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吉達!
楊守文真沒有想到,吉達會在洛陽出現。
而在吉達身後的金發女人,正是那位波斯帝國最後的公主米娜。
兩年多前,楊守文秘密出使安西,破壞了薄露的造反陰謀。
之後,吉達和米娜,帶着黃胡子們離開安西,返回呼羅珊召集那些忠于薩珊波斯王國的臣民,并且在去年初,率六萬波斯人從呼羅珊遷徙到了濛池治下,随後很快在濛池站穩了腳跟。
此後一年多的時間裡,吉達一直在濛池協助米娜。
而楊守文則帶着裹兒離開了洛陽,前往劍南道,彼此間也就再也沒有進行過聯系。
路途遙遠,連楊守文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去何處。
而吉達呢?
更不可能離開濛池。
他雖然不能言語,但是憑借強悍的伸手,橫掃濛池,協助米娜站穩腳跟。
楊守文本打算等穩定之後,派人和吉達聯系。
畢竟,楊承烈出任北庭都護,除了要防範背面的鐵勒十部之外,還要提防突騎施人的反水。
他可以幫助吉達在濛池穩定下來,而吉達也可以幫助楊承烈,抵禦突騎施,穩定安西西部地區。
隻沒想到,他還未派人前往,吉達就出現在了洛陽。
這也讓楊守文非常高興,沖上前和吉達擁抱在一起,并且不停的拍打吉達的後背。
“大兄,你怎麼回來了?
為什麼不提前通知我?
”
吉達也很激動,隻是他雙手被楊守文抱住,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之前,吉達和楊守文的個頭相仿。
可是現在,楊守文較之吉達,卻要高出一些,但體型上,卻比不得吉達那般粗壯了。
“阿史那去年曾派人來過洛陽一次,但聽說你逃獄離開,所以非常着急。
本來他去年就想回來找你,可是濛池事務繁多,他脫不得神,一直到現在才得了空閑。
我們在十天前就到了洛陽,聽說你在安南立下了赫赫戰功,他總算是放了心。
不過,楊公去了北庭,而我們如今的身份有些尴尬,所以我就勸阻阿史那沒去登門拜訪。
”
米娜走上前來,向楊守文解釋。
楊守文這才松開了吉達,就見吉達那張冷峻若刀削斧劈一般的臉上,露出燦爛笑容。
他比劃着手勢道:兕子,你的力氣越來越大,我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了!
說完,他又看向楊茉莉。
楊茉莉,你怎麼又胖了?
楊茉莉當然認得吉達,甚至是非常熟悉。
他咧嘴憨笑道:“大郎君,你去了哪裡?
茉莉找不到你,很想你呢。
”
吉達眼中的笑意,更濃。
楊守文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便說道:“大兄,這裡不是談話之所,咱們先進城吧。
”
吉達點點頭,然後看了米娜一眼。
米娜則招手,示意隊伍中的那些扈從過來。
大約有十幾個人,都清一色的波斯人裝束,牽着馬,挎着彎刀。
楊守文也不啰唆,便牽着馬走在前面。
四隻獒犬和大玉對吉達都不是很陌生,但因為那些波斯人的存在,四隻獒犬依舊跟随在楊守文的身邊,倒是大玉落在吉達的肩膀上,和他親熱了片刻,便展翅飛起。
按道理說,吉達這些人進出城,也需要盤查。
但由于楊守文的存在,那陳班頭隻掃了一眼,便擺手放行。
“楊君,端地好威風。
”
米娜見狀,不禁發出了感歎。
而楊守文則愣了一下,朝米娜看了一眼。
“陳班頭!
”
“在!
”
“煩勞你派人辛苦一遭,去金镛城找我的扈從。
見到他們後,讓十六和蘇摩兒留守金镛城。
傳我的話,在金镛城都老實一點,不要給我惹是生非。
然後,讓諸歡和王君毚二人立刻進城,到銅馬陌等我回去。
”
那陳班頭聞聽,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
且不說楊守文随手丢給了他一塊金餅,單隻是能夠為楊守文跑腿,他就歡喜的緊。
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為楊守文跑腿!
