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軍客棧的大廳裡,人聲鼎沸,亂成一團麻。
楊守文站在人群邊緣,聽了一會兒之後,就聽出了大概的端倪。
其實說穿了,就是蓋老軍被放出來後,變得非常謹慎。
他嚴厲約束昌平大小團頭,更不許手下的地痞潑皮在外面為非作歹,于是就引發了昌平地下團體的集體反彈。
當然,這隻是一個誘因。
說穿了,就是昌平的團頭們早已經不滿蓋老軍的統治,想要尋找機會把蓋老軍掀翻。
這次楊承烈把蓋老軍捉拿,從某種程度上也給了那些團頭們一個契機。
他們認準了,蓋老軍如今被官府盯上,雖然暫時被釋放,但遲早都會被官府收拾。
而在這種情況下,蓋老軍自然要謹言慎行,不能像從前那樣肆無忌憚。
于是……
楊守文突然笑了,饒有興趣看着蓋老軍。
蓋老軍能夠統治昌平地下社團這麼多年,絕不可能是那種眼睜睜,束手待斃之人。
他想看看,蓋老軍要如何渡過這個危局。
果然,面對着手下大小團頭義憤填膺的叫嚣,蓋老軍始▲,終神色如常,更看不出一星一點的惱怒之意。
他朝楊守文看過來,卻見楊守文朝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蓋老軍那是什麼人物?
昌平地下世界的皇帝,統治了十數年時間,令整個昌平地下世界穩如泰山的存在。
隻見楊守文的笑容,蓋老軍立刻讀出了他想要得到的信息。
“諸位兄弟的想法,老軍已經知道。
”
多年積威猶在,蓋老軍一開口,大廳裡頓時安靜下來。
就見他從榻座上走下來,面帶笑容環視四周,目光最後在幾個人的身上停頓了一下。
“非是老軍我想要斷了兄弟們的财路,實在是如今的局勢太過混亂。
此前,縣城連番發生命案,已經使得官府盯上了咱們;如今又有消息傳來,說是那蠻虜酋首默啜起兵造反……呵呵,風雨欲來啊!
兩年前,契丹人打到了昌平城下,造成何等慘況大家想必都還記得。
所以,老軍就想着,這個時候大家都謹慎一點,免得被官府找到借口,到時候趁機把咱弟兄給滅了,反而得不償失。
隻是我沒想到……”
沒等蓋老軍說完,就見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彪形大漢。
那大漢身高約有六尺出頭,身材雄武壯碩,膚色黝黑,面貌兇惡,長着一臉絡腮胡子。
“老軍,别說這好聽的。
便是沒有蠻虜打過來,官府就不盯着咱們了?
老軍,聽說你前些日子被抓了,别是進了一次大牢,連膽子都給吓沒了。
你莫空口白牙的和我們說這些沒有用處的廢話。
我隻問你,我手下百十号弟兄不能出去,每日兩餐,誰又能夠保證?
老軍,你如今家底豐厚,可别忘了這都是咱弟兄幫你打下來的。
你想要躲太平沒關系,可弟兄們還要讨生活……這一天天的,你總要給個說法。
”
大漢聲音洪亮,言語中更充滿了挑釁之意。
“這是誰?
”
楊守文低聲問了一句。
楊瑞湊上前輕聲道:“這厮名叫東門九郎,是和平坊的大團頭,一向和蓋老軍不和。
”
“倭人?
”
楊瑞一愣,連忙搖頭,“大兄說笑,咱這裡又怎會有倭人?
就算有,也輪不到他們做主啊。
”
“他不是叫東門九郎嗎?
”
“東門是他的姓,此人家中行九,故而喚作九郎。
”
也就是說,這厮叫東門九?
好端端的名字,偏要加個‘郎’,弄的好像倭人一樣。
楊守文曬然,旋即輕輕搖頭。
而蓋老軍已經坐下來,認認真真聽了那東門九郎說完,臉上甚至還帶着些許笑容。
待東門九郎說完,蓋老軍歎了口氣。
“那九郎以為,我該怎麼做?
