甯瑜道:“這兩個都是我的人,三娘子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
甯瑜垂眸,神色略有些不自在,“今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
甯玖點頭道:“三娘子救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對你青眼有加,這是喜事,六娘自然知道。
”
甯玖的語氣很淡,聽着也是溫和的。
但甯瑜絲毫不敢松口氣。
她道:“今日聖旨下來之後,鄭氏和二娘便召我去叙話,二人對我的态度是從未有過的親近。
但她們的字裡行間……卻隐有以我姨娘要挾之意。
”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然十分明了,今日鄭氏和二娘将甯瑜叫過去,無疑是想要提前給她通了個風。
心念轉動之間,甯玖便知曉了她的來意,“鄭氏和二娘子想要借你之手與我作對?
”
甯瑜點了點頭道:“我深知鄭氏母女二人的性子,不敢與虎謀皮,于是我便來找你了。
”
甯玖想了想,點頭,卻故作不解道:“所以山南今日來我這裡的意思是?
”
甯瑜道:“我并不想與六娘子你為敵。
我更沒有想過要去争什麼,我出生低微,比不上其他女子,我隻想能尋到一個有力的夫家,日後讓我與姨娘二人過上好日子,就足夠了。
”
甯玖聞言點了點頭。
甯瑜道:“我今日前來就是想請你多多照拂我和姨娘,日後六娘若有所需,我願與你聯手。
”
甯玖的目光落在甯瑜的身上,今日她穿了一件素色的襦裙,發見并未有什麼裝飾,整個人十分的素淡扮演,她容貌算不上出衆,卻也有幾分别緻的恬淡。
良久,甯玖道:“好,我會考慮的。
天色不早了,三娘還是快些回吧。
”
*
此次的事情雖是有驚無險,端王回去後仍是怒不可遏,尤其是想到宣德帝打算換婚時,崔婉看向他的眼神……
不屑嫌棄,嫌惡,高高在上。
端王心道,名門貴女又如何,最後還不是給了他,縱然她有萬般不願,日後還是隻有給他當妃子的命。
這樣一想,端王心中的氣就順了許多,至于那崔婉,若是日後她識趣,他或許還能給她幾分薄面,若是她不識趣,到時候他自然有的是辦法對付她。
此次的事情雖然出現了偏差,不過同崔婉成了他的正妃這事兒,倒是讓他有幾分滿意的。
畢竟崔婉乃是博陵崔氏的貴女,比那柳若靈的身份,不知高出了多少。
若是日後他成了事,有着崔婉這層身份,也會被别人高看幾分。
端王心情不佳,叫宮人備了酒水,一個人在桌案前自飲自酌着,飲下幾杯薄酒後,便聽見内侍來報,說是太子來了。
端王忙撇下酒杯,朝門口迎去,對太子行了一禮道:“太子殿下。
”
太子點了點頭,随後揮手,揮退了周圍侍候的宮人,等到宮人走後,他才一臉憂色的看着端王道:“二兄,此次的事情你委屈了。
”
端王看着太子,露出些寬慰的笑道搖頭道:“不委屈,三郎你也不是不知,現在外頭都在傳本王撿了天大的便宜。
”
太子打斷他,“二兄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才幹,孤最是清楚,旁人的譏謗你不必在意。
”
端王笑道:“三郎不必寬慰我,這些事情我已經習慣了。
”頓了頓又道:“齊王這次行事的确過分,為了陷害我和晉王,竟使出這種招數。
”
太子神色有幾分冷淡,他搖頭歎息道:“如今齊王和晉王的動作越來越大,孤本不欲與他們對上,奈何他們卻不識趣,總是肖想不該想的東西。
”
端王聞言,眸光微動,将太子引到桌案旁道:“正好我這裡備了酒水,三郎不妨與我共飲此杯。
”
太子搖了搖頭,“昨日孤中了那迷煙之後便從山坡上摔了下去,不幸劃傷了胳膊,太醫叫孤這幾日好好休養,不得飲酒。
二兄的心意,孤心領了。
”
端王忙帶着擔憂的神色瞧了一眼太子的手臂,“可有傷到筋骨。
你既然受了傷何苦還跑我這兒來,應當好好休息才是。
”
太子道:“孤也是擔心二兄你,所以才來看看二兄,至于這傷,不礙事的。
”
太子說是這樣說,端王卻不肯,執意要讓太子回去早些休息,太子拗不過,最後隻好依照端王所言離開了此地。
太子走後,端王面上那些擔憂和焦急一瞬間便不見,好似方才的他隻是戴了一張虛假的人皮面具,在太子離去的瞬間,他便将面具摘了下來。
換臉的速度快的叫人瞠目結舌。
端王坐回自己的桌案,再次在犀角杯裡斟了一杯酒飲下。
反複飲了許多後,端王忽而擡頭,眼裡帶着有幾分猩紅。
雖然此次宣德帝将陷害他的案子,歸在了齊王的頭上,但以他來看,此事絕非這樣簡單。
若是他猜的沒錯的話,此事十有八九乃是晉王所為。
看來上次晉王在琳琅軒應是查到了什麼東西。
思及此,端王的手握住犀角杯的手不由得收緊,神色更為陰沉,從嘴中蹦出一個個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人名來。
“甯六娘,晉王,今日這筆賬,來日我薛昱必然要加倍從你們身上讨要回來。
”
言罷,他将右手的犀角杯用力的往前一扔,酒杯被摔在了地闆上,滾了幾滾,發出砰砰的聲響。
------題外話------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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