這是一根大粗腿,若抱的好了,日後榮華富貴必不困難。
“公子放心,我這就派人過去。
”
楊守文朝他點點頭,便徑自往城裡走。
他沒有帶吉達他們立刻回家,而是直奔青園。
從青園建起之後,他還沒有去過。
剛才米娜說,他們身份尴尬……也就說明,他們又難處,不好帶他們回家。
既然米娜把話都已經說開來,楊守文自然也不會為難他們。
不過,在來到青園門口的時候,楊守文還是吓了一跳。
這青園,橫跨洛水兩岸。
以中橋為中線,占地約五百頃。
它向南,臨近道術坊,向北,靠近玉雞坊,面積寬廣不說,更有坊牆為屏障,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封閉空間。
大門口,是一扇高大的坊門,中門緊閉,兩邊開設小門。
門口,車水馬龍,頗為熱鬧。
更有跨刀持槍的護衛在坊門外守護,防止宵小進入。
楊守文才走到門口,就被攔了下來。
那護衛倒是客氣,恭聲道:“敢問公子,可有青園的名剌?
”
楊守文愣了一下,朝一旁看去,就見那進出青園的人,都會持有一枚巴掌大的牌子,金銀銅鐵玉質地各有不同。
這讓楊守文有些尴尬了,沒想到這青園,還有這般規矩?
“我叫楊守文,北庭都護楊承烈之子。
我剛從安南回來,并不清楚這青園還有如此多的規矩。
不知可否煩勞閣下,通禀青園管事之人,就說我想請朋友來青園說話,能否予以通融?
”
“你叫什麼?
”
那護衛最初見楊守文沒有‘名剌’,臉色有些不好看。
不過,在聽聞楊守文自報家門後,卻露出了驚訝之色,脫口而出道。
楊守文一怔,便道:“在下,楊守文。
”
“可是弘農楊氏的楊守文楊君?
”
“若弘農楊氏族中沒有第二個叫楊守文的話,那就是我了。
”
楊守文話音才落,那護衛扭頭就跑,把楊守文仍在了青園門外。
楊守文懵了!
這又是什麼情況?
而這時候,在門口當值的一名護衛,走上前來。
“小人見過楊君。
”
“你是……”
“小人窦老實,是窦将軍門下。
此前将軍幾次和楊君交道,小人都跟随一旁,故而見過楊君。
隻是這幾年來,楊君深居簡出,很少露面,加之身高模樣變化很大,故而剛才竟認不得楊君,還請楊君勿怪。
”
“你是,窦一虎的人?
”
“正是,正是!
”
那窦一虎,是而今幽州大都督薛讷的大舅子,後來随薛楚玉來到洛陽,而今官拜羽林軍将軍。
楊守文對窦一虎的印象不錯!
這家夥莽撞、粗魯,而起長相難看。
但必須承認,若得到了他的認可,就會傾心結交。
更别說,楊守文和薛家的關系密切。
楊家名下的蒸餾酒,在北地的銷售,幾乎全部是經由薛讷之手。
從最初了代銷,到而今的總經銷,也使得雙方關系越發緊密。
楊守文的神臂弓,便是當年薛仁貴所有。
而楊守文的鴉九劍,更是薛讷親手相贈……
隻憑這個關系,楊守文對那窦老實就非常客氣。
“窦君如今可好?
”
“回楊君的話,我家老爺而今能吃能睡,身體越發的健壯,比之三年前還胖了許多呢。
”
“哈哈,能吃能喝就好!
”
楊守文和窦老實正說着話,忽聽得青園裡鼓樂齊鳴,焰火沖天。
緊跟着,那中門打開,從青園中走出一群人來。
“青之,你可算是來了!