”
東門九郎一怔,心裡有點發毛。
他跟随蓋老軍也有年頭了,知道這蓋老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原本以為,蓋老軍會惱羞成怒,可不成想蓋老軍卻和顔悅色,讓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過左右看了兩眼,他膽氣随之有壯了起來。
“老軍,别說咱們為難你,實在是手下人也要讨生活。
你若是拿不出章程,弟兄們便隻有自謀生路。
但是,還請老軍莫怪罪,到時候别又拿出大團頭的身份命令我們。
我這也是為大家着想,弟兄們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
幾個大團頭竊竊私語,更有人低聲響應。
蓋老軍點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
“九郎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老軍我老了,的确不如你闖進十足。
不如這樣,我蓋老軍以後隻管這老軍客棧裡的事情,外面的事情,就交給九郎來打理?
”
“啊?
”
東門九郎萬萬沒想到,蓋老軍這麼爽快的要交出權力。
雖然這是他一直想要的結果,但幸福來得太快,讓他一下子激動起來,那張黑臉頓時變成了醬紫色,印堂發亮,整個人甚至都有些顫抖,顯得非常興奮和激動。
“九郎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每年你手裡的和平坊交上來的抽頭,也是昌平八坊裡數量最多的。
前些日子我從大牢裡出來,就考慮着是不是把龍頭印交給你。
今天各坊團頭都在,我也正好了了心事……九郎,龍頭印在這裡,以後昌平就交給你來打理吧。
”
“老軍,這怎使得?
”
東門九郎雖然興奮,但嘴上還是要客氣一番。
蓋老軍笑了,“自家弟兄,哪有那許多客套,當着這許多兄弟的面,你過來吧。
”
說着,蓋老軍從木枕旁邊拿出一個檀香木制成的盒子,打開來之後,從裡面取出一個龍頭印。
這龍頭印是用镔鐵打造而成,上面有一個龍頭的雕像,雕像裡吐出一根短劍,長約一尺。
而在龍頭的下方,則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生鐵印……
這龍頭印,怕是有年頭了,外表沒有絲毫鏽迹,光亮薦人。
那東門九郎一邊客套着,一邊走過去。
也許是因為太激動的緣故,腳底下一個踉跄,差點栽到地上。
蓋老軍一把攙扶住他,沉聲道:“九郎,做大事,腳底下的盤子必須要穩,你連走都走不好,我怎麼把這基業給你?
”
“啊?
”
蓋老軍的聲音發生了變化,帶着一股子生冷之氣。
東門九郎激靈靈一個寒蟬,頓時冷靜下來。
他擡起頭,失聲道:“老軍,你……”
可沒等他說完,就見老軍擡手抓着龍頭印,狠狠就砸在了東門九郎的頭上。
這一印砸下去,砸的東門九郎頭破皿流。
他慘叫一聲,剛要掙紮,可是蓋老軍手裡的龍頭印一轉,短劍就穿透了東門九郎的手掌。
劇烈的痛楚,令東門九郎慘叫不停。
而大廳裡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更包括剛才叫嚣不停的地痞團頭們。
蓋老軍抓着東門九郎的頭發,把他的腦袋按在榻床上。
東門九郎還想要掙紮,就見一直靜靜坐在蓋老軍身邊的胡姬,突然間手裡出現了一口匕首,抓着東門九郎那皿淋淋的手掌,匕首落下,就把他的手釘在榻上。
胡姬面色平靜,就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而蓋老軍手下更不停,蓬蓬蓬,龍頭印一下又一下的砸在東門九郎的頭上。
鮮皿混着那黃白且渾濁的事物噴濺在蓋老軍的身上、臉上。
火光裡,蓋老軍面目猙獰,咬着牙不停的砸下去,直到東門九郎聲息全無,軟慢慢癱倒在了地上。
楊瑞隻看得目瞪口呆。
剛才還處于弱勢的蓋老軍,突然間變成了吃人的老虎。
那兇殘的模樣,與楊瑞以前印象裡的蓋老軍完全不同,顯得是那麼兇惡和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