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順利的登上對岸,他回頭望,河上的景觀好不壯觀。
千軍萬馬,交相渡涉,火把飛舞輝映,缤紛如織,如同萬朵金花綻放。
遙望對岸,在灰色的夜幕下,火炬成陣,張俊、戚方、辛企宗等各部開始渡河,緩緩遊戈前進,火炬倒映在河水中,金光閃閃,猶如長龍卧波,讓人忘了身在何處。
這時,杜充和諸多将領們已經登上了岸。
韓世忠暗想:“莫非我多慮了。
”
韓世忠不想湊上前去奉承杜充,扭頭向上遊望去,卻見到半天空裡一片火光。
是有人在上遊,點起了大片的火把照亮,映紅了天空:上遊有軍隊!
韓世忠正在狐疑時,就聽見潮聲如雷,撼天動地,越響越近,似有幾萬鐵騎殺來。
韓世忠立馬沖到杜充面前:“相公,快撤。
”
人馬紛亂的向岸上跑,火光已經照見在上遊不遠處,河水壁立洶湧而下,登時波濤翻滾,河岸上已經是水深數尺,河岸上一些跑得慢些的軍漢,被卷入河浪之中。
河裡面的景象更慘,大水鋪天蓋地而來,火把紛紛熄滅,河中一片昏暗,隻聽見一片巨響,夾雜着凄厲短促的嚎叫,随即一切都被水聲淹沒,正在涉渡的數百名戰士,瞬時間被卷得無影無蹤。
兩岸的将士們,全都驚呆了,隻是久久瞠目瞪視着那河水。
杜充呆若木雞,戚方罵道:“粘罕蠻賊,俺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
韓世忠知道戚方這是在給杜充推脫責任,微微冷笑,到前面維持秩序去了。
辛企宗安慰杜充道:“幸好糧草走的東淝水,沒有受到影響。
”宋軍越過的是西淝水,西淝水的西岸就是壽春縣城。
洪峰過後,河水轉為平靜,杜充細看地圖,西面數裡就是壽春了,他心急如焚,一方面讓韓世忠率部在周邊掃蕩,清掃金兵的探子,并防止上遊還有金兵使壞。
另一面問道:“索虜做下這等大惡,孰人為本帥取壽春?
”
辛企宗道:“某願往。
”
張俊道:“某願輔助辛将軍。
”
“兩位将軍先到壽春城下。
若在壽春的金兵多。
兩位将軍不要貿然攻打,先在城外駐紮,明日天明,再彙合大軍,一舉克城。
”
兩人領命而去。
杜充又派辛道宗去迎候趙谌。
趙谌親自帶着龍武、龍衛兩軍,在西淝水東岸下寨。
杜充也命令戚方等下寨,先休息一晚再說,夜間各部點驗兵卒,被淹死在河中至少九百人。
杜充憂心忡忡,找心腹戚方商議。
戚方寬慰了杜充幾句,突然叫道:“看呀,壽春起火了。
”
杜充命人将巢車架起來,他爬到巢車上一望,發現居然是壽春城内起火,隐隐有殺聲和哭喊聲傳來。
“莫非這麼容易就破城了嗎?
”
趙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全軍吃過早飯,安然渡過河來,杜充上前接駕,彙報說:“張俊、辛企宗去取壽春,鏖戰到現在,隻說一切順利,無需增援,想來陛下今天可以入城休息。
”
趙谌點點頭,正說話間,忽然快馬來報:“張、辛兩将軍大捷,斬首數千級,隻是金賊負隅頑抗,全城皆毀,壽春城裡不得居住。
”
趙谌道:“無妨。
”
過了一會,辛企宗和張俊兩人回來了,他們滾鞍下馬,向趙谌叩拜。
趙谌命黃彥節取了一壇酒來,給二人斟滿,賞賜給二人。
二人飲後謝恩。
趙谌靈機一動,找黃彥節又要了一壇酒來,自己抱起,幾步竄到河邊,将内侍和侍衛們吓了一跳。
趙谌高舉酒壇,将酒水倒入河中:“朕的禦酒,與将士們共享。
”
張俊見機得快,拿着手中的空碗,去河邊取了一晚河水,一口喝幹:“陛下賜酒,真是甘美無比。
”
軍漢們紛紛醒悟過來,各拿器皿,到河邊取了河水,囫囵下肚,然後跪倒謝恩,一時之間,遍地頌恩之聲。
賜酒之後,趙谌提出去看看壽春戰場。
張俊與辛企宗對視一眼,阻攔道:“戰場惡臭,恐驚擾了陛下。
”
“無妨,朕非要去看看。
”
張俊無法,隻好護衛着趙谌去戰場,行了沒多遠,就聞到一股焦糊的惡臭傳來。
趙谌幾欲作嘔,強忍着繼續前行。
突然,他看見了一座人頭堆成的小山,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随即暈了過去。
黃彥節照顧着趙谌,童穆盯着成堆的人頭看了一陣,語調高亢:“斬首數千級,都在這了嗎?