”
為首一人,相貌俊俏,頗為儒雅。
楊守文認得對方,便是那永泰郡主李仙蕙的夫婿,前繼魏王武延基。
在武延基的身旁還跟着一大群人,年紀都不算太大,一眼看去,基本上都是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還有一部分人,甚至尚未及冠,估計也就是十幾歲的年紀。
武延基快走幾步,來到楊守文面前,一把便攫住了楊守文的手臂。
“青之,你好歹也是這青園的主人,可是青園自建成以來,你這還是第一次過來呢。
”
楊守文不喜歡武家人,但是對武延基的印象不錯。
偌大武家,他看得順眼的人也不過三兩個,武延基算其中之一,另一個武延晖,則是新都公主的夫婿。
總之,他結交的武家人,都是和太子一系有密切關系的人。
除此之外,他和武家的關系,要麼是不相往來,要麼就是有矛盾和恩怨。
楊守文笑道:“王兄,你這話從何說起?
我這些年一直出家修行,何來這青園之主的身份?
”
武延基眼中的戒備之色,随之減輕許多。
“诶,當初若非青之你出謀劃策,何來今日青園之盛況?
來來來,我正與大家說起你,你便來了……咱們今日,定要痛飲一番。
”
說着話,武延基便拉着楊守文往裡走。
一群勳貴子弟,則簇擁二人。
吉達等人也默默随行,看着人群中的楊守文,眼中流露出一份自豪之色。
他對米娜打手勢道:兕子的威勢越來越重,我聽人說,他這次回來,一定會得到重用。
“那我們還要去找門路嗎?
”
米娜輕聲詢問。
吉達搖搖頭,比劃道:這件事交給兕子,他一定能夠妥善解決。
米娜蛾眉輕蹙,旋即又放眉颔首。
也是,他們在這洛陽城裡,好像沒頭蒼蠅一樣的到處亂撞,着實吃了不少的閉門羹。
現在,楊守文回來了,看上去還頗有權勢。
倒不如似吉達所說,便委托給他?
“可是,你與楊君畢竟許久未見。
而我們這次來,乃是為遞送國書……這可不是一樁小事,你說楊君,真能幫上咱們?
”
吉達道:兕子能否幫上忙,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一定會幫忙!
米娜雖然還是不太放心,但既然能進入青園,倒不如試上一試。
她來到洛陽之後,就聽人說:若有難事,可訪青園。
如果連青園都無法幫你解決,那最好是收拾行李,離開洛陽。
青園在洛陽的地位,可見一斑。
也許……
米娜心裡,有些波動。
她對楊守文印象不錯,但此刻,看楊守文的目光裡,卻又多了幾分期待!
“王兄,我今日來,是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與我一個許久未見的兄長說話。
我那兄長,口不能言,怕是不好露面。
若王兄方便的話,請給我安排一個院落。
順便,再幫我安排住所,讓他們住進來。
他們都是胡人,在洛陽隻能依仗我,而我呢,現在也隻好煩勞兄長。
”
武延基回頭看了跟在後面的吉達等人一眼,旋即點頭。
“我馬上安排,青之隻管做事。
等處理完了,再來與我吃酒……我在白鹭廳設宴,過一會兒請皇太孫過來,還有其他兄弟……你長年在外,難得相遇。
如今既然回來了,定要與大家見上一見。
韋大兄也會過來!
”
武延基所說的‘韋大兄’,是李顯早夭之女,永壽公主的夫婿,甚得李顯的重視,而今擔任太子中允一職。
這也是李顯幾個女婿當中,才幹最為卓絕的人。
楊守文點點頭,便示意明白。
這頓酒,他早晚要吃……以前他不得入洛陽,而今回來了,怎地都要好生相處一番。
“哥奴,你陪青之,去南山院吧。
”
從人群中走出一個青年,笑嘻嘻來到楊守文面前,拱手道:“楊大哥,可還記得哥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