”
辛企宗答道:“這裡隻有一千級。
”
童穆嗯了一聲,接着又問:“怎麼這頭發,都是中原漢人的頭發,不是索虜呀。
”
張俊驚慌的看了一眼辛企宗,辛企宗鎮定的答道:“都是簽軍,,沒來得及剃頭。
”
“那有索虜的正軍的首級嗎?
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還有正牌的漢奸,都算。
有的話呈上來,灑家給你報個功。
”
辛企宗沉痛的說:“虜酋見天兵到來,棄城而走,臨走時喪心病狂,在城中大肆屠戮,滿城百姓皆遇害。
某和張統制攻入城中,隻斬殺了數千簽軍,沒有見到索虜的正軍。
”
童穆點點頭:“不錯,不錯。
宣和三年的時候征方臘,灑家也跟在媪相身邊,當時你的兄長做事就不利落,獻上來的首級居然有女子,若非媪相寬厚,尊兄可就等不到在汴梁為國效忠了。
”
辛企宗滿頭大汗,童穆繼續說:“你不錯,比你的兄長強,至少都是男子的首級。
”
辛企宗一下子跪倒:“童公公明見萬裡,小的不敢有任何欺瞞。
小的對童公公就像家兄對媪相。
”張俊也吓得跪倒在地。
這時,趙谌哎呀一聲,醒轉過來。
童穆道:“你們有難處,皇帝不差餓兵,行軍打仗,順手找平民百姓取些錢糧,還則罷了。
可要如同索虜一般,奪人錢财,還要害人性命,要遭報應的。
”
辛企宗和張俊汗如雨下。
“城裡的百姓,被索虜害慘了,你們帶着自家兵士,把百姓屍骸都收撿了吧,到下蔡與金賊算這筆帳,爾等若是斬得一二虜酋,也算是為百姓報了仇了,到時再一并記功。
”辛企宗和張俊讪讪而退,不敢在趙谌車駕邊晃悠,心中疑神疑鬼:剛才一番對話到底被趙谌聽到沒有?
童穆這時對車中的趙谌說:“陛下,其實人頭沒什麼好看的,陛下知道将士們奮勇殺敵,也就是了。
”
趙谌怏怏的:“回行轅,回行轅。
”
壽春遍地都是死人,自然不能住了,在和韓世忠等人商議過後,杜充幹脆指揮全軍,再次渡過淝水主幹,到八公山下寨。
“八公山,朕知道,草木皆兵之地也。
不知能不能借一借淝水之戰的靈氣,助朕平滅索虜。
”
八公山并不險峻,山勢平緩,易攻難守。
七月十六日下午,嶽飛帶領騎兵前來彙合,他一直帶着輕騎,在下蔡左右,監視金兵的動向。
“啟禀陛下,啟禀相公,小虜酋完顔賽裡率領五六千索虜正軍,兩萬簽軍,駐守在下蔡,而下蔡東南方的陝石山,有人在修築城牆,打的是小虜酋完顔拔束旗号。
”
“索虜不擅守城,他們築城有何用?
”杜充這麼一說,諸将都哈哈大笑。
隻有韓世忠冷冷的說:“索虜還不擅水戰呢。
”
杜充一下子僵在那裡,正要呵斥韓世忠,童穆卻插嘴道:“既然索虜不善守城,杜學士,可能率領麾下健兒将下蔡一戰而克?
”
杜充還在沉吟,童穆擠兌他:“張俊、辛企宗可是一戰而克壽春,杜學士文武兼資,總不能輸給兩個武夫。
”
“童穆。
”杜充大喝,“内侍不得幹政,你一邊……安坐。
”
杜充發火,童穆一點也不怕,若是李綱在場,真的可能立斬了他,杜充就算了。
但杜充是全軍主帥,也不能太掃他的面子,影響全軍士氣。
童穆微微一笑,在一邊坐下:“且看杜學士妙計破敵。
”
“索虜不擅守城,但山上的圍牆也不能讓他們修起來,不然攻城時會腹背受敵。
韓世忠,你自領本部,攻打陝石山的金賊。
”
“末将領命。
”
“張俊、辛企宗、辛道宗,從三面圍住下蔡,日夜攻打,隻留東面城門,将索虜從城裡逼出來。
”
“末将遵命。
”
“戚方、辛彥宗,跟随本帥左右,準備各處支援。
”
“遵命。
”
“嶽飛,帶領輕騎向西、北方向,防止索虜有援兵。
”
嶽飛道:“相公,西北方向是霍山,都是山路,索虜的援兵,多半會從平坦的西南面來。
”
“放肆,你一個佃戶,哪裡懂得天文地理。
”
趙谌道:“相公以為朕的龍武、龍衛軍無用乎?
”
“陛下,索虜最善野戰,在被我軍逼出城後,已經窮途末路,喪心病狂,最是兇惡,到時就由陛下指揮龍武龍衛軍,殲滅這幫索虜,克竟全功。
”
趙谌微笑點頭,原來是把最大的功勞留給自己。
衆人商議已定,童穆卻叫來一個親信衛士:“你往東邊搜尋兩百裡,看劉承宣到哪裡了,這都十六号了,怎麼還不見蹤影呢?
一旦找到,請他立馬到八公山來。